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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边的阿罗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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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铩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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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至场上下关注的舞龙队终于成立了。

    封幺伯如愿当上了管事的,莫举人亲自出任知客。当然,真正的知客是其儿子,莫孝弥。莫举人认为莫孝弥不大善言说,怕他吃亏、怕他怯场,就挂个名号在他前面遮风挡雨。与“扶上马送一程”的现代说法差不多的意思吧。

    想不到的是,舞龙头的龙苍生,与舞二把的范海富,和舞龙尾的“三花脸”二赖子,共同成为了人们议论的话题。

    龙苍生成为话题,是因为他长的和龙老大实在是太像了。如果臂膀再宽厚些,上唇再粘些浅须,那就是龙老大了。人们由他很快联想到龙老大,联想到龙老大神秘的失踪,以及“贺三欢”。

    有好事者甚至以三瓶糖泡子酒为代价,想让何为仁吐真口,结果,所获得的信息仍然模棱两可。

    好事者说:“你见过贺三欢吗?”

    何为仁说:“哪里见过?都是听人讲的。”

    好事者说:“你没见过,那你咋说得活灵活现的?”

    何为仁很得意,嘿嘿发笑,说:“老天赏饭吃,就是嘴叶子好使。”

    好事者说:“咹,你完全是道听途说的贺三欢?”

    何为仁说:“也不全是道听途说,还有我的创作。”

    好事者感觉好像被耍了,就也想耍耍何为仁,说:“好吧,你惹上大事了。告诉你,你创作的贺三欢,把人家龙老大给杀了,你必须负责……”

    何为仁没想到,这个也是要负责的,有些害怕,说:“真的要负责啊?”

    好事者故意郑重其事,说:“难道你没有听说,吹牛也是要上税的?”

    何为仁狡黠,但是胆小,说:“那都是贺三欢惹的事,可与我无关哈!”溜下桌子,跑了。

    好事者终于算出了一口气。

    家有待嫁闺女的,感兴趣的是龙苍生本人。长的这么周正,还有个好营生。这样的人做女婿,那自然是好啊!就在心里盘算,自家姑娘可有颜色动龙苍生的春心?一些人跃跃欲试,一些人早早的打了退堂鼓,自暴自弃了。

    范海富能舞二把,也是出乎所有人意外的。水至场的大多数人,在这之前甚至都不认识他。后来听说他是原来徐家庄园的家丁,并且是封乡长极力推荐,才加入舞龙队,且舞了二把。这就更加奇怪了。

    从目前来看,二赖子是唯一一个因为舞龙而由悲转喜的人。说来也是奇妙,二赖子带着试试看的心思,按照张纸火的建议,把他老婆的名字由“木兰子”改成了“凤兰子”。

    二赖子其实并没有过多的希求,一个疯了几年的女人,因为改个名字就能够变成正常人了?任何正常人都不会相信的,二赖子当然也不会相信。

    但是,世间真是有奇迹。改名后,凤兰子渐渐的安静了。有天下午,二赖子从外面回来,看到凤兰子坐在门口发呆。秋阳温暖,照着神态安详的凤兰子和她身后的扶桑花。三只芦花鸡在她的脚边觅食,咕咕低唱。二赖子以前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和谐美妙的风景,情不自禁地说:“好美啊!”

    凤兰子以为二赖子说她人长的美,抬起头,娇羞地看了一眼二赖子,说:“大白天说胡话,也不怕别人家笑话?”

    老天,凤兰子,这还是原来那个凤兰子吗?嫁过来三年多了,你一直梦游一样浑浑噩噩,何曾说过这么体己称心的话?难道是,老天开眼,可怜我二赖子?你真的是好过来了?

    二赖子无法表达,眼泪却扑簌簌的下落,竟然放声痛哭起来……

    这一哭不打紧,这之后的二赖子,就没见皱过眉头。整天嘻嘻哈哈的,就谁都笑,吃一碗臭酸菜饭,也比吃龙肉还香。你骂他他都不生气。碰上莫举人,笑呵呵的叫莫先生,脚步轻快,一闪就不见人影了。莫举人向着二赖子的背影喊:“三花脸,就是你二赖子先生了。”

    从这一刻起,二赖子不再叫二赖子,而是叫二赖子先生!

    ……

    牧马山“剿匪”,从开始就像是个闹剧。

    蔡正坤在跑马岭建立前线指挥所,由一个营留守本部以为后援。而从疙瘩山高庙子山口出击的那个营,分多路搜索前进。一月有余,竟连游击队一根毛都没有发现。游击队,就像融化在莽苍苍的牧马山里,没了踪影。

    开始的时候,上峰好像也很兴奋,三天两头来电询问。“报告目前情况。”

    蔡正坤回电:“正在搜索前进。”

    隔两天,上峰又来电询问:“报告目前情况。”

    蔡正坤回电:“正在搜索。”

    又隔几天,上峰又来电询问:“报告最新情况。”

    蔡正坤回电:“与上次相同。”

    上峰怒了,亲自打电话来骂蔡正坤,说:“与上次相同?亏你蔡胖子想得出这样的电报,难道一点新情况都没有?”

    蔡正坤说:“有倒是有,只是不知道怎么说。”

    上峰吼道:“你也是个军人,咋变得这么叽叽歪歪的?照直说。”

    蔡正坤就说:“是。前几天有一个班在搜索的时候,被一头野猪追赶,三人掉下悬崖,生死未卜,两人受伤;昨天二团一营三连在宿营地遭马蜂袭击,多人受伤;今天一个士兵枪走火,误伤一人……”

    上峰什么也没有说,咔哒一声把电话挂了。蔡正坤在电话这头笑。蔡正坤之所以发笑,一则是想象着上峰在电话那头气得吹胡子的样子;二则是因为,他突然想到了谋划羊坊坎营装备的好办法。清一色一遛崭新的汽车、火炮,不眼馋的话,除非他没有眼睛。老子旅里都没有,凭啥你一个营就有了?尤其那威利斯小吉普,坐在上面,脑袋一摇一晃的,多有面子,多有气派啊!

