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深其实说完就后悔了。
他只是想来问个清楚,并不是真的想要找周牧野麻烦。
可是说着说着。
事情就偏离了他最初想象的样子。
他看着周牧野的脸色在一瞬白了下来。
那张总是吊儿郎当的脸上带着极端的阴沉冷戾,像是极为隐忍的暴戾就要控制不住。
沈念深当惯了天之骄子,心高气傲惯了,道歉的话不会说。
怼人心窝子一戳一个准,“怎么,恼羞成怒了?”
他笑了笑。
指着周牧野身边的小姑娘,喊:“喂,你知不知道,你的周哥在很小的时候爸爸就死了?怎么死的知道吗?”
“啧。”他意味深长道:“让你的,周哥,克死的。”
“所以,奉劝你吧,离他远点。”沈念深嘲讽道:“不然哪天你横死街头,都不一定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小姑娘表情顿住,下意识抬头去看周牧野。
她的手一直紧紧抓着周牧野。
甚至能感觉得到他身体急剧的颤抖着。
沈念深还在嘲笑,“他克父,指不定克不克女朋友。”
周牧野拳头捏紧。
关节咔咔作响。
关在笼子里的猛兽,终于撕破了牢笼冲了出来。
他用力的甩开了小姑娘的手,小姑娘一愣。
周牧野的动作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已经站到了沈念深面前。
一手掐住了他喉咙。
沈念深下意识感觉自己的氧气在一瞬间流失的时候,对上了周牧野的眸子。
浑身一激灵,扯着嗓子粗哑的喊:“你疯了吗,松手。”
周牧野眼睛猩红,表情难看至极,恶狠狠的掐住沈念深的脖子,“我告诉你,从你嘴里听见提起我爸,我都觉得恶心。”
他力气很大。
站在沈念深面前,像是凶猛的狮子,在怒吼,“克不克父,克不克女朋友我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我克弟弟。”
深秋的夜晚带着微微的凉意。
仿佛一路凉到了人心里。
沈念深从没有觉得自己原来,离死亡那么近过。
缺氧导致的呼吸困难。
使他面色涨红。
他一瞬间理智全无。
强烈的不甘和长久以来积压的愤怒在这一刻爆发。
“周牧野,谁是你弟弟啊,你配吗?”沈念深脸色涨的通红,他反而笑了,“你不过是我妈扔在外面不管不顾十多年的可怜虫,从你出生就是错的,我觉得你爸或许不该死,但是你一定该死!”
——你爸或许不该死,但是你一定该死。
周牧野一怔,恍惚间,想起了那个倒在血泊里的男人,想起了那个男人临死前还在不停喃喃自语,“淑仪,淑仪,淑仪”
他眼周渐渐泛红。
肩膀微微颤抖着。
那双狠戾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沈念深那张和他极为相似的脸,四周都散发着可怕的危险气息。
男人的嗓音在耳畔。
“小野,小野”
沈念深看准时机,从他手里挣脱,抬手就是一拳,“我操——”
一拳砸在周牧野脸上。
那张帅气又冷白的脸上立马显现一抹红色,血渍从嘴角渗出来。
周牧野抬手,抹掉嘴角的血渍,忽地笑了,“沈念深。”他说:“你最该后悔的,是十几年前,能弄死我的时候,只用了耍嘴炮的功夫。”
沈念深一愣。
周牧野很斯文的把袖口往上叠了几圈,轻轻放下了肩上那个粉红色的书包,慢条斯理的走向他。
“可惜。”他说:“人生,最没有的就是后悔。”
说完。
他朝着沈念深走去,一把揪住沈念深的衣领,猛地将人摔在了地上。
一拳又一拳头砸在沈念深脸上。
天空下起了细雨。
雨水打在茂密的榕树叶上,发出瑟瑟的响声。
雨滴落在厮打的少年身上。
血迹慢慢在雨水中晕开。
像是一副格外艳丽又夺目的玫瑰图,泛着瑰丽又冷艳的色彩。
小姑娘是怕的。
她从小就怕暴力。
阮建国带给她的阴影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她紧紧围在中间,喘不过气来。
她看见沈念深和周牧野几乎都抱着豁出命的念头,在厮杀着。
她心中一颤。
在恐惧和周哥之间,她义无反顾选择周哥。
恐惧在顷刻间消散。
她从雨水中冲了出去。
从周牧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小姑娘眼睛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往外落,声音几度更咽,像是迷了路,找不到了家的小孩儿。
抱着了这个世上。
她唯一亲密的人。
不撒手。
死也不撒手。
“周牧野——”
女孩儿的嗓音响彻在雨幕中,带着轻灵的味道,敲响了周牧野神经最深处,那一根敏锐的神经。
她说:“你不是没人要,我要,我阮书意要你,你别听他的。”
——你不是没人要。
——我阮书意要你。
那声音仿佛软到了骨子里。
在他的世界掀起了惊涛骇浪。
周牧野微微一怔。
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明。
他冰凉的指尖触碰到腰间那柔软的小手,心头一酸,漆黑的眼底里布满了委屈和倔强。
“软软。”他偏过头来,脸上都是伤口,身体紧绷着,抓着小姑娘的双肩,摇了摇头,颤抖着说:“我不是,我没有害死他,我没有。”
小姑娘对上他的眸子。
再也忍不住。
眼泪簌簌落下。
她强忍着眼泪,分明比周牧野矮了一大截,还是踮起脚尖,像大人一样。
抬起手。
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哄道:“周牧野,是世界唯一的周牧野,是最好的周牧野。”
“你不是他说的那样。”她软着声音,说着:“我知道,我的周哥,是最好的周哥。”
——周牧野,是最好的周牧野。
——我的周哥,是最好的周哥。
周牧野的眼眶湿润,眼泪终于止不住,伴着雨水一并滑落,滴落在小姑娘手上。
有个人,
不问对错。
不管是非。
永远,站在你身边。
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