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沈南来过,奶奶回来的时候,习霜在收拾东西。
“你要出去啊?”奶奶问。
习霜点点头,说:“我去云城找周周,两三天就回来了。”
“怎么突然要去找她啊?”奶奶觉得习霜有点不对劲,急忙拉住她收东西的手,问。
习霜脸上闪过一丝哀痛,说:“我去找她喝喝酒,散散心,我今天有点不开心。”
奶奶特别通情达理,说:“我明白了,你去吧,但是每天晚上要给我打电话。”
“放心吧。”习霜把包包的拉链拉上,沉默了片刻,说:“我不在的这几天,就麻烦你给叶夏做饭,我估计两天之后,他也就不需要了。那时候就不用给他送了。”
“你和他吵架了?”奶奶问。
习霜笑笑,说:“没有,我们不会吵架的,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想做助理了,他会重新找个助理。”
“一切,以悠悠开心为主。也不是非要赚那钱不是。”奶奶笑着说。
习霜点点头,拿上相机和电脑,直接就出门了。
坐上开往出云县城的城镇公交车,习霜把卡一暂时停用,退出了微信大号,登上小号给周周发消息。
得知习霜要过去找她,她发了一连串的狂喜表情包,然后又列出了游玩攻略。
她和周周之间就是这样,不问缘由,只要需要对方,奔赴就完事了。
坐上开往云城的高铁列车,习霜心里那份苦闷才算消散了一点。
其实沈南会这样想,无可厚非。在外人眼里,习霜做了叶夏的助理,就是攀上了高枝。他是一个集团的副董,哪怕此刻捉襟见肘,他也是只凤凰,而习霜,待业在家,是一颗微末的尘埃,她只是偶然飘入叶夏的世界。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其实沈南来为难她的时候,除了气愤,她更多的竟然是庆幸,本来她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和叶夏之间的关系,就在她彷徨的时候,沈南出来推了她一把,她也就借坡下驴,做出了决定。
只是,当沈南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习霜一直忽略的她和叶夏之间的身份差异,这么明晃晃地摆在她眼前,像是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她脸上,她的自尊,突然,就被触及到了。
从叶夏到唐影到蔺月繁,他们和习霜是做朋友,他们平易近人,完全把习霜放在同等的位置上,所以习霜也忽略了,不是所有人,都如同他们三个一样,这么美好。
习霜乘着列车远去的时候,叶夏正在吃饭,习轩在基地待了一会儿,到了饭点也自己回去了。
明天是星期一,习轩要去上学了,习霜,应该会来基地送饭吧?吃饭的时候,叶夏心里暗暗地想。
虽然习霜拒绝收他的礼物,但是他们还是朋友,再不济,像习霜说的,他们之间还有雇佣关系存在,有的是机会见面。
能见到她,也很好了。
这么想着,他一边吃饭一边拿出手机,找到了习霜的微信,在对话框里输入:【今天基地的鸡下蛋了,有三个,这是正宗土鸡蛋吧!】
他左看看右看看,又删掉,换成:【鸡下了三个蛋,明天来基地吃水煮蛋吧。】
发送出去之后,他看着绿条框心里有些忐忑。
习霜会怎么回复?是“好啊”还是“不吃”?
可惜叶夏的想法落空了,习霜直接没回复,哪怕他已经吃完饭,在休闲区泡上了茶,又过去了半个小时,她那边也没动静。
他又等了半个小时,茶都被他喝得没味的时候,习霜还是没回复。他终于坐不住了,跑去厨房把今天洗出来的一个餐盒拿起来,准备借着还餐盒的名义,去习霜家看看。
理由蹩脚拙劣没关系,好用就行。
但是他刚抱着餐盒跑到门口,迎面就遇上了习典。
他手里抱着一沓厚厚的文件资料,笑着问:“叶总,你要出去啊?”
