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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三十二年出生的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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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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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蓬东堡外,流寇大军向堡墙缓缓的逼过来。

    吕涣真立在堡墙上看了个真切。这群流寇披甲率很低,有部分都披着有明军制式战衣鸳鸯战袄,肯定是从其他屯堡那里掠夺来的。约有三分之一的人手持藤牌腰刀,剩下的大多持长枪,还有约十几个弩手走在队伍前方。

    他们的远程武器比蓬东堡的多,这让吕涣真有些不安,不过好在堡内也做了预防,伐竹制成了几面大盾,可挡弩箭。

    下午的日头毒辣,吕涣真又穿着厚实的铁甲,汗珠从她乌黑的秀发中淌出,顺着小巧的鼻梁,从鼻尖滴下,然而她却顾不上擦汗,平时那秋波盈盈的桃花眼,此时正死死盯着走在流寇队伍最前方的十几个弓弩手,只待他们进入弓箭射程,就要下令射击。

    那十几个弩手不紧不慢地走到离堡墙八十步左右的地方,立定站好,后面大军也随之停下。弩手们嘴衔弩箭,脚踩弩臂,就要给弩上劲。

    那八十步正是弩的最大射程,而吕涣真这边弓的射程最大也就四五十步,此时正是敌人能射的到蓬东堡守军,而蓬东堡守军无法还击的尴尬场面。

    “大盾上前!”吕涣真大声命令道。

    七面大盾,每一面由两个壮妇抬着,架在了堡墙上,挡在所有人的身前。

    “弩手射击!”堡墙外,流寇头目肖刚大声吼叫道。

    十几台弩一起发射,弩臂发出骇人的“砰砰”声,几乎同时,堡墙上的众人听见了噗噗噗的弩箭入木的声音,那弩箭如同钉子一般钉在了大盾上,有几根势沉的甚至箭头穿到了大盾的另一面,吓得那两个抬盾女子大声尖叫。

    “不要害怕!”吕涣真自己也感到肾上腺素充盈了体内,但仍作镇定地大声稳住军心,“他们的弩箭打不穿我们的大盾!”

    三轮射击下来,大盾被弩箭钉得如同刺猬,有一面还濒临散架,但好歹是护住了身后众人,在三轮弩箭下无人受伤。

    “贼子的弩箭不过如此!贼子的弩箭不过如此!”不知谁叫了这么一声,随即墙上众人皆大声欢呼起来。

    眼看弩箭无效,还徒劳涨对方士气,肖刚朝着手下刀牌兵一挥手道:“刀牌兵!架梯强攻!”

    身后刀牌兵一手持盾,一手托着他们自制的简易竹梯,六人托一梯,分四路而来。蓬东堡南堡墙长只有约二十五步,也就是后世的约三十多米,大部队无法展开发挥人数优势,因此只能派出四队队伍同时强攻。

    那四队人马以藤牌护身,眼看进入离堡墙只有四十步的范围,吕涣真命令道:“弓队!自由射击!”

    韩得功是蓬东堡弓术最佳,他早就按捺不住了,立刻探头准备张弓,谁知刚一抬头,两根弩箭催命似的飞来,他运气好,反应也是快,忙一低头,这才险险避过。

    其他五个弓手也遭遇到了同样的待遇,他们都被外面的弩手盯上,并被其用弩箭压制得不敢抬头。其中一个弓手偏不信邪,又探头出去看了一眼,结果一支弩箭飞来,直直地钉进了他的左眼,那弩箭势沉,穿过眼球直插大脑,这弓手的身体被惯性带地飞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又抽搐了几下,连惨叫都没发出就毙了命。

    “娃儿他爹!”辅兵队中的一个女子冲了上去,抱住那弓手尸体,大声哭喊着。

    吕涣真认识这个弓手,他是蓬东堡的一个军户,打猎为生,世代生活在蓬东堡。见他死相如此之惨,吕涣真因悲伤与愤怒死死地握住拳头,以至于发抖。打仗总是要死人的,吕涣真明白这个道理,但当熟悉的面孔真正在自己面前倒下时,她感受不到丝毫的害怕,反而是一股正义的怒火充盈了胸膛

    “别害怕,都把身子藏好了!手上家伙儿握紧,一会儿刺贼别留力气,给老秦报仇!”唯一打过仗的老兵王石鼓励众人道。

    由于流寇军弩手的压制,蓬东堡这边没人再敢露头了。那四队刀牌兵奔到堡墙下,架上竹梯就要强攻。

    “长枪队上前!”吕涣真一声令下。长枪队站到了堡墙的第一线,蹲伏在堡墙后面。

    嗒嗒嗒的杂乱脚步声传来,贼寇们已经在攀爬竹梯了,马上就会来到自己的面前。第一线的长枪手们紧张地汗毛竖起。

    “长枪队起身迎敌!”在吕涣真的命令下,第一排长枪队的军士们刷地直起来身子,正对上那攀爬上来的刀牌兵。由于敌我双方离得太近,那十几个弩手此时不敢放箭,害怕误伤友军。正是与敌肉搏的好时机!

    “刺!”

