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似乎很闲。三个店员当中,有两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另外一个少女则背对她们,正在用布擦拭玻璃的展示橱柜。田春达一进入店里,注意到脚步声的店员同时抬头看着他,接着露出诧异的表情。这是因为人偶店的客人都只有女性,像田春达这样外表粗犷的男人走进来,就很不搭调。
“欢迎光临。”
“我想见柯润泽小姐。”
“请问您是哪位?”
田春达沉默地递出名片。对方一看了上面印的头衔,就挑了一下细眉,并露出疑惑的表情,然后拿着名片迅速上楼了。留在原地的田春达,视线投向正在擦拭展示橱柜玻璃的女店员。看到她那利落不拖泥带水的动作,就觉得她比起橱窗里的女孩姿态更具健康美。
下楼梯的脚步声走到一半就停了,并传来了请上来的声音。那是刚才的女子从扶手探出身子叫唤田春达。
门被拉开了。几个女人原本正在工作的手停下动作,全部向这里看过来。田春达跨过门框。
约三十平米大的房间中央,有张很大的餐桌,年轻女性与中年妇女围坐在桌边。餐桌上没穿衣服的人偶躯干,还有五彩缤纷的碎布散乱在桌面,这当中还可看到像是尼姑没有头发的头,脸颊染上樱红色。
“请问柯润泽是哪位呢?”田春达问。
“我就是。”
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美貌女性,单手拿着小烫发钳站着。她身穿红色毛衣,垂到衣领附近宛若波浪起伏的浓密头发,加上白色墙壁作为背景,让她看起来简直像迷人的电影女星。
“请问您有什么事呢?”她问。
“我想这件事不方便在这里说。可以跟我出去到走廊一下吗?”
“哎呀,这没关系啦。不会打扰到我们的。我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而且走廊也没有椅子啊。”
柯润泽婉转地驳回他的意见。她扬起眉头,紧闭着红唇,看起来意志很坚强的样子。
“这样啊,如果你都不在意了,那我也没关系。但是,如果话说到一半,你感到不太方便,那随时可以说,我们马上可以去走廊。”
“好。”对于田春达的提议,柯润泽好像要表示谢意似的歪了歪头,嘴角上扬露出微笑。
两人面对面坐着。“你应该知道贺春这个人吧?”田春达问。
柯润泽并没有立即回答,轻轻地将手上的小烫发钳放到桌上。她的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拖着衣服下摆,上身稍微向后仰,看起来特别强调腰部曲线的美人人偶。在人偶的下摆上还有个标贴,上面写着“设计师柯润泽”。
“你说的如果是白忠雄医院的护士贺春,那我认识她。可是,虽然说我认识,并不代表我跟她感情很好,或有很亲近的来往。”柯润泽说。
“没错。换别的说法,这位女性就是白忠雄先生的未婚妻。这位护士小姐,在位于金泽市的郊外海滨沙滩被杀了。”
听到刑警这句话的其他女性,都露出紧张的神色。但唯有柯润泽不慌不忙,表情丝毫没变。
“我知道。不只我知道,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这里的报纸也以小条新闻报道过了。听说是被枪射击……”
“对,在海边沙滩。不过我的问题,是关于白忠雄和你以前订过婚约,但现在已经取消了。这件事一定会涉及你的私事。我们还是出去走廊谈比较好吧?”
柯润泽迅速对着正要站起身的警官举手制止。她染上樱红色的指甲,随着动作闪耀着光亮。
“我不在乎。刚刚也跟你说过了,这里在场的各位都很清楚这件事。不管是我以前和白忠雄先生有婚约,还是后来取消的事……。大家还带我去饭店,一起安慰我呢。”
柯润泽拿起散乱的尺和锥子,一个个小心地收到塑料针线盒里。白色的缝纫线球转了好几圈掉到地上,田春达弯腰下去捡拾。
“哎呀,不好意思。”
“请别在意,继续说吧。对于抢走情人的贺春,你一定很恨她吧?”
“老实说,这件事让我很生气。虽然我觉得白忠雄自己也有错,但还是因为贺春诱惑他。我懊悔交加了好一段时间,连晚上也都睡不好。”
柯润泽轻易就承认了,老实到让田春达很泄气。其他的女性,似乎察觉到刑警与柯润泽之间的谈话朝着微妙的方向发展,所以不打算再听下去继续开始工作。田春达对面的女人,正在全心投入制作人偶。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好谈了。再说你的立场是对贺春怀恨在心,那当然你就有嫌疑杀人了。”
“对,这没办法。”
“进一步来说,如果杀害贺春的人不是你,那案件发生当时,你就一定有不在场证明的。”
“不在场证明我有啊。”
“你有?”
“对,你说过贺春被杀的地方是在金泽吧?”
柯润泽的模样看起来毫无不安,很坦然地问着田春达,反倒是田春达有点紧张。
“是在金泽,金泽的郊外。”
“郊外也好,城市里也好,对我来说都没区别。因为这半年来,我都没有离开过南山市。”
“可是为了慎重起见,可以请你回想九月八号那天晚上吗?我想知道更具体一点,那天晚上你在哪里,做些什么呢?”
田春达的口气语带谨慎,眼睛丝毫不敢大意地注视对方。
“这问题的答案我马上就能回答你。为了不让你误会,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当我看到贺春被杀害的小条报道时,我就有预感说不定刑警会来找我了。如果很快就能逮捕犯人那就好,但万一侦查时间拖长了,一定连我也都有嫌疑吧。我觉得会这样。这算我自寻苦恼,虽然我也告诉自己不需要在意,可是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要小心,有不在场证明会比较好。”
“这是不错的想法。要是嫌疑犯常常像你这样,对刑警是莫大的帮助。”
也许柯润泽觉得田春达这番话是在挖苦她,所以连微笑都没有继续说道:“我记得我们这里的报纸刊出报道,是在十号的时候。所以两天前的八号晚上我在哪里,几乎可以完全想起来。”
田春达翻开笔记本的新页。“那么,你在哪里度过这一夜,希望你能顺便举出证人。”
“证人就在这里,一直到七点多。”
“嗯?”
“为了制作展览会要展出的人偶,加上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办,而且事情进展得不太顺利。所以那一阵子我一整个星期都留下来加班制作。就因为这样,案发的八号晚上,我也是坐在这张椅子上继续工作。”
“只有你一个人吗?”
“不是,这里在场的每一位几乎也都跟我一起工作。”
田春达觉得自己的立场变得非常不堪。之前都以为自己是主角在演戏,没想到对方的角色却更高一等,而且观众还早就很清楚了。
如果柯润泽的话是事实。假使她真的在这间店待到七点多,那她就不可能在金泽杀害贺春。
“我想请教各位,刚刚有没有听到柯润泽小姐的话呢?”
大概有五个人同时点头示意。
“她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没错。”
皮肤白皙微胖的中年女子,好像代表全体似的答道。她似乎很惯于交际。
“我是这间人偶制作室的管理人,叫胡文。柯润泽小姐刚才说的是事实。我和这里的其他几位,当时大家一起在这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