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处逗马的阿简,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温舒两人。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都能感受到那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
阿简也觉得不好私底下暗自揣测什么,便当做平常之事罢了。
温景楚从鼻子里深深呼出一口气,气缓缓被吐尽,他亦用最平和的语气说道:“回去多休息一下吧,一会赶路和对战会耗费很多精力。”仿佛刚才无事发生的模样,说完便转过身走到一边打坐去了。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舒千珩的所有来历,才会口出此言。
温景楚这个人,无什么大悲大喜的情绪。他总是一副事事无所谓,凡事和人都不怎么放心上的样子。
彼时,舒千珩听完温景楚的几番话下来,脸上没有多大的变化,内心却不由得多了些愧疚感。
己非所愿,如之奈何。
过去的和过不去的,时间会给答案……
阿简好不容易从远处寻来了一些新的羊草来喂马,一边喂马一边像个小妇人一样,絮絮叨叨的。
“这地方啥也没有,草都不多几根,我们今晚要在此过夜吗?”
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圆不溜秋的看着少曳。
这边少曳在给马儿顺毛,边忙着边回复阿简:“应该不会。这里的地形怕是不适合扎营。”
阿简觉得有点无聊的扁了下嘴,脑袋搭拉在马背上说道:“少曳,你是很喜欢马吗?我看你一直在逗马的……”
“我……”
还没等少曳说完话,那边温景楚便叫大家集合了。
少曳和阿简牵着马走过去,把它栓好在马车上。
四人都聚到了马车旁。
“楚叔叔,是有什么事吗?”少曳先开口问道。
“嗯,我们收整一下东西,该上路了,去找个地方落脚过夜,明日卯时出发。”
三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过后便散去,各自开始收整东西。
待少年三人收拾好东西回到车上坐稳,温景楚便扬手起鞭赶马出发。
车轮滚滚,慢慢的驶出那片平原,黄昏的暮色笼罩着天地。阿简望着远方被染红的云层,似乎忘记了,是出来之后看的第几次黄昏了……
随着马车的颠簸,马车驶入到了一片林子里,晚霞一点点的消失,官道两旁逐渐出现郁郁葱葱的树木野草。彼时的天空也暗了下来,夜色已至。
少曳拿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一根蜡烛,光亮瞬间充满了整个车厢,少曳随手又拿出他那本《齐民要术》,在烛光下翻看。
一旁的阿简则显得有些无聊。坐着不是,趴着也不是,闷的浑身不自在。他突然眼珠子一转,脑袋里又想出了解闷的小点子——他把目光投向正在闭目养神的舒千珩身上。
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正看着舒千珩放光,神情也有些贼头贼脑的。
“千珩兄……阿珩……小珩珩……我们来说说话呗!”说完再一脸笑嘻嘻的看着舒千珩。
听到这称呼和这般叫唤,双目紧闭的舒千珩不禁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他睁开一只眼睛,瞄了一眼身旁正对着自己笑嘻嘻的阿简,很快的又闭上了,觉得没眼看,还是假装看不见为妙。
阿简觉得不好了,双手抓住舒千珩的左手臂,来回使劲的晃悠:“好嘛,说说话呗……”
“嘶~”
一阵痛感从肩膀处的骨头里传来,舒千珩下意识反应,一把抓住阿简的手,让他停止接下来的动作。
少曳和阿简也反应过来了,阿简慢慢的松开抓住舒千珩手臂的双手,脸上写满了干了坏事的表情。
少曳看着舒千珩眉头紧锁的样子,也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关心问道:“你受伤了?”
舒千珩嘴里呼了一口浊气,脸色平缓过来,向着对面的少曳微微挤了一个笑容,说道:“无碍,上点药就好了。”
少曳望着舒千珩这幅忍着痛强颜欢笑的样子,不禁眉头一皱,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一旁的阿简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内心充满了愧疚感:“对不住……我……不知道你受伤了……”
“没事,也是我没有事先告诉你们,我身上有伤……”
“我帮你上药吧……当做是弥补。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一些……”阿简心里过意不去,小声说道。
“这……”舒千珩也不好推脱,只好让阿简帮忙上药了。
舒千珩小心翼翼的掀开衣领,只露出小半个肩膀给阿简上药,似乎多露一点都不行。
舒千珩的肩膀处淤血积压,整个肩膀已经变成了紫黑色,但却不见丝毫肿胀。
少曳看到他身上这伤时,心里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了——望穿秋水掌。
在少曳所认识的人里面,就有一个人会使用此掌法。
那就是温景楚!