“啊,没有。”叶夏把盒子往身后一藏,说:“我想出去走走。”
“资料整顿好了?”他看向习典抱着的文件,没话找话地问。
习典点点头,说:“资料又多又杂,我按时间给你分了类。”
“麻烦你了。”叶夏顺手想去接,习典抱着就往基地里走,放在了茶桌上。
“我的工作嘛,不麻烦。”习典放下资料,乐呵呵地说。
“坐坐坐。”叶夏招呼着习典坐下,给他倒了茶,语气不经意地问:“习霜,她在家吗?”
习典喝了半杯茶,呼出一口气,说:“我还没回去,她肯定在,她基本上不怎么出门,怎么,你找她有事吗?”
叶夏本来想说没事,但是瞥了一眼桌上的资料,念头一转,说:“这不是资料也来了,想着让她过来帮我一起看。”
习典摆摆手,说:“那丫头啊,毛毛躁躁的,看资料这种事啊,她不行,我帮你看吧,今天公司都没什么事。”
习典话都说到这种份上了,叶夏再执意要习霜过来,那就太司马昭之心了。
他只能轻笑一声,说:“哦,好啊,这样也好。”
叶夏看完了几份文件材料之后,对白鹤乡这个所谓的项目已经了然于心。
前期这个基地在种植蔬菜,之所以看上去收益还不错,是因为大头都被外包的人吃掉了,他们一方面向上级申请款项,配合乡镇里做什么农业示范基地,一方面低价收购蔬菜,蔬菜上平台售卖的时候,价格直接翻了几番,在中间倒差价。
再看看账目流水,他们一开始根本不是为了这里的长远发展考虑的,他们只是想着敛财,钱进了自己口袋,他们哪里会管农业项目的后续,哪里会管农民的死活。
也就是说他们给村民承诺的前景,压根就只是空头支票。
叶夏核对了一下欠款,竟然多达十五万。
要启动一个项目,最起码得有启动资金,但是云城分公司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叶夏也知道,分公司也要听总公司的。
本来这种小型农业项目,分公司是有决策权拨动资金的,但是叶夏心里清楚,老爷子把他下放到这里,压根不是让来干事业的,就是想磨炼他的心性,等他受不了了,醒悟了,就会回去和老爷子认错妥协。
可惜叶夏天生反骨,并且干一行爱一行,他不信以他脑子,会想不出补救的办法。
下午三点左右,习典就被分公司喊回去了,他是上头安排来照顾叶夏的,他虽然顶着个经理的名头,但是那家在出云县的小公司里,只要是个人,都能被叫做什么总,习典充其量就是个打工人,还是最没话语权的打工人。
习典作为白鹤乡的人,让他来在这个项目上做个挂名经理,再合适不过。
习典走了之后,叶夏又看了后来那善后留下的资料。
后续来的人,就是来走个过场,种植蔬菜的农田已经归还给农户,但是在开垦的山腰上还留着葡萄种植园和花椒园,那些人来了之后就找了些小工去给葡萄园除草,给花椒园埋机械灌溉管道,就这么做些皮毛,在这里混了一年之久,然后写的报告里还大言不惭地说项目在回温。
果然是吃干饭的,叶夏看得头疼眼睛发酸,把资料扔在一边,下意识想找电脑用一下。
结果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电脑和行李一起丢了,目前还不知道进展如何。而且基地里没有配置电脑,压根没拉网线。
或许,真的应该先改造一下这个基地,不然没法进展下一步。
而现在,他迫切地需要一台电脑。
这个时候,蔺月繁和唐影在医院,远水救不了近火,他还是只能找习霜帮忙,他记得习霜家里有台式电脑,也有一台笔记本。他只能去她家借一下电脑了。
但是贸然跑去也太没礼貌了,应该先告知一声,叶夏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给习霜打个电话。
他翻开手机,发现通知栏上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他都要怀疑是不是他手欠把微信的通知栏显示关掉了。但是打开微信,看着最上面的联系人,他发现他的手机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习霜根本没回他消息而已。
难道是他手机停机了?他各种给自己找借口,拨通习霜电话的时候,他还在想,要是系统提醒他,他的手机欠费了,或许他能立马高兴起来。
但是他的手机也没停机,反而是习霜那边暂时无法接通。
他看着自动挂断的通话,不死心地又拨打了一遍,得到的还是暂时无法接通。
“怎么回事?”叶夏喃喃自语,一边翻手机一边往外走。
刚出了大门,就有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副驾驶上飞快地下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司机绕到尾箱帮她提出了一大个行李箱还有两个硕大的购物袋。
叶夏只是看了一眼,完全没在意,偏过头就要朝习霜家的方向走去,结果那个女孩子在身后喊:“叶总!”
