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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三十二年出生的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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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追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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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阳辽阳相继失陷,辽东巡抚袁应泰自杀殉国,辽东巡按张铨被努尔哈赤俘虏后大骂不止,宁死不屈,后被斩首。

    天启元年三月二十二,军报纸片般飞到了大明王朝的权力中枢——京师紫禁城中。大明天子朱由校的御案上,辽东军民的鲜血都化作漆黑的墨字,陈说着那赤地千里的惨状。

    朱由校,也就是后世所知的大明天启皇帝、明熹宗,此时也不过十七岁的年纪,与吕涣真、张凤仪、马祥麟等人一般大。吕涣真等人在敌军的后方朝不保夕之时,这位十七岁的少年天子肩上挑着的却是另一副重担,那便是三百年大明王朝的兴亡命运。

    朱由校的身材算不得高大魁梧,眼神里却闪耀着精明的光。后人都说朱由校是个木匠皇帝,殊不知那双因常年做木工而粗糙的双手,打得了楔子,也拿得起笔。

    “当初劝朕换了熊廷弼的,是你们吧”读完军报后,身穿龙袍的少年并未勃然大怒,反倒是抬起眸子,冷冷地质问着堂下众臣。

    “怎么着,这袁应泰不是你们东林党的好学生么,辽阳在他手里,怎么三天不到就丢了?”

    刘一燝、叶向高、孙承宗、杨涟、左光斗等二十多个臣子在堂下五体投地地跪着。皇上没有点名问到他们之前,并没有人主动出声应承皇上的质问。

    “刘一燝,你是首辅,当初满朝汹汹弹劾熊廷弼时,你并没有拦着,是吧?”朱由校站起身走到了跪着的刘一燝跟前,“来,你说说,就辽东现在的局势,要怎么解决。”

    刘一燝磕头,随后抬头回话道:“臣身为内阁首辅,在辽东人事任用上,差错甚大,臣日夜不安,深负先帝辅政之托,即日起愿辞去内阁首辅一职”

    “朕问你的是怎么办!不是问你辞不辞职!”

    朱由校一拳捶在了御案上,响声回荡在保和殿大堂内,周围的太监宫女们也都纷纷跪了下来,唯有朱由校身边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赶紧迎了上去。

    “主子,您莫要气坏了身子。”魏忠贤不住地轻拍着朱由校的后背,“胡虏无百年之运,辽东就是丢了,那帮鞑子野人也是经营不下来的,要不了几年,辽东土地还不是要回到主子的手上。”

    “百年之运?你还要百年?”朱由校甩开魏忠贤的胳膊,“十天不到,辽阳沈阳全部沦陷,接下来是不是广宁也要没了?然后宁远、锦州、山海关都失陷给鞑子是不是?照这个情势发展下去,今年内鞑子就能打进京师!”

    “老奴起兵以来,咱们大明赢过一场没有,嗯?一场也没有!”

    十七岁的朱由校,说话的中气并不很足,对于刘一燝、叶向高这类官场老狐狸来说,发怒的朱由校还嫩得很,比他的祖父、老谋深算的万历皇帝朱翊钧要好对付得多。

    “陛下,何出此丧气之语!”御史杨涟突然抬起头说道,“大明三百年国运,岂能丧于区区东奴之手!”

    “杨涟,你还算是个有胆子的,起码敢说话。”朱由校冷哼一声道,“讲讲,你有何高见?”

    “启奏陛下,这军报中虽损失不断,可仍不乏亮点。”杨涟侃侃而谈道,“不错,诚如陛下所言,我军迄今为止,对东奴还未尝一胜。可是浑河一役中,援辽石柱军面对东奴数万兵马,依旧死战不退,与东奴杀伤相当,几乎全军覆没。陛下,我大明仍有敢战之兵,仍有忠义之士,胜利已不远矣。”

    “哼,说得倒是在理。”朱由校的怒气稍稍消散了些。“这石柱兵如此骁勇善战,统兵将领是何人?”

    “回陛下。”兵部尚书张鹤鸣连忙回答道,“石柱军绰号白杆兵,乃是四川石柱土官秦良玉所派,统兵将领是秦良玉之兄秦邦屏,已在浑河一役中殉国。”

    “看看,看看,这才是忠义之家!”朱由校叹道,“秦良玉自己现在还领兵驻扎在山海关呢。一个巾帼女子,能为国尽忠到如此地步,那些辽军须眉汉子汗颜否!”

    “陛下明鉴!”张鹤鸣接话道,“臣以为,辽沈之败,当惩治败逃将领,诸如秦邦屏之类的忠义烈士,当好生抚恤。浑河一役,堪称血战,参战将领无论生死,皆应抚恤封赏,方不令忠义之士负戟长叹。”

    “就依你说的办!你们兵部回头拟个赏罚的名单出来,交到内阁去票拟。还有,刘一燝你这首辅也别当了,让给叶向高来做吧。”

    刘一燝叩首,口称谢恩。

    “辽东经略,还是启用熊廷弼来吧。”朱由校摇头道,“熊廷弼一去职,不出半年便辽沈皆失。如今满朝上下,也不会有人比他熊廷弼更痛辽事了。亡羊补牢,但愿为时不晚。不过这辽东巡抚”

