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马山某个山洞之中,林左木、罗树生、蔡正贤、张胜利等正在研究抢夺运往水至的三十条中正式步枪的事情。大白天的,肯定至少一个小队黑衣队押运,再者,在绵水与水至之间,还有个马跪寺的混成旅驻军。把绵水,马跪寺,水至三点,及其必要的延伸部分去除掉,剩下能够动手的地方屈指可数。或者说,根本就找不到理想的伏击点。敞亮敞亮的官道,加之季节是春天,路两旁的庄稼还没有长高,甘蔗林才只有半人高,如何下手?林左木久久地看着地图,看着肥肉却无从下口,失望之极。
罗树生谈了个思路,罗树生说:“我们在麻柳坝动手,那里离绵水北城门近,黑衣队根本想不到会有人在那里动手。”林左木想了想,说:“倒是个大胆的想法!可以出其不意,但是难点也是离北城门太近了,如果黑衣队反应稍微快一点,我们这边撤退就成大问题,弄不好会栽跟头!”
张胜利说:“麻柳坝离北城门近,其实离疙瘩山密林也不远。我们可以把两门迫击炮都扛上,在我们这边动手的时候,迫击炮事先就对准城门口,到时候黑衣队不来则罢,来的话就轰它几炮,定会阻滞敌人,给这边争取些撤退的时间。只要我们进入了疙瘩山密林,黑衣队是不敢追的。”
蔡正贤说:“我同意。”
罗树生说:“这样的话,就有七八成的把握了。”
林左木也面带喜色,说:“那就这么干?”
封啸天已经决定留在水至当地主了,这是他的宿命,也是不得已的选择。好吧,既然不得不这样干,那就干出点名堂吧!但究竟怎么干?干出什么样的名堂?干到啥程度?他心里却不甚明朗。封啸天在老香樟树下一连坐了三天了,就是为了谋划出一个未来的蓝图。他的那几个把兄弟都不敢打扰他,更别说其他家丁、佣人了。李得发思虑再三,觉得这件事还是得给他讲讲。李得发说:“连长,有桩买卖你可能感兴趣!”
封啸天扭头看是李得发,说:“不是说了吗?这里不是混成旅,我今后也不是军人了,不要再连长连长的,叫大哥!”
李得发说:“是,大哥。”
封啸天说:“你刚才说有啥买卖?”
李得发眉飞色舞地说:“有三十条枪,感不感兴趣?”
封啸天从马扎子上起来,说:“枪好啊!你快说说啥情况?”
李得发就说了王怀忠给水至团防队拨了三十条全新中正式步枪的事情。封啸天说:“你这消息哪来的?”
李得发说:“一个团防兵刚好听见徐耀祖给郭胡子安排任务,徐耀祖要郭胡子前出水至场三公里接枪,以示对王怀忠县长、王怀忠局长的感谢和尊敬。”
封啸天说:“一个团防兵,他能知道这么重要的情报?另外,这个消息即使是真实的,没有半点好处的话,他也能说出来?”
李得发说:“还记得在山口你把一个团防兵小队长杀了的那事?那小子就是那几个团防兵之一,郭胡子为出那口邪气,几乎把他们每个人都收拾了一顿,这小子心里怀着恨呢!”
封啸天想了想,说:“王怀忠必派重兵押运,我们现在还没这个实力,还是算了。再说,即使得手,万一露出一点破绽,那就是作死,风险太大。”
李得发心有不甘,说:“多可惜啊!”
封啸天笑了笑,说:“倒还有个办法……”封啸天叫李得发把耳朵伸过来,给他说个计谋,李得发听后,高兴得大叫,说:“这太好了,这些主意只有大哥你才能想出来。”
封啸天说:“不过得让徐耀祖、郭胡子以为是游击队干的。”
李得发简直对封啸天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么多的弯弯绕,徐耀祖不是对手,恐怕王怀忠都不是对手。
不过,李得发有些为难。做这件事并不难,可是要做得像是游击队干的,那就有点难度了。李得发说:“大哥,要怎么做,才像呢?”
封啸天说:“好啦好啦,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干,这样吧,只要做得别人猜不到是我们干的就行了,至于是不是游击队干的,由别人去猜罗!”