这掌法只用了一成不到的功力,施掌者避开了要害,没有伤及筋脉,只是将他的手臂骨头微微震错位了,使他依旧能运动手臂但却无法借力发力,每动一毫米就会痛加一分,以及对软组织的挫伤。似乎还特地的封住了他的一部分气脉,错开了与心脉联动,避开了其余的损伤。
这伤,像是一个试探,也更像是一个警告。
少曳不做声张的等阿简帮他上完药。
舒千珩整理好衣衫,向阿简道了声“多谢。”
阿简只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不用道谢,这也是我有错在先……不过你放心吧,接下来我会保护你!”阿简拍拍胸口承诺。
舒千珩一瞬间有点诧异,事后又觉得这句话很暖心。
脸上也多了许多笑容,似乎也不觉得伤有多痛了。
少曳看舒千珩上好药了,这才开口说道:“千珩兄,你身上的伤是为内力所伤,但好在避开了所有的要害,只是微微的错位,和皮肉的挫伤。我帮你把骨头复一下位吧,这样或许会减轻些痛苦,好得快一些。”
舒千珩点头应允。随即阿简和少曳互换位置,少曳坐到舒千珩身旁,帮他疗伤。
两人盘腿面对面而坐。
少曳运起内功,一股无形的气流萦绕在他左手手掌之中,他缓缓将掌心向舒千珩靠近,右手一把抓住他手腕,迅速猛的一掌击在他的左肩膀上,同时右手抓住他的手腕往外张开。舒千珩忍着痛,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流下来;少曳用内力打通舒千珩被封的气脉,帮他把错位的骨头迅速归正,最后回掌收势,回归平静。
“气脉打通了,骨头也复位了,就是怕没那么快恢复如常。我记得窟城里有一处可以疗伤的温泉,等我们到那了以后,千珩兄可以先去温泉疗养一段时间,等好了再走。”
舒千珩“嗯”了一声,答应下了。事后动了动肩膀,转了两下,依旧疼痛,只是没有像先前那般带着阵阵的刺痛和无力感。
一旁看着的阿简有点闷闷不乐的嘟着嘴,说道:“果然,在我们几个人当中,就数我武功最差了。”
‘噗呲,’
舒千珩听了,笑出了声。
随后回过头来正经的对少曳说道:“谢了……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少曳略微惊讶:“何事?”
“有点唐突了……”他边说着边从身后拿出个东西。
“我现在还用不了它,我想让你来帮我发挥他的最大作用。”舒千珩摸着他那盒子说道。
他打开盒子,里面放着的是好几节棍子和一个枪头,是一杆被拆装好的长枪。
舒千珩将盒子推到少曳面前,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也习枪法,不介意的话,先拿我这杆用吧,眼下快要到流寇的营地,若是没有一件称手的兵器,怕是不好对付。”
少曳思索了一下,接受了:“嗯,那我先收下,等我们过了流寇营地再物归原主。”
“好。”
坐在旁边的阿简,此时则在翻看着他那本小册子,他照着上面的字念道:“黄龙。兵家之枪……兵器排行榜……第十名!”随后念到排名时,不禁有点小惊讶。
他不知兵器排行榜前十的黄龙枪,就这般的出现在他眼前,才发觉之前压根没瞅仔细,差点走宝了。
忽然又想到,自己没有一两件排行榜上,数一数二的称手宝贝……心里想着明早能不能在流寇营地里捡到宝,或者抢也行。
阿简才从美好的幻想中回过神来,问了一句:“少曳,你的武器呢?”
“我……把它们送人了……如天下安,何须刀锋剑藏;我望世道如此,不必冰刃相见……”
他有一把刀,他有一柄剑,手握一杆枪……
这正是年少的自己。
这是少曳埋藏的曾经过去的自己,此时的他,手中再无武器。
阿简不禁的点点头,没有出声。
心里暗自道“原来少曳的心里装着天下……”
少曳把黄龙枪收下放好。
阿简这边眼睛又黑不溜秋的转呀转,突然问道:“千珩,你来江湖是为了什么啊?”
舒千珩笑了笑:“找人。”
“那你找到没?”
“你猜?”舒千珩正打趣道。
阿简依旧不饶的追问:“啊,你说嘛。”
“就不告诉你。”舒千珩奸诈耍滑道。
阿简嘟嘟嘴,眉头皱着,无辜的小眼神就那样眼巴巴的望着舒千珩。可舒千珩就不告诉他,对他卖关子。
阿简也识趣的不再硬追问下去了,只好见了收。
马车驶了好一段路,才找到了一个破旧的废弃驿站。
四人便在此歇息一晚。
温景楚拿着一壶酒递给少曳。少曳接过酒后,大口大口的灌着。
舒千珩拿着一根棍子撩了撩火,让它烧得更旺些。
阿简靠着柱子准备歇息。
温景楚突然来了一句话:“大家早点歇息吧。明天一早,要出发。”
说完,大家都各自找地休息去了。
明天会遇到什么,尚未可知。
江湖之路,漫漫无期,不知有多长,也不知何时结束……
温景楚一人独自跑到屋顶上去睡,他似乎一直很习惯这样。枕着瓦片,伴着满天星星睡去。是否这样就可以在梦里见到她了……
虽然每个人都闭着双眼,但真正在睡的也没有。
这样不眠的长夜不会只有一个,也不知今后还有多少。
听说,江湖上的人,是停不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