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背她来张府的小厮好似跟着神仙一样,在她身后护送着,和姑抬手让他别跟着了,“医姑老爷,这药箱提囊给小的帮您拿着吧。”和姑拒绝了,“我还有事,你且回府莫跟着我,”小厮眼巴巴地目送着医姑走到张家大门。
张府的门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听说神医姑姑被请去张家看病,百姓们也不敢进府上叨扰,只得在张家大门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等着她从里面出来。
她曾想这世间最美妙的事情就是,药架落尘再无病痛,可终究是理想之言。
这个年头,几军割据,战火纷乱,百姓有病可以医治,已经很不容易,“大家莫慌,一一道来,”仅靠她一个人,无法同时处理那么多病人,得分轻重缓急,“来二人识字者,将各位的情况转述于纸面上,我依次医治。”众人举荐了两个能写字的人,告知病情。
“家中可有病人命悬一线者?”和姑问。
“有啊!”“有啊!”人群中一老伯大声疾呼,“家中小儿怪病无力,气息将绝,求求神医姑姑先同我小儿医治!”和姑便跟老伯回家,见得小儿卧床,消瘦如柴,面色无华,颧骨腮部红晕明显,十指发黑,口唇发绀。
老伯焦灼,“起初小儿只是力不能行走,后愈发无力发晕,如今卧床连喘气都困难,”和姑犯难,“心脏有疾。”她说。
“能治得好吗?”老伯寻医无数,知堂也说难以治愈,但他不忍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病逝,神医姑姑的游踪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但凡心脏有疾,都难以医治,并非无良医可治,实属疾病难于命数,难于医术。
和姑的面色有些凝,翻开药箱,拿出早前备好的药丸:“此药丸,只能暂缓小儿的气喘和无力,此病是生而便有,年年加重,耽误太久。”
她曾见过师父剖心,未曾有十分的把握也能行如此之术,“若想根治,我一人还不可,我得寻三两医术高超之人助我一力。”
此话一出,老伯好似看到了更大的希望,他求医多年,宜阳郡内郡外的医家他都寻了个遍,家中也因求医而贫,家徒四壁。
因病而疾,因疾而贫。
“我倒是知道咱们宜阳的良医,张府的知堂老人、女几山上的皇甫大人,此二人医术都很好,可是……”老伯犯了难,他没有那么多钱请他们了。
和姑看得出老伯的难处,“你怕无多余银两请他们了。”这又让她想到了师父跟她说的话,世间只有富人有医,穷人无医,所以草莽游医德行高于官家医者。
“此事我去商量,张家欠我一个人情,我去游说。”好说歹说,她也不是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她救张家小姐一条命,她请张家办件事,这不算过分吧。
刚出老伯的草房,那二人便将求医者的信息交给和姑,虽然错字不少,但总比没有得好,“先从急症来吧……”每个人都希望神医能先去自己家里看病。
月上梢头,和姑奔走了一天,了了百姓们的急症,独自背上药箱行囊回到郡外荒废无人的破庙,师父也说过,宁睡死人坟头,不睡无人破庙,是怕遇上歹人强盗,可她的身份早已不需言说了,乱世不杀医,这是盗匪的规矩。
和姑靠在旧佛像的神龛上,燃起神龛下古灯里的棉芯,合着昏黄的油灯,展开自己的药方,配的凝血散,总是有几味臣药佐使有些奇怪,药效不如师父的凝血散。
日暮时分,辛芙渐渐醒来,有所知觉,张士彦这才大悟和姑医术高超如同仙术。
这才觉察自己的言语鲁莽,有所失礼,准备前去道谢。
却未曾想到,她居然留宿在一间,屋漏破瓦的旧庙里面。
这神仙一般医术的人怎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张士彦大惊。
但只见医姑回庙里,便放下药箱,摆弄着包袱里不知名的草药,碎一边辗一边闻,这女子有些神奇……张士彦觉得。
和姑总是觉察得自己制出的凝血散和师父的相比,功效差了些,但却总找不出原因。
入夜,子时,和姑才想起煮水洗漱,便起身,准备在庙堂后宽衣解带洗漱一番,庙外窥望的张士彦见和姑起身去庙堂后,以为她要做些什么,出于好奇和不敢打扰,便安静地跟了过去,或许能帮上神医什么忙。
就在张士彦跟过去,又保持着窥望的距离时,只见和姑解开衣带,褪去外衣,张士彦这才明白她这是要洗漱,便立马退回庙里背过身去,站着,也是为了守着,以防有人误闯,惊扰了神医洗漱。
和姑洗澡的水声淅沥沥,悸动了庙里的张士彦,这是怎样的女子?孤身一人,云游四海,悬壶济世,不禁心生钦佩。
但又听着这水声淅沥和医姑不经意间地发出的声音,不禁脑海里浮想联翩,再加上她白日里面巾掩面,张士彦便愈发好奇了,想扭头看,但非君子之举,定会惊吓到神医,不可不可,便打消了这个念想。
水有些凉,泼在身上,和姑倒吸了两口凉气,“唔……”心想该多加两把柴火,把水烧热些再洗,明日多拾两把柴火回庙里。
洗漱完毕,涤了脏衣服撑在庙后院子里晾着,着了干净的里衣准备回庙里,燃着的柴火已把庙里暖得舒服,和姑转身便看见庙里站着个背过身去的男子,吓了一跳。
“谁啊?”和姑问道。
庙里就一盏灯,光线又不好,和姑分辨不出来者何人,张士彦被问住了,他还从未在谁面前做过自我介绍,他该怎么介绍自己呢?
说自己是县令爷的儿子吗?还是说自己是张家大少爷?
斟酌了一番,张士彦觉得还是低调为好,便回话道,“鄙人张家长子,神医姑姑白天见过一面。”和姑心想,我白天见过一面的人太多了,你到底是哪位?
“什么事?”和姑站在原地问道,她不清楚这人的来历和意图,也不敢贸然同他独处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