    “臣推荐广宁巡抚王化贞任辽东巡抚!”叶向高突然发言道,“王化贞虽是文官,可久在广宁主持军事,定能与熊廷弼相辅相成。另外,熊廷弼远在江西,上任辽东尚需时日,辽东不可一日无主事,熊廷弼到职之前,可让王化贞代行巡抚事。”

    “朕准奏。”朱由校说道,“可算是议出个法子来了。熊廷弼也好,王化贞也好,辽事已经糜烂至此,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几日之内,有关浑河之战中阵亡和存活将领的抚赏便下来了。秦邦屏追授都督佥事,子孙世袭;秦邦翰追授都督同知,并与秦邦屏、陈策、戚金等一道立祠祭祀;秦民屏官进都司佥书;马祥麟封指挥使、袭职石柱宣慰使;秦良玉封二品诰命夫人,赐二品官服。

    封赏的圣旨下到山海关的石柱军大营时,其中还有一条:追封吕涣真为六品安人,不入官祠,特许在家乡黔江立烈女祠祭奠。

    “微臣马祥麟,谢圣上隆恩!”这道圣旨一下,石柱名义上的当家人便由秦良玉变成了马祥麟。此外,石柱也不再是之前的“宣抚司”了,而变成了级别更高的“宣慰司”。马祥麟所袭之职也成了正二品的石柱宣慰使。

    “只是,微臣未过门的正妻吕涣真,现在只是失踪,尚未战死。”马祥麟对来宣旨的太监说道,“还请上头收回成命。”

    “收不收回的,不是咱家说了算。”那太监爱答不理地回答道,“咱家就是个来宣旨的,有什么事,你自己上奏到主子爷那里去。”

    按理说来宣读这种升官封赏的旨意,太监照例是要收到一笔数额不小的车马费的,可是耿直的马祥麟、秦良玉哪里懂得这个道理,那太监见捞不着好处,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祥麟,你也莫要太执着了。”秦良玉劝道,“这些天了,真儿音信全无,从辽阳逃来的溃兵中也没听说她的踪迹,可能”

    “不可能!”马祥麟斩钉截铁地打断道,“我知道真儿姐的,她不会就这么战死!”

    “我现在是石柱宣慰使了,是朝廷命官,我要上书皇上,要他再派我们到辽东去!”

    “马祥麟!你疯了吗?”秦民屏捏住马祥麟的肩膀质问道,“弟兄们好不容易从浑河杀出来,你要他们再回去?辽阳都被鞑子轻而易举地拿了下来,咱们这三千人再回到辽东去,够和鞑子打几天?”

    “你是石柱宣慰使了,官比舅舅做得大,但是舅舅告诉你,你是宣慰使!肩上就担着石柱所有百姓的人命。咱们这三千石柱军弟兄,都是爹妈生的,来,你告诉我,你是要让这三千弟兄回去送死,就为了找回区区一个人吗?”

    “我”马祥麟一时语塞。从小一直心心念念的职位终于落到了自己身上,他却没有一丝丝兴奋。舅舅的话让马祥麟第一次认识到,这宣慰使的职位,不仅仅是权力,更是负担。

    “涣真若是还活着,也不愿让你带着弟兄身犯险境的。”许缨也安慰马祥麟道,“我和你一样,也相信她还活着,可即使咱们三千弟兄都死光了,对于寻找她又有何益处呢?涣真是个奇女子,吉人自有天相,咱们所能做的,就是等着她安然归来的消息。”

    南路军行军两日,已经渐渐逼近镇江了。一路上,叆阳、新奠等城的守军都已逃之夭夭,有些屯堡甚至有被八旗劫掠过的痕迹。看来即使大部队都在辽阳附近,辽东南仍有小股八旗军活动。

    百姓和溃军们纷纷往西逃跑,一路上,吕涣真苦口婆心地规劝所有遇到的行人:辽阳已经陷落,不要往辽阳方向去了。可是无人相信,辽阳这个名字仿佛有魔力似的,吸引着整个辽东的百姓往此处逃亡。

    第三日,南路军逼近永奠城,塘骑来报,永奠已被八旗军占领,于是吕涣真急令南路军改道,避开八旗军斥候的侦察。

    “小娘子,照这个情势来看,镇江很可能已经沦陷。”袁殊担忧地说道,“咱们还要继续往镇江去吗?”

    “咱们的踪迹被鞑子察觉了吗?”

    “应该没有,如果咱们的踪迹已被发现,鞑子肯定会派出专门的斥候搜寻咱们。”袁殊分析道,“现在看来,永奠城附近虽然有鞑子斥候活动,但都是例行的巡逻,并不是针对我军的搜索。”

    吕涣真点点头:“如此说来,咱们便是一支奇兵了。若是镇江在鞑子手里,咱们便对镇江发动奇袭。鞑子轻而无备,纵使坐守坚城,也无济于事!”

    “奇袭夺城?”袁殊吃了一惊,这个想法可太过大胆了。南路军总共不过一百五十人左右,又没有携带任何攻城器械,面对坚城,怎能奇袭得手?

    “吕小娘子!”就在此时,前方侦察的尚可信回来报告道,“前方有战事!”

    “战事?是官军和鞑子打起来了?”

    “不像是官军。”尚可信摇头道,“好像是一群百姓跟鞑子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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