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
青塔区属治安所,顶楼。
昨天兴奋地研究了半宿系统,顶着黑眼圈的肖承,站在所长范国平的办公桌前,偷偷紧了紧特意换上的皮夹克下摆。
整个办公室大概十几平米,但办公桌、档案柜、行军床、洗漱架等办公用具却一应俱全,显得很是拥挤。
办公桌内,坐着一个人,看样子五十岁左右,面容方正,微微发福,正眯眼盯着肖承的资料,轻声念了起来:“肖承,二十四岁,一米七八,六十六公斤,体检……合格。”
“呵呵,小伙有点瘦啊。”范国平抬头随意打量了一下肖承,微微摇了摇头:“本来挺精神个小伙……”
“年纪轻轻的,要懂得节制。”
“……”肖承微微一愣,没有接话。
“高中学历……,你这简历挺空啊?”
“一直在打零工,没干过正式工作。”肖承笑着回应:“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简历可填。”
“呵呵。”范所长一笑,放下手中的资料,抬头看着肖承,一字一句地正色道:“父母均为东阳城属治安局治安官,六年前,在赴短箭岭调查私挖铁矿案返程途中,遭遇车祸,双双殉职。”
范国平顿了一顿,没等肖承答话,紧接着继续道:“经查,涉事车辆、司机均与受害人无任何案件、社会关系关联,涉事司机疲劳驾驶,案件被定性为交通肇事。”
肖承面无表情,静静听着,但放在背后的双手,却渐渐捏紧了起来。
“高三辍学,六年来一直在社会上刨食儿,虽然有些小过,但还达不到坐监犯科的程度。”
范国平拿起桌上的白瓷茶杯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看向肖承:“没错吧?”
“没错。”肖承毫不犹豫地大声回答。
“呵呵。”范国平盯着肖承看了几秒,微微一笑,放下茶杯,继续道:
“我们东阳城下辖皇河、青塔、文成、武威、太平五区,每个区划均有区属治安所一处,统一归东阳城属治安局管辖,上头还有联区治安厅。”
“最近国家大力整治社会治安,整个治安队伍人手缺乏,我们青塔所也不例外。”
“因为你父母的特殊情况,又有人帮你张罗事儿,你才能进入到治安序列。”
“这个机会,要珍惜。”
“而且,虽然国家已经开始下大力度整顿治安问题,但现在仍处于初期阶段,我们青塔区,包括整个东阳城,社会环境依然复杂。”
“做为新人,你要快速适应这种工作环境。”
“是。”肖承一脸严肃地点头应道。
“还有,在我手下干活,最重要记得一个稳字,安全第一。“
范国平语气平淡地提醒:“年轻人,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话糙理不糙,这话到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明白。”肖承抿着嘴角,一脸平静地应道:“我不是来找事儿的,范所。”
“放松点。”看肖承这么说,范国平表情一转,嘿嘿笑道:“你到门口吧,我让人带你熟悉熟悉。”
肖承赶紧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早上刚买的两条香烟,笑着说道:“听人提过,范所您是和我父母一批的治安口老人,是长辈。”
肖承把香烟放在办公桌上,往前轻轻一推:“这是晚辈孝敬您的。”
范国平瞄了一眼,淡淡调侃道:“还知道我爱抽外烟儿。”
肖承一脸憨笑,没有接话。
顺手把香烟扔进抽屉,范国平抬手指了指肖承:“年纪轻轻,不学好,下不为例。”
“就是您平常抽的,您是长辈,烟酒不分家,这不算犯错误。”肖承假装紧张地搓了搓手。
“小子还有点意思。”范国平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外,仔细打量起比自己高了半头的肖承。
又和肖承聊了一会,范国平开口说道:“行了,出去等吧。”
接着不等肖承回答,范国平又拍了拍肖承的胳膊:“好好干,做事要稳,安全第一。”
……
走廊内。
肖承正回味着范国平所长话中的意思,同时感慨着昨天取的钱,一下子就去了200多……
“你是肖承?”
