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日头渐斜,旁观的武当弟子一直沉醉在精心动魄的打斗中,一时目眩神驰一时目瞪口呆,听得萧峰之言,方如梦初醒!
经过刚才一战,武当五侠先前的小觑之心,暗想原还有留手之念,不禁暗道一声“惭愧!”心中更是知道倘若再拚将下去势必两败俱伤,己方五人实无法占得上风。宋远桥微微一笑,说道:“不敢!我们兄弟五人只不过丈了阵法之利而已,倘若萧少侠继续用‘降龙十八掌’于我们对敌,我们未必能抵挡得住。”
萧峰淡淡一笑,道:“宋大侠不必自谦,大家先前说好是了结十年前的少林和武当的一场恩怨,萧某用了别的武功,已然输了,情愿认负。”拱手行了一礼,以示己败。
宋远桥拱手还了一礼,对萧峰的胸襟磊落、不争虚名大为心折,当下道:“宋某对萧少侠的武功,佩服之至!还望以此大好身手,多行侠义,为天下苍生造福。”萧峰拱手道:“宋大侠之言,萧某铭记于心。”转而道:“萧某此行志在探听张无忌的下落,乃是为了让六大派与明教罢手,也还请宋大侠念在武林安危,示之在下。”
宋远桥略一踌躇,道:“依你说来,六大派围剿魔教乃是大有隐情?”萧峰道:“不错!六大派和明教数十年的恩怨,大都只因谢逊而起,但这中间大有曲折。”宋远桥尚未答话,俞莲舟上前道:“大师哥,五弟曾对我言道谢逊其实并非怙恶不悛之辈,他在江湖上为恶,实是生平一件大惨事逼成的,料想这件事应该和成昆大有关系。”宋远桥点了点头,道:“萧少侠言中‘曲折’二字所指,可是谢逊生平的那件‘大惨事’?”萧峰道:“正是,谢逊不惜血染江湖,也要引成昆出来,这当中必有深仇大恨。江湖上的事奇诡百出,人所难料,不能单凭传闻之言,又不查明原因,便贸然定人之罪。这事萧峰总会查个水落石出的。”他由己度人,只道谢逊突然发狂,无辜杀戮,必然受人陷害,饱受深冤。
宋远桥沉吟片刻,道:“谢逊双手沾满鲜血,牵连广大,却是事实,纵是我武当派不插手,其余五派也未必肯善罢甘休。”萧峰朗声一笑,道:“这个不劳宋大侠费心,谢逊既下落不明,那六大派围剿明教,便须得按照江湖规矩来,难道凭萧某手段,便不能让六大派和明教罢手”
宋远桥凝神瞧了萧峰片刻,似这般气魄的少年,实属罕见,叹了口气,道:“萧少侠武功深湛,单打独斗,想来其余五派也没能有胜的过你,但单是你一人又怎能敌得过源源不断的高手?少侠并非魔教中人,何以如此?”
萧峰洒然一笑道:“义之所在,便可当为。”这时莫声谷站出来大声道:“萧少侠高义,我莫声谷佩服,适才出言无状,还请见谅。”说罢一揖到地。
萧峰一怔,心道:“这个汉子竟如此豪爽!”当下还了一礼,笑道:“我们是不打不相识,萧某日后要和你比比酒量。”莫声谷哈哈一笑,道:“好!”
武当四侠见莫声谷一如既往的直爽,都不禁莞尔,心里又是欣慰又是自豪。
宋远桥微微一笑道:“少侠原自是为了化解六大派和魔教之间的恩怨,才来打听我无忌侄儿的下落,实乃大仁大义,我们兄弟只道你是为了探听‘屠龙刀’的下落,因此惹出这些误会,好生惭愧。”
萧峰哈哈一笑,道:“这也只怪萧峰性子愚鲁,不善言辞。”宋远桥知道他不愿矜伐己德,心中暗赞,继而神色黯然,道:“萧少侠,非是宋某……不便……”突然停住不说,定神半晌,长叹一口气,才道:“六弟,还是你把无忌的下落,详说给萧少侠吧。”殷梨亭见得大师哥如此,登时眼眶红了,说道:“不瞒少侠,我奉家师之命,也曾到蝴蝶谷去探视过,但胡青牛夫妇为人所害,无忌不知去向,后来多方打听,音讯全无,唉,哪知……哪知……”说到这里眼泪便掉了下来。
萧峰一惊,心中隐隐担心:“莫非张无忌已经死了?”只听殷梨亭又道:“前几日我遇到朱武连环庄的武庄主武烈,得知无忌已于五年多之前,失足摔入万丈深谷之中,尸骨无存。唉,我和他爹爹情逾手足,哪知皇天不佑善人,竟连仅有的这点骨血都难以保留。”说完神情一片惨然。
萧峰登时脑中一片空白,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想:“张无忌死了,那金毛狮王便再也寻不到了。这一切的曲折原委,便在再弄不清楚了。”心头只觉一阵遗憾,霎时间,空落落的。
宋远桥见萧峰一时开口,向他瞧了一眼,只见他脸上神色奇怪,似是不甘,又似懊悔,更多的竟是怜悯,好似觉得不能为谢逊查出真相,平息这场风波而无可奈何之极。当下劝慰道:“万事不可勉强,少侠既不是魔教中人,原也不必插手进来。”
萧峰抬头望着天际,猛地想起严姓汉子死前的那句话,说道:“宋大侠,六大派和明教与朝廷是否有仇怨?”宋远桥一怔,只觉大为奇怪,虽不明其意,但仍昂然道:“蒙古朝廷*,民不聊生,置百姓水深火热之中,驱除鞑虏,还我汉人河山,乃我辈武学之人的本分,这是民族大义,绝非仇怨。”顿了顿,道:“魔教中人虽行事诡秘,多行不义,胡作非为,但素来和蒙古朝廷为敌,以推翻朝廷为己任。”
萧峰点了点头,心道:“这天下竟被已被蒙古人所占,却不知蒙古人是何等民族,听宋大侠的语气,朝廷是大失民心。”思及往事,叹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自古不变啊。”宋远桥等人见他脸上悲悯之色更甚,都是大为疑惑。
只见萧峰陡然间精神一振,说道:“宋大侠,六大派围剿明教,是否受人挑唆,萧某此刻又多了几分眉目,光明顶上萧某必会揪出那始作俑者。”接着拱手道:“诸位!萧某还有要事去办,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武当五侠见他转眼间便神采奕奕,又听他言语毅然决断,心头不由大是佩服他的侠义胸襟,宋远桥当下声道:“但愿少侠能将这仇怨是非一一排解。”其余四侠,皆一一上来与萧峰别过。莫声谷更是言道,一定要和萧峰比比酒量,让萧峰且记此事。
萧峰一挥手,迈开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