叶夏回头看着女孩,指了指自己,眼中带着疑问:“你在喊我吗?”
女孩三步两步跑上来,对着叶夏颔首,说:“我叫方粒言,是沈先生聘请的助理,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我马上去给你做饭。”
叶夏一阵心梗,但是没波及到女孩,压着怒气好脾气地问:“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有助理。”
方粒言微微一笑,说:“沈先生和我说了,上个助理已经辞退了,我是来接替她的。”
叶夏的脸瞬间就冷了下去,愤怒像是喷发的火山,在他心底无限蔓延。
或许是他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尽管他没说话,可是他绷紧的下颌和额头上暴起的青筋,让不知情的方粒言微微后退了一步。
叶夏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他想对着方粒言笑一下,说“不关你的事”。可是他扯了一下嘴角,却发现自己此刻已经无法顾及姿态,他只能机械地让方粒言先进院子里等着。
方粒言看着应该还是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一开始见到叶夏,内心还惊叹他的俊朗,可是看着他顷刻间变了脸,她心里的小小悸动瞬间一扫而光,变成了担惊受怕。
拨通沈南电话的时候,叶夏心里所有的疑问都有了解答。
难怪习霜一整天都不回他消息,原来是这样,原来是沈南把她辞退了!
或许沈南是知道叶夏一定会打电话来的,他很快就接听了,低声打招呼:“三少爷。”
“立刻,马上,到基地来!”叶夏咬着牙利落地说完,径直挂了电话。
二十分钟之后,沈南坐着出租车来到了基地门口,听到引擎声,叶夏对坐在对面的方粒言说:“你去厨房里煮个粥吧,把门关起来。”
方粒言又不是傻子,她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待会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她立刻起身,朝厨房跑了过去。
沈南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方粒言跑进厨房关了门。
他叹了口气,心里想着“小少爷就是不好伺候”。
走到茶桌旁边,沈南没有坐下,他知道叶夏肯定是兴师问罪的。
“沈秘书,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件事情吗?”叶夏面无表情,眼神冷锐,坐在椅子上,声音低沉地开口。
说实话,沈南知道私自换掉叶夏的助理,他可能会生气,可是没想到,他会露出那么严肃的神态。
叶夏和他老爸叶荣生其实挺像的,他们生气的时候,从来不会破口大骂,只是坐在那里,浑身上下不怒自威,气场强得让人不敢直视。
但是沈南如果没点本事,也就不会能跟着叶荣生那么多年了。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轻声说:“三少爷,我觉得我只是在按程序办事。习霜对你没大没小的,我都看在眼里,我今天早上去找了习霜,让她签署一份合同,我告诉她,要遵守哪些规矩,要做哪些事情。我觉得我没有说错,但是习霜把合同撕了,那我能怎么办呢,我当然只能重新给你找一个助理。”
沈南说的话,的确没有添油加醋,并且从他自己的角度来看,他就是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他一开始带着偏见看习霜,自然认为习霜接近叶夏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他也是在为叶夏着想。
所以他那些高傲的神情,那种理所应当的语气,他都觉得没问题。他觉得有问题的,是习霜,是习霜那种没有教养,没大没小,三两句话说不得的态度更加恶劣。
以叶夏一贯的自制力,他是挺能忍的,可是听着沈南的话,他突然怒不可遏,出离愤怒,抓起桌上的茶壶,冲着沈南脚边就砸了过去。
“啪”地一声,茶壶四分五裂,发出尖锐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