    “杀呀!”第一次上战场的汉子们发出了出生以来最大声的嘶吼刺向迎面上来的敌人。那竹梯甚窄,一次只能通行一人,而堡墙上光第一排就站了二十五六个个长枪手,平均每个爬上来的刀牌兵要对付六根长矛的刺击,更别说站在第二排的长枪手也能刺到这些刀盾兵了。

    刀盾兵们皆是酉阳土司兵,武艺高超,战斗力强悍;这些长枪手们倒是技法低劣,只凭蛮力。可饶是这些土司兵技巧高超,用盾牌将自己的身体护得滴水不漏,双脚毕竟是站在梯子上,下盘不稳,被六七根长枪的力道一推,便从梯子上栽了下去。

    以流寇的标准来说,这些刀盾兵可谓是素养极高了,他们一个接一个攀爬竹梯,向堡墙发起冲击。被长枪刺中盾牌,然后从梯子上主动跳下来的倒受不了什么伤,有用盾牌护住身体死命往堡墙里冲的,不是被六七根长枪一起顶下去摔断了胳膊和腿,就是一个不小心身上某处被长枪刺中,从梯子上摔了下去,还有个倒霉鬼摔下去时头朝地,硬生生扭断了脖子。

    眼见自己的进攻势头受挫,肖刚大声喝道:“刀盾兵守好云梯,枪兵登城,有能击杀那披甲女子的,赏缴获三成!”

    墙上的吕涣真嗤笑了一声,看来自己的首级还值不少钱。她将弓队余下五人召集到一起吩咐道:“你等各寻庇护,万万不可露身被那弩手击伤。枪兵无盾,你等各自看好一架梯子,待到他攀爬上来再射箭击杀!”

    弓手们应声而去。强攻的刀盾兵也撤了下来,流寇的枪兵开始接近堡墙,准备强攻。

    这一次蓬东堡众人都学乖了,一旦与敌军脱离接触,他们便都俯下身子躲避在堡墙后方,丝毫不给对面弩手任何可乘之机。

    耳听得枪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前排军士的精神又紧张起来。

    “长枪手!撤!”吕涣真命令道,“辅兵队!取石块在手,准备击敌!”

    长枪手们依照命令,猫着身子从堡墙上撤了下来,充分地把墙上的空间留给了即将登上来的敌军枪兵。那些枪兵已经开始开始攀爬竹梯,他们有的人还心下纳闷,怎么这会儿没有遭到对面的抵抗呢?殊不知堡墙里面,一百多号男丁女丁都各自手执石块,等着招待他们。

    “这先登之功,爷爷我收下了!”一个枪兵爬上了堡墙,一跃进了堡内,还以为自己拿下了这先登的头功。他话音未落,十几块石头狠狠地朝他的面门砸来,这枪兵猝不及防,面门被砸得血肉模糊,正要倒下时,蓬东堡弓手的一支箭混在石头里飞来,彻底结果了他的性命。

    “砸死他们!砸死他们!”辅兵队中的男丁女丁们愤怒地喊着,不断将手中的石块砸向跳进堡内的枪兵们。这些枪兵们身上大多无甲,又没有盾牌护身,只能硬生生地挨下来这些石块。

    这些石块虽不致命,然而砸在握枪的手上手指便骨折,砸在脚面上脚便骨折,砸在面门上则鼻梁骨折,甚至还有被砸到太阳穴死亡的风险。再加上那五个弓箭手各自都盯着一架梯子,每个枪兵跳进堡内时,都会被石块砸得寸步难行,然后被一箭结果性命。没砸中的石块飞到墙外,也会对正在攀爬的枪兵们造成威胁。

    一时间,无数的石块和弓手的利箭在堡墙上形成了一个死亡地带。流寇们顷刻间就在堡墙上留下来十几具尸体,还有几个被石块砸得半死不活的伤兵躺在地上哀嚎着。

    看见墙头上的惨状,肖刚摇了摇头叹道:“是我低估了这小小屯堡的实力,撤军吧,不能让弟兄们再送死了。”

    “撤军!撤军!”堡外流寇们齐声喊道。正在攀爬梯子的枪兵们赶紧从梯子上跳下来,和余下的刀盾兵们一道将四架竹梯从堡墙上撤下来扛走。散开的枪兵、刀盾兵们又统统归拢到了一起,流寇大军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到了离堡墙三百步的地方才恨恨地站定。

    “我们胜了!我们胜了!”见流寇们退去,堡中欢声雷动。劫后余生的汉子姑娘们抱在一起,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吕涣真压抑不住内心的欣喜与激动,也顾不得架子了,像个普通的少女一样跳了起来,欢呼胜利。

    “吕小娘子!吕小娘子!”欣喜若狂的军户们将吕涣真抬了起来,扔向天空又接住,吕涣真也毫不拘束地享受着军户们的爱戴,肆意地欢笑着。

    远远看着堡内欢呼的众人,肖刚阴骘的脸变得更加难看,他抬手抚摸了一下脸上的刀疤,咬牙切齿地说道:“明日,定要将你这小小屯堡夷为平地,鸡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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