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右手边放着一个铁制的面具,通体玄黑色,被光照的地方会微微凸现出白色的光泽感。
面具轮廓线分明,硬朗,双眼眼角处还绘有几根极细的金色线条,倒也看着有几分观赏感。
三杯酒下肚。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面具,一套动作娴熟流畅的戴在脸上。
三两下的面具就戴好了,露出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如甘泉滋润;一张带点淡粉的嘴唇正在微微上扬地笑着;饱满的额头上,一个美人尖把刘海往两边分散开来,垂于脸颊两侧,随着风轻轻摆动飘散。
尽管戴着面具,也能看得出他的意气风发和藏不住的少年感。
他把他的姓与名都藏于面具之下,他对外人说,他叫顾兮!
花溪镇客栈
阿简三人收拾完东西来到一楼大厅集合。
温景楚吩咐道:“阿简,你去后面备一辆马车,我和少曳去找小二备点干粮,一会大门口处等。”
阿简点点头,便去了。
不一会儿的时间,阿简便领着一辆马车来到客栈门口处,温景楚与少曳二人也先后来到马车跟前集合。
就这样,三人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奔波。
待温景楚坐好在马车上,朝着门口站着欢送他们的店小二挥挥手道别过,便扬手起鞭,赶马上路了。
一路车轮滚滚的驶出城门,往荒芜的官道驶去。
告别短暂的闹市繁华。一路越走越远,人烟孤寂。
车内少曳安静的看着书。
阿简撩开窗帘,探出半个身子到车窗外,四处张望着。
他是在看风景。
车前,温景楚正不紧不慢的驱使着马车,神情专注。
车辆行驶着,离车轮不远处的前方,出现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温景楚也没有避开它的意思,马车的其中一个车轮直直的从石头上面压了过去,突然猛的一阵颠簸,把阿简整个人从窗户边甩回到了车里。
砰一声响,阿简被摔得四脚朝天。
“啊!——哎呀……”
阿简的屁股先着的地,疼得他直叫起来。
少曳随着声音来处扫了一眼,很快的又把头埋在书海里,淡淡道:“没事吧?”他淡雅的问道,一边手里还在翻动着书页,视线胶着在书中内容,沉迷其中。
阿简满脸委屈地扒拉在小方桌上,一手在后背揉着屁股,下巴竖在桌面上无辜的眼神看着少曳不说话。
少曳没听到回应,便继续专心看书了。
良久。
阿简开口道:“你在看什么书啊?”
“《齐民要术》……”
阿简眨眨眼睛,脑袋上有着无数个问号:“齐民……要术?”说着便凑到边上看:“你看这个做什么?”
少曳用淡然的语气,简短的说道:“回家耕田。”
“欸?原来少曳你喜欢种地吗?”
少曳回过头看了阿简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看着书中金贵缓缓一字一句说道:“种地,我喜欢!”
阿简听了后,只觉眼睛里闪着不知名的光——他觉得身旁的这个人很特别。
身世不凡,却只想做最平凡的事。
少曳合上书本抬起头来,两眼撞上了阿简的视线,两人对视,少曳问道:“阿简,怎么了?”说完有些疑惑的看着阿简。
阿简恍然道:“原来少曳你想要的,这么简单啊。”
少曳深吸了一口气,待气缓缓吐尽,便是一声轻微的叹息:“我……只想过丛林山间里的简单生活……”
这句感叹的心里话,像是被车外赶马的人听了进去。温景楚用余光看了眼车门帘布,仿佛眼睛可以透视般,将车内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凤凰注定是要高飞的,麻雀飞上了枝头也注定成不了凤凰。
因果皆注定。
缰绳在温景楚手中挥动,马步加快速度,前方远处的身影逐渐被拉近,像早已约定好似的,等他们的到来。
远处站着一个人,背着一个包裹,一身蓝衣长袍。
随着马车将距离拉近,终于将那人看清了——是舒千珩。
驰骋的马车缓缓放慢速度,最后停在了那个蓝衣公子身前。车内二人只觉车停了下来,未知车外之事。
舒千珩冲着温景楚笑着,如清风徐来,眼笑眉舒。
温景楚冲着他点了下头,示意上车。
舒千珩撩开帘布的瞬间,引得车内人一惊!
阿简第一个开口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少曳第二个开口问道:“你要与我们同乘?”
舒千珩笑了笑,露出一口皓白的牙齿:“正是!”