李得发点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农谚说,春分春分,昼夜平分。农历二月十九这天,果然是个好天气。早早的,太阳就从甘蔗林上面掠过,把房屋、树木投射出很长的影子。整个水至、整个绵水,看上去都亮堂堂的。而在绵水北城门,十个黑衣队和三匹托着货物的马出发了。人和马的影子,又黑又长。时间大约是这天上午九点半左右。一连长王长水早安排两个班埋伏在麻柳坝低矮而密集的麻柳林子里,另一个班带着两门迫击炮埋伏在距离麻柳坝一公里之外的小河沟下面。若是战斗需要,它可以即刻前移、或后退。王长水留下一个排潜藏于疙瘩山密林边缘,作为预备队。
这一仗,王长水信心十足,他计划一刻钟解决战斗。他甚至认为疙瘩山密林中的预备队都是多余。殊不知他完全低估了黑衣队的战斗力,小看了王怀忠的智商。
漫远河边上、丽水一侧的羊坊坎骑兵训练营被游击队捣毁后,上峰十分震怒,把绵水、丽水、枕水三县县长痛骂一顿,说现在剿匪兵力吃紧,要他们加紧团练团防,保境安民。得搞出点响动在上峰面前露露脸!王怀忠和师爷赖虾米关门谢客三天三夜,才想出这么个给水至团防兵送枪的计谋。
当然,王怀忠也不是神仙,他并不知道游击队或其他什么力量会在哪里动手。所以,那一日,在绵水通往水至官道上,在那些熙熙囔囔的客商游旅之中,就有许多王怀忠安排的便衣、探子。一切停当,只看天命。王怀忠坐在北城门正中央,神情悠闲,手把青花盖碗,咿咿呀呀哼起了《空城计》:“我在那城楼观山那景……”心境、环境、戏剧意涵都十分吻合,赖虾米觉得此时不拍拍马屁,那完全是浪费,就说:“县长大人,小人总感觉你此番又会被上峰嘉奖……”赖虾米话未说完,下面不远处就响起激烈的交火声音,吓得王怀忠茶水洒了一身。王怀忠说:“哪里在响枪?”
赖虾米和几个黑衣队趴在城楼上做远望状,一个黑衣队说:“报告县长,是麻柳坝。”
王怀忠又惊又喜,惊的是这游击队真是胆大包天,在老子的城楼下就开始干了。王怀忠调侃道:“性子太急了啊!”喜的是,正中自己的计谋。嘿嘿嘿嘿,看来老子运气不错。王怀忠命埋伏在城楼上的黑衣队全力压上去,王怀忠咆哮道:“一个都不要给老子放过,城墙上现在不是空荡荡的吗?砍了他们的头,都挂上去!”
排长陈学礼也埋伏在麻柳坝的麻柳丛中,他知道这下面的土坑里有不少兄弟的尸骸,他在心中默念:“兄弟们,请保佑我们游击队完成这次任务。”太阳的金针射进麻柳林的时候不久,果然有一队黑衣队押着三匹托着货物的马匹过来。官道擦麻柳林边上过,趋光的麻柳树已经挤压了大半官道,这个位置真是极佳的伏击点。黑衣队刚靠近,陈排长就照走在最前面、扛着机枪的那家伙放一枪,那家伙应声倒地。黑衣队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被埋伏,顿时有些慌乱,但这个黑衣队是王怀忠专门挑选出来的老兵油子,个个都是杀人的恶魔。黑衣队很快整理队形,甚至以马匹为掩体,疯狂还击,有几个游击队员刚冲出麻柳林就被黑衣队放倒了。
官道上的商客游旅里面,突然有几个人掏出手枪反转行程,往北城门跑。还有个商队,丢弃了架子车,从车上拿出枪支迅速分发几个“伙计”,而后也飞速往北城门赶去。在北城门口,黑压压的黑衣队如水涌出,王长水急命迫击炮开火,黑衣队慌忙卧倒还击。这一点却是大大出乎王怀忠的预料,妈的,老子算天算地,就没算到你游击队也会给老子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居然还有炮?既然游击队有迫击炮,那城楼上的山景再看下去就危险了。王怀忠带着师爷和一小队黑衣队迅速撤回县政府。
黑衣队不比团防兵,他们都是死硬分子。但没想到,其战斗力也如此强悍,地形、人员、火力配合之妙,远超游击队不少。这让陈排长感到非常意外。第一轮攻击下来,战士就死伤七八人,我方的人员优势渐渐被消弭了。而对方的攻击却越来越狠,也越来越准。这样的仗,这么硬的敌人,陈排长还是第一次遇上,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
王长水没有料到,比他想象的更坏的情况出现了。他意识到,这完全是一个陷阱。必须果断撤出战斗,才能减少损失。王长水毕竟是特别行动三队的老人,有丰富的战斗经验,急命二排抽一个班回去控制住高庙子山口,然后亲率剩下的两个班火速支援三排长,得把他们从麻柳坝救出来。王长水心急如火,他知道,迫击炮只能暂时压制城门口的黑衣队,因为只带了四枚炮弹。还有,王怀忠要是再派出一支黑衣队呢!不敢想……
城门口的黑衣队好像也看出这个端倪,只等炮一停,就立即分兵往麻柳坝。一时三刻,王怀忠的便衣探子,与城门处的黑衣队几乎同时杀向麻柳坝。面对越来越多的敌人,陈排长叫战士们节约子弹,瞄准了再打。
战斗真是瞬息万变,黑衣队才包围了麻柳坝,又突然遭到王长水的反包。时机转瞬即逝,陈排长心领神会,带领战士乘敌人短暂的混乱,杀出一条血路,与王长水两相汇合后,且战且退。途中,幸好迫击炮又补一炮,才阻断了黑衣队死咬着的追击。到疙瘩山密林数人数,少了十七人。敌人押运的枪支没看着一眼,就伤亡这么大,王长水痛心得直掉眼泪。
日头升高了,树木和人的影子就都收归脚下,林间的野花无比灿烂,但王长水的脸上却阴得快要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