天将亮时,强劲的秋风,一阵一阵的在长岭村走动。顶上那些熟透得变成褐色并爆裂的黄皮颗,露出高傲的头颅。花生、莲子等做成的圆饼香气,一浪一浪的飘向北岩那边。
走了一晚夜路的长毛腿韦世泽,趁着如洗的月色进入村东头。他脚上的草鞋不见前邦,几只趾头倾斜走向地面。身上星罗棋布的狗尾巴草花絮,迎着晨风猎猎起舞。脸上的神色看不出长途跋涉的疲劳,反倒是兴奋得如饮了八两自酿的糯米酒。
韦绍有这晚一夜未睡,在房子里一直踱步等着韦世泽回来。廖联原在达开乡举事了没有?韦敬礼在伏柳村等处又是个什么样的境况?
得得得,门外响起敲门声。
“谁?”
“韦校长,是我;韦世泽。”
吱呀一声门响过,韦世泽闪身进入屋里。
韦绍有朝门外观察了一小会,发现只有梁星巡逻,韦世泽身后没有尾巴,才放心掩上门。
这晚,梁岳英也睡不着。天一亮的时候,他出门直奔韦绍有家。
其实,这几晚韦世汶、韦丽生他们好多人都睡不达实。不过,他们没有像梁岳英那样,天一亮就往韦绍有家赶,而是三三两两的朝着北岩方向走。
他们手上的锄头,肩头上的扁担,腰间的泥箕,无一不是出门劳作的模样。就算花豹他们起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清晨的北岩,一缕缕白色的雾气从洞内向外挥送。有的劲直飘向天空,有的平射向岩前的田垌,有的则如龙飞凤舞般向两则山岭奔去。而这会有几缕雾气相当特别,张开双臂在北岩的左侧路口,迎接着韦绍有他们的到来。
众人一贯以来似乎形成了一种习惯,他们一到北岩,梁岳英和几个中队长将韦绍有围在核心议事,而韦丽生则在石壁上作画把会议的要点记之。这天的事情紧急,且又怕天德的爪牙发现,韦绍有敲定了时间,大家就匆匆散去。就是韦丽生也是加快速度,半刻钟不到已回到了自家菜地。
大家担忧的花豹和花鹿他们没有来,但小天和小强则来了。他们两个小家伙,天亮一出门就要找梁星玩,要不就找韦增魁劈陀螺。这天大清早的出门,不见梁星,也不见韦增魁,他们怀疑他们一定是到北岩来了。因为这段时间,他们发现韦增魁他们老是往北岩跑。
虽说,小天和小强的到来,对事情没有构成多大的影响,但次数见得多了总会有漏口时候。当然,许多时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大家能做的只有安抚,或与他们打在一片。比如捉蜻蜓、捅鸟窝、下塘摸鱼虾之类。不过,这次梁星他们没有这个空闲,只是与他们爬到黄皮果树上,摘一些漏网之鱼了事。
梁星他们那里知道,就这么的一次草草了事,后来出现的一件事,差点让他们惊得魂飞魄散。
小天不是天德的心中宝,却是秋葵的心肝。玩了大半个早上的小天,吃中午饭的时候,筷子半天也不动。秋葵问他不说,问多了竟丢了饭碗回房闷睡。
秋葵虽说是天德的小妾,但她大有来头。她的舅哥在县黄狗团那里做事,社会上黑白两道的事知道不少。就是时下赤佬的事,她也是闻之甚多。天德讨她做小,许多原因还在这里头。
这天的时间,与往常没有多大的变化,但在韦绍有和梁岳英他们那里,却是相
(本章未完,请翻页)
当的漫长,仿佛天上的日头一成不变的在天上挂着一般一动不动。中午看了是这样,下午看了还是这样,总是一团火般向着你射来。正应了那句等待日三秋,无事弹指年的老话。
在这兴奋的等待中,大家均做着各自的准备工作。梁廷毓的大刀磨得锋利,头发吹过断成两截。韦辅溪的马蹄竹棍,擦得溜滑,一棍下去准腰骨爆裂。梁岳英潜在北岩里,把那些德国造、鬼四鬼五,仔细检查了一遍又一遍。韦世汶把藏在茅草房里的土货,搬出来一一二二清点。韦丽生和几个中队长,则分头通知各自的队员,晚上出发的时间。
盼啊盼,终于盼到了日头下山,月亮从东边慢慢的升起。
这晚的月亮很圆。梁星走在村道上的身影,也显得比平常圆。就是小天手上的玻璃瓶,也很圆很圆。
月亮的圆是高高的挂在天上,梁星身体的圆出于马灯的投影,小天玻璃瓶的圆则来自本身摸得着的实体。
这个摸得着的实体,不但在于屋内的灯光,更在于玻璃瓶内的萤火虫。几十只萤火虫在瓶子里彼此起伏的发光,那明暗交替可比变化不多的月亮、几乎一成不变的马灯强,而且好看多了。
不过,此时的秋葵,可没有这份心境。就是熟睡中,手还抱着瓶子的小天,自然也没有如此这般的头头道道。因他黄昏时分与小强在户外抓萤火虫,已累得一掂床就进入梦乡。
秋葵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小天熟睡的样子。额阔下巴尖的脸,透着几分的顽皮。七八岁的年纪,身子很快就有母亲这般的高。
秋葵看着看着,心底不由得起了一阵阵波澜。她不知道自己将要做的这件事对与不对,或者值不值得。可以说,这番的争斗,尤如狡肉机拼命狡着她的灵魂。
月光的一块块阴影,开始在巷子外,村道上猎过。
一家家虚掩的门,开始发出微微的吱呀声。
咻咻,如猫走路般快速的脚步声,从村内朝着村口奔腾而去。锄头的角,马蹄竹棍的头,一次次碰着墙壁发出的闷响,穿过夜空一锤锤地敲向秋葵的心。
秋葵定定地看着小天,接着依依不舍地看着小天,最后咬咬牙朝着小天的面前走过来。
小天依然熟睡着。他那里知道此刻的母亲,在做什么,或将要做什么!?