    蔡正坤正想着巧夺羊坊坎营装备妙法,亲兵突然来报:“报告旅座,下面的人互相火并,死伤数十人。张连长和王连长正在门外互相抓扯,要你评理呢!”

    蔡正坤火冒三丈,骂道:“找不到游击队就拿自己兄弟开刀?那没肉吃了岂不是要咬自己?乱弹琴!”

    蔡正坤撩帘而出,先把两位扭打在一起的连长分开,照王连长就是一脚踹过去,说:“你不是该在跑马岭上待着吗?跑下山去干什么?”

    王连长辩解道:“有一个兄弟听见山下有野猪叫,我想,正好打几头野猪,也好给旅座改善一下伙食……”

    蔡正坤道:“对啊,改善伙食是好的,咋又跟搜索的兄弟们干上了?”

    张连长抢过话头,说:“我们在山里搜索快一个月了,今天正跟着可疑痕迹追击,眼见着可能有收获的时候,前面突然想起一排子弹,我兄弟当场死亡七八人,受伤的就……”

    王连长又抢过话头,说:“我也死伤十几个兄弟,老子打野猪的,哪晓得你们会从树林里突然钻出来,还以为是游击队……”

    张连长还想辩解,被蔡正坤制止。蔡正坤大声叫巩燕燕,巩燕燕从另一个帐篷钻出来。蔡正坤说:“上峰不是一直在要新情况吗?这不就是新情况?”

    巩燕燕说:“旅座,这咋说?”

    蔡正坤说:“近日,我搜索部队在牧马山深处遇不明武装,旋即双方交火,互有死伤。目前,我军正多路进发,誓将游击队一网打尽。”

    随后,蔡正坤宣布,张连长,王连长各各组织人员,将伤亡人员从欢耳河送往水至青龙潭旁等候兵车运送回绵水县城。

    张连长,王连长对望一眼,真是不打不相识,还打出了这样的好结果,可以提前回城了?

    蔡正坤同时对巩燕燕说:“给尹营长发报,就说与游击队大规模遭遇,死伤无数,迅速组织运力把死伤者运回绵水县城,同时急调迫击炮十门上山紧急支援……”

    ……

    寒露节气这天,水至场重新组建的舞龙队终于在尚家坡与大家见面了。尚家坡各家各户的甘蔗收砍完成,正好一块宽阔之地,足够舞龙队腾挪跳跃。

    许铁山真的被请来当教头。许铁山曾经和龙老大共舞一条大青龙。也就是在那一次,在绵水县城县衙前的小广场上会龙的时候,水至的十八节大青龙舞出了见龙在田、飞龙在天、龙盘虎踞、威风洒脱的意涵。其盘绕、搅转、腾挪、无不出彩,无不出奇,竟是将一条假龙赋予生命的节奏,赢得掌声雷动,赢得了县长大人亲自颁发的一百个大洋的奖励,和象征荣誉的大红丝绸绣球。

    从那次以后,绵水十三乡,在每年会灯的时候,寡有对手与水至场匹敌。这就是为什么龙老大在水至场享有声望的原因之一。

    说起舞龙,许铁山忘记了一切恩怨,但龙苍生的身影,总不自觉地要多挂看几眼。

    舞龙队刚合了一个小节的动作,突然从欢耳河上游涌来一队兵士。兵士队伍杂乱,神情苦疲。有人躺在担架上哼哼,有人挽着同伴跛着脚,也有人自顾自拄着拐杖,走的十分艰难……

    看舞龙的人,突然都转向去看兵士。

    张烂嘴说:“看来是败了!”

    李臭嘴说:“是败了,你看这些兵那个熊样?哪里是游击队的对手?”

    王歪嘴说:“听说在山里瞎转了一个多月,经常被野猪撵着满山跑……”

    张烂嘴说:“游击队莫非是土行孙?遁土了?听说这些国军连根游击队的毛都没有看见呢!”

    青龙潭旁边的官道上涌塞了大量的伤病残兵,有性子急的见有往绵水方向的车就爬,若不让爬,就拉动枪栓威胁。

    ……

    羊坊坎营收到了蔡正坤的电报,机要秘书拿着电报去给尹仲印汇报的时候,尹仲印正在校场学开吉普车。教官就是重炮连的一个司机。

    尹营长随口说:“旅长叫派汽车去水至场运伤兵,这是啥意思?”

    司机说:“长官,我可听说旅座十分眼红我们营的装备。只怕是去的时候容易,回来的时候难啊!”

    尹营长突然明白,调十门迫击炮上山支援?是游击队傻?还是我傻?游击队会跟你面对面的干?还是我相信游击队会这么干?我把装备送上来,到时候你扣着不放,我找谁去流泪?

    原来,这是蔡正坤的圈套。

    尹营长叫机要秘书过来,对他耳语一阵,机要秘书转身离去。

    不久之后,在跑马岭的巩燕燕收到羊坊坎营的电报,内容只有四个字:营长不在!

    蔡正坤拿着电报的时候,脸发白手发抖。巩燕燕还不忘在旁边揶揄:“旅座,羊坊坎营你是指挥不了的……”

    黑云骤聚,天欲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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