温景楚余光看了一下身后,催促道:“快坐好,要出发了。”
舒千珩赶紧钻了进去坐好,马车继续行驶上路。车内三人面面相觑,只得舒千珩脸上乐开了花,其余二人则一脸茫然。
舒千珩见状,第一个发声,他先清了清嗓子,随后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兽皮在桌上摊开来:“这是我们这次联合作战的地图。”
“联合?作战?”阿简突然觉得不可思议道。
一旁的少曳闻而不语,只是在边上静静的看着。
咚咚——
温景楚用手敲了一下车门:“他是我给你们请来的助攻。”
话音落,舒千珩笑得更开心了:“我们回归正题吧。这次来,其一原因是同路。其二原因是,受温大管家所托顺便过来帮下忙。路上互相好有个照应,人多,力量大!”说完便给了众人一个很有深意的笑容。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却也足够耐人寻味。
此时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花溪镇的客栈外,阿简还在厢房里被客栈掌柜的敲诈时,温景楚早已在巷子里逮住了一个人。
“你派人跟踪我们有何用意?舒五公子。”温景楚背靠在墙上,脸也懒得转过去看那个人。
舒千珩笑了笑,朝着温景楚恭敬的做揖礼。
“我想见见那个人,想和他做个朋友,于是我便来了。”
温景楚转过头来,朝着舒千珩走去:“噢。我需要个帮手,不知五公子可有兴趣?”
“……”
温景楚走到他跟前,一手摁在他肩膀上,慢慢的凑到他耳边轻声细语道:“当作是个交易好了,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既往不咎。”
说完,温景楚手掌一用力。咔嚓!
啊——
只见舒千珩脸色难看,嘴里喘着粗气,咬着牙艰难道:“好……”
温景楚便邪魅一笑的松开了手:“送你一瓶金疮药,外敷。”说完便抛了一个小瓶子过去。
舒千珩右手接住了瓶子,眼睁睁地看着温景楚得意洋洋的离开。
剧痛之下,他猛的下意识摁住自己的左肩。
他望着那温景楚身影消失的地方,突然不知怎么的就笑了。
似乎没有把他刚才的威胁放心上。
回到现实里,舒千珩依旧笑得灿烂。四人就在路上,边赶路边商量对付流寇的计划。
“话说珩兄是要去哪?与我们同路?”阿简试探性问道。
“窟城。我只送你们这一程,到了我就走。”
阿简想了想,眉头一皱,手法迅速的将扇子的一头,抵到了舒千珩的面前:“说,你那天在那里干嘛!”阿简的神情略微严肃。
舒千珩朗声地笑了笑,一手拨开他的扇子道:“我派的探子被你们抓了。”
“那你是来救人?”阿简收回扇子。
舒千珩笑着直言不讳:“错。我是来杀人的!”
阿简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杀谁?”
在一旁像看着两人在‘胡闹’的少曳,最是沉得住气,一言不发沉默是金。
舒千珩不再笑,认真说道:“我派去盯着你们的探子被调包了,你们抓的那个不是我的人,我的人已经死了。”
听完,阿简与少曳两人面面相觑,半信半疑。
“你的人死了,你不打算留着那人的性命问清楚么?”阿简直言道。
“呵,他们是被训练过的死侍,还没等你开口他们就先死在你前面了,死人还有什么可问的。”舒千珩自嘲道。
“那就没有别的线索吗?”阿简略微显得有点着急,或许是想起了那天暴雨梨花般的暗箭来袭。
舒千珩闭目养神,沉下心来缓缓说道:“不知道。我此前未曾涉足江湖,与人素来不曾结怨,也是遇到你们才踏足于此。”
车内三人进入了短时间的沉思,而此时车外驾车之人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此前四人初到花溪镇分别之际,温景楚早已察觉周围有异样。
待三人留宿客栈的那天晚上起,温景楚便偷偷的开始行动了。他先找到了那个探子,就地抹杀掩埋,随后找了一个街边流氓来调包替代。
为了防止被人识破,他喂给了那人一颗失声丸,让他无话可说,无声可发。
顺带把那流氓的经脉半数震断,防止他做出任何让人毫无防备的动作。
将人带回的途中,温景楚碰巧撞见了烟南的一群刺客,便猜到了他们的目的,是以心中便将计就计,将此人抓回送到阿简身边看顾。
便有了后面的一幕,万箭穿心,死无对证。
躲在一旁暗中观察着一切的温景楚,自然也看到了那时的舒千珩,便也确认了他的身份……
一石三鸟,温景楚真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回归当下。
温景楚驾车行驶了大半天,车内三人依旧没有得出个所以然来。
此去凶险,温景楚也是为了保万全之策,才招揽舒千珩加入队伍;一是借用他身份背后的力量做一道基础的屏障,二是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
江湖上无名无过节的他最为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