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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深深,朱门翠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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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莞绡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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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要结后生缘,侬只今生结目前。一十二时不离别,郎行郎坐总随肩。”这是母亲在我小时总爱吟诵的曲子,彼时我不过懵懂小童,只觉得曲调悲戚,母亲常常用那种轻缓悠扬、婉转、延绵的声音吟诵哄我入眠,这些声音仿佛是从远方传来,带着无尽的柔情与眷恋,“母亲是在思念父亲吗?伯父说父亲治水有功,很快就会回家与我们团聚了。”母亲听完我的话,并没有如意料中一般高兴,而是沉默着轻拍着我的后背,让我快快入睡,睡意朦胧中,我似乎看到奶娘低声宽慰着母亲,而母亲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眼角似有泪光滑过。

    在我四岁时曾有意潜入母亲的卧房,起初不过是为了拿回被母亲没收的玩具,当我拉开母亲的嵌螺钿小柜时,只发现一只男式香囊,上绣世骁二字,这并非父亲名讳。

    当然一只香囊并不能证明什么,父亲当年是神采飞扬的探花郎,起步便是正六品奉直大夫,不过短短数年便平步青云至光禄寺少卿,治水方面也颇有政绩,人人都道父亲前途无量,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母亲实在没有不喜欢父亲的理由。

    母亲并不爱父亲,这在我五岁那年得到印证,那是隆庆十年九月初九,连下了几天暴雨,气温骤降,天冷如水,连地势较高的城内都已有几尺的积水,我不由得担心起在邵阳关治水的父亲。当伯父传来父亲死讯时,母亲出奇的平静,甚至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亦或是释然。也就在此刻,我突然想起四岁那年那只并没放在心上的绣字的香囊,或许可以看做是母亲另有意中人的证据。

    本朝规定丈夫死后,妻子需守节七十天方能改嫁,七十天刚满,母亲便收拾细软,带我回了京中外祖家,走的时候父亲家族的人并没有挽留,因为我是女子,并不是他们陈家传承香火的一部分。自母亲出嫁,便再没与祖母相见。然而这次重逢,并不是如我想象中那般祖母与母亲相拥痛哭,相反,两人只是淡默相视。

    母亲嫁人不过六年就守寡又带了一个女儿,这样的机遇,注定母亲在外祖家过的并不如意,外祖家的姊妹并不多,对我的关怀也仅限于表面上,内里却是不屑的,母亲也愈发沉默了。直至听到她的堂兄,便是日后我的义父,大破敌军,不日将班师回朝的消息,才使母亲重新振奋起来,即使母亲知道他已经迎娶大周最尊贵的女人,皇帝唯一的妹妹昭阳长公主,成了当朝驸马。驸马回朝那天万人空巷,帝京百姓久闻驸马盛名,都想一睹风采,我和母亲在人群中艰难的挤上阙楼,不过片刻,便听到清脆的马蹄声,一袭紫袍男子策马缓缓行来,身后紧跟着十几骑黑甲卫兵,阳光脉脉打在他身上,像是在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之中,显得神圣而高贵。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抵如是了。

    许久许久以前,在母亲仍是闺阁的小姐时,她就喜欢上了义父,可义父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肩负着整个家族的期望与骄傲,昭阳公主与义父年龄相仿,义父的父母也早有让义父尚主的打算。而最为重要的是,母亲并不知道义父的心思,或许义父不过把母亲当作可亲的长姐,就这样一直到十八岁,祖母为母亲选定了高中的探花郎,直到临嫁前母亲也未能送出她为她心爱男人绣的香囊。

    母亲死于义父与公主成婚的第七年,在一个暴雨滂沱的午后,一如收到父亲死讯的那天。一晃数年,今日的我在义父的帮助下已然成为四皇子妃,但我还是记得母亲临死前的那种眼神,是一种充满了希望、期盼、却又绝望、甚至带着一些痛苦的眼神,直到死前母亲还死死地盯着门口,可门外只有被雨水冲刷的枝叶凌乱的枇杷树,母亲眼睛一直未能闭上,我知道母亲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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