秋葵轻轻地万般爱惜地在小天的额上亲了一口,然后伸手慢慢地把小天怀里的萤火虫瓶子拿自己手上。
小天没有因瓶子滑出手外而惊醒,反倒侧转身朝着母亲即将远去的方向继续在梦里游耍。他的嘴角自然地向上咧了一咧,然后还梁星哥、增魁哥地叫出了声。
这时的梁星,可不似小天梦里的梁星那样打着清脆的竹筒声,而是打着一阵阵紧凑的马蹄竹棍声。韦增魁呢,也不似小天梦中的劈陀螺,而是扛着从天良和天仁那里得来的两支铁铳,大踏步的出村,朝着龙湾祠的方向而去。就是他的母亲,也换上一套夜行服,并用一块黑色的布,将他装着萤火虫的瓶子,层层的包裹拿于手上,瞒过家人出门。
一二三,屈着手指头算数的本领,梁星自认在村里最强,这晚不知为什么,有可能是太过于激动的原故也说不定,韦绍有说好的人数,但他数得的却多了一个。不过,就算他心中有疑问,情况紧急,他也跟着众人出了村。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二百多热血青年,在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的前提下,朝着一个方向而去,拥挤,前脚踩后脚,那是最正常不过。可有一点,前进的速度,比预期的还快。约一刻多的时间,前头部分已到了龙湾祠。
秋葵夹杂的人群中,也快步前行。由于大家大部分都是第一次出征,前面是谁,后面是谁,很少去顾及,她一直跟队列走到龙湾祠附近,也没有人注意她。
秋葵看准地段,闪身进入路边的一只洞口。队列中的人,还以为她是去方便,只是叫她快点。说掉队了,收拾黄狗的份额便不足。
秋葵进入山洞,摸黑把藏在里面的东西搬到洞口之后,就把别在腰间那只用层层布包裹的萤火虫瓶子亮出来。瓶子里的萤火虫,本就不停地发着光,只是被多层的黑色布包裹透不出光而已。这会除去了遮挡物,一道道光线穿过玻璃向外射去,瞬间照亮了一片天。远远望去,那种光亮比梁星巡更的马灯还要亮。
其时,正好梁星走到了旁边。他咦的一声之后,就问身后的梁祖坐。梁祖坐和韦世泽同是侦察人员,这晚行动,韦世泽负责前方侦探,他负责殿后。其实,梁祖坐也同时看到了路边瞬间出现的亮光。只是他不同于梁星,只懂得向他询问,而是直接摸了过去。他心里想,路边突然的出现亮光,一定是人为。如是队友还好,若是天德的爪牙,那就不得了。
梁祖坐不答,而且摸了过去,梁星当然也得跟着。他这一跟,跟出个又惊又喜。
他们到了洞口,发现亮光来自玻璃瓶里的萤火虫。他们警觉地向洞里洞外观察,并低声问话。
洞里和洞外均没有回应,梁祖坐为探个明白,手提大刀,朝洞里摸去。那知他刚几步,被萤火虫瓶子下的物体绊了一个趄趔,向洞里跨前几步,差点儿跌倒在地。
呀!出于惯性,梁祖坐叫出了声。
梁祖坐的失声,不但使梁星冲进来,正在大路上走的几个人也冲进来。在冲进来的几个人中,就有梁岳英。
梁岳英,不愧是参加过石墙坳打鬼子的人。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见没有什么异样,便转到萤火虫瓶子下的物体。
这是一长一方的两件东西。长者是一捆德国造,共有十三把。方的是一箱弹子,计有一百那么多。
梁岳英一时不知如何处,叫梁祖坐去请韦绍有。
韦绍有身先士卒,走在队列的最前面。等梁祖坐找到他时,他已远离龙湾祠两里多路了。
韦绍有一路回转一路问情况,梁祖坐一一回答。韦绍有觉得洞口的萤火虫瓶子突然的亮,而且瓶子下放着他们往伏柳急需的器械,一定有热心人故意为之。只是不知是谁?
韦绍有也似梁岳英一样,在洞口附近观察了一阵,才作出决断的办法。他说,既然是雪中送炭,那就取而用之。
韦绍有令梁星和梁祖坐扛器械时,拱手向洞里洞外行礼,并把自己随身携带的银两,放到萤火虫瓶子下,表示着他的谢意。
不过,当梁星和梁祖坐扛着器械转回大路后,韦绍有看着他们肩上器械,不停的寻思起来。心想,萤火虫瓶子下放着器械,出于告诉路人可以理解。那么,不用灯、不用明火,偏要用萤火虫,这里面会是什么意思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