随着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一个膀大腰圆,皮肤白嫩,看起来比肖承大了几岁的青年,腆着肚子,从走廊尽头走了过来。
看肖承点头应是,那青年接着说道:“我是孙飞,行动二队的,范所让我来带你熟悉一下,我们边走边说吧。”
两人并排行走,白胖的孙飞在一边自来熟地问道:“兄弟,你和范所认识?”
“不认识,怎么这么问?”
“呵呵,新人报到,很少能在范所办公室待这么长时间,基本上几句话范所就把人打发了。”孙飞的小眼睛眨了眨,解释道:“一看你就是有门子的。”
“没有的事,今天范所心情好。”肖承一笑。
听了肖承这么说,孙飞也就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毕竟这年头,单位进个新人,什么上下,有没有根,基本提前一礼拜就在办公室里传开了。
大家只是心照不宣地装作不知道而已。
“我们青塔所负责本区所有重大刑事治安案件,人员分为内勤和外勤,外勤有四个行动队,每队满编七人,下边还有若干个治安联防点。”
二人一边从顶楼向下,孙飞一边给肖承介绍着所内情况。
“范所把你分配到了我们行动二队,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坑的了,有啥不明白,直接找我就行。”
整个青塔所分为三层,孙飞领着肖承先是办理了证件,又把诸如审讯室、器械室、证物室等重要部门走了一遍,接着又详细介绍了值班宿舍,食堂等生活区域,表现得很是热情。
“这就是我们二队办公室。”
走到一楼,孙飞推开了一扇位于走廊角落,油漆略微斑驳的大门,带着肖承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不足四十平米的房间,里面满满当当放着七八张桌子,靠墙立着一排绿色铁皮档案柜。
因为所处位置较深,又是阴面,这间屋子的窗户被治安所的两米围墙挡了个严实,阳光很难照射进来,两盏日光灯成了屋里唯一的光源。
显然,这是所里最差的办公位置。
“峰哥,我把人领回来了。”孙飞对着屋里仅有的一个人介绍道:“这是新来的,肖承。”
“这是我们副队,峰哥。”
“你好,我是肖承,今天新来的。”肖承一边介绍自己,一边客气地伸出右手:“峰哥,以后多多关照。”
“你好,洪峰。”
一名看起来三十出头,身材挺拨,面容黝黑的汉子站起身来,微微点了点头,伸手和肖承虚握了一下,便没了其它言语。
“呵呵。”孙飞看场面有些尴尬,在一边打起了圆场:“走吧。咱仨上食堂干饭去。”
“眼瞅着到饭点儿,陈队和小鹏,肯定先过去了。”
……
单位食堂。
陆陆续续进来的人对着坐在靠窗圆桌,早已经开吃的五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怎么有人来得这么早?”
“小子,你才来,那几头是二队的。”
“没错,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来得最早,吃得最多,走得最晚。”
“呵呵,要不人家怎么是二队呢!”
“行了,别说了,一会该急眼了。”
“哈哈……”
听着附近传来的阵阵嗤笑,饶是见惯了世面的肖承,也不禁老脸一红。
“呵呵,小肖啊。”桌上一位五十多岁,慈眉善目,已经秃顶的大叔,态度温和,语速缓慢:“正所谓,君子坦荡荡,不要被别人的言论影响到自己。”
“陈队。“肖承呆呆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二队队长陈实,无耐答道:“向您学习。”
“队长说得对。”坐在肖承右侧的分头青年,吹了吹落下的刘海,把筷子往饭缸上一放:“肖哥,我张小鹏虽然才比你早来几个月,但我跟你说,听陈队的,没错。”
坐在肖承左边的胖子孙飞,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边嚼边瞪了一眼小鹏:“瞅你那小身板,少在这装犊子,你肖哥还用你教。”
“孙哥说得对。”小鹏赶紧把汤碗往前轻轻推了推:“喝口汤孙哥,特意给你打的,一会凉了。”
“食不言,寝不语。大家吃饭。”陈实队长慢悠悠地制止了大家的争论。
“老陈,吃着呢。”随着一道尖利的声音,一个面皮白净,尖嘴猴腮、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捧着饭盒坐了过来,一把搂住了陈实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