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额头的青筋猛地跳动起来,一些裹挟在他血液里的不堪记忆哗哗游走。
他拖着狗尸体冲进家门的时候,一个老旧的白瓷罐子“嘭”地一声砸在门槛上,碎片四分五裂,罐子里的橙黄豆子落了一地。
同时,男人狠厉的声音响起:“你说你没钱,你把钱都给我姐了吧?啊!”
这一刻,沈南已经不需要再去了解什么前因后果,他扔下狗的尸体,迈过门槛,上去就给了还在骂街的男人一拳。
两人在狭小昏暗的屋子里撕扯起来,等他们让各自都脸上挂彩的时候,才发现老太太已经瘫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混乱中,沈南记得,老太太的确上来拉过架,可是当时沈南和习漠打得眼睛血红,谁都没注意到,什么时候,是谁推倒了老太太。
“是我,是我太冲动,是我的责任。”沈南说完,低着头,嘴角抽搐着,一脸沉痛。
“沈先生,你不能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那个狗东西就是要趁机讹你呢。”唐影忍不住斥责习漠。
习霜敏锐地发现了一些什么,低声说:“沈先生,这不是你的错,习漠是个没良心的人,你不要自责。”
“可是,是我先动手,我不动手,老太太也不会被殃及。”沈南说到这里,眼睛通红,堪堪落下泪水。
习霜眼前浮现出习漠从始至终的态度,他完全没有在意躺在手术室里的人,而是心里盘算着,终于可以借机,狠狠敲沈南一笔。
“唐影,你去看看叶夏吧,这边我来处理就行了。”习霜看向唐影,说。
“不行,我要留在这里,那个叫习漠的,是你长辈是吧,你不好说的话,我来说。”唐影拧着眉,一脸不快地说。
回到手术室门口,果然习漠开口就问:“悠悠,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各自担一半责任,如何?”习霜低声说。
“一半?他要负全责!”习漠站了起来,指着自己兜着的右手,说,“除了我妈的医药费,还有精神损失费,还有我的医药费,我的误工费。”
“你有工作吗?大伯?误工费从何而来?”习霜冷声说。
“习霜!”习漠眼神一冷,恶狠狠地说:“你站哪边?你有没有良心?里面躺着的人,你可是要喊一声太奶奶的!就算我们两家只是本家,可是同为习氏宗族,你听听你说的是不是人话!”
“医药费,我都会负责,老太太后续的护理,我也会全权关照。其他的,你就不要想了。”沈南站在习霜身边,强硬地说。
“你……”习漠眼神带刀地看着沈南,但是他和沈南打过架,知道沈南不是好惹的。
唐影他也说不过,他最终把目光投向习霜,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抬手就给了习霜一个耳光。
“你现在学会攀高枝,帮着对付自己人了,是吧?”习漠打完人,还退了一步,冲着习霜啐了一口。
“你敢打人!”唐影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撸起袖子就要给习霜讨公道。
习漠是个纸老虎,只敢欺负自己人,他急匆匆往外跑了几步。
习霜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痛,拉住了唐影的手,低声说:“算了。”
她看向站在几步开外的习漠,说:“反正你别想拿一分钱,懂了吗?”
“你和你舅舅一样,都是白眼狼!”习漠说完,没有一点留恋地朝着走廊走去。
“你没事吧?”唐影捧住习霜的脸,看到她脸颊上迅速地红肿起来,三道红痕横亘在脸上。
习霜摇摇头。
一个小时之后,吴老太太从手术室被推了出来,医生说她就是受了惊吓,没伤到哪里,但是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习漠那个人,看见拿不到钱,是不会管老太太的。沈南便留下来照看老太太。
习霜让唐影先过去找叶夏,她要和沈南谈谈。
病房外的椅子上,习霜给沈南买了杯热饮,两人并肩坐着,沉默地谁也没说话。
沈南喝掉热饮,把空杯子放在脚边,低声开口:“习霜,对不起。”
沈南很少喊习霜的名字,平日里他都是客气而疏离地喊她“习小姐”。
“你不用说对不起,某种程度上,你并没有做错。”习霜轻声说。
“你会觉得我没头脑,太鲁莽吗?”沈南苦笑着,问。
习霜叹息一声,说:“这的确不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但是我觉得,你打他,一定受到了什么触动。”
沈南猛地转头看着习霜,习霜神色淡淡地回望着他,说:“你是不是,想到了自己?”
沈南眼中闪过无边的哀恸,他不知道习霜是怎么想到这些的,他觉得,按照他和习霜的接触的程度来说,她应该不会察觉到。
毕竟连和他共事了那么久的叶夏,也从来没发觉。
“我和叶夏闹别扭的时候,你来开导我,你无意中说‘像我们这样出身不好的人,自然更应该努力工作’,我也不是要窥探你的过去,但是今天发生这件事情,我只是觉得,我非常能理解你。”习霜把玩着手里喝了一半的热饮,有些抱歉地说。
是吗,沈南说过这样的话吗?他平日里舌灿莲花,自诩没什么事情不能解决,也不会刻意去记自己说过什么话。
不过,习霜和叶夏他们有些地方的确不一样,她能敏锐地看出来一些端倪,可能和她的出身有关,她接触过花花迷人眼的大城市,也深谙偏远地方人心的阴暗。
“我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确切地说,是逃出来的。”沈南低着头,眼角湿润,回忆起自己的曾经。
“真的是大山,不是像你们这里,离城镇只有十公里。我的家,在山巅,上学要翻过两座山,趟过一条河,吃的是窝窝头,糠咽菜。我还是我爸的私生子,他在外面乱搞,生下的孩子,我连我亲妈是谁都不知道。”沈南说到这里,更咽起来,再一次,在习霜面前,掉下了眼泪。
“他对我不好,动辄打骂,家里的哥哥姐姐也不待见我。只有奶奶真的把我当她孙子,爱护我,在我被打的时候,会把我抱在怀里,那个人就连奶奶一起打。”沈南狠狠抹了一把脸,声音冷了下去,“我上初中的时候,奶奶死了,我就跑了出来,后来被好心人送到了福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