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只听噗的一声,杨逍身下的椅子应声而碎,他旋身落下,心中一凛,:“白眉鹰王内力果然了得!”原来殷天正见情势既是难以善罢甘休,便意图速战速决了,一出手便全力而施,内力汹涌而出,意欲将杨逍连人带椅震回原地。
殷天正更是惊诧不已,他虽然略胜一筹,但这么刚猛的内劲发了出去,却被对方一股诡异的暗劲包住,就似陷入了一团棉絮之中,竟是难以发挥,待要再发真力,但对方无声无息的竟将自己的内劲卸在椅子之上。殷天正暗暗吃惊,忽地一念:“乾坤大挪移神功,果然是精妙神奇,诡异难测。幸亏杨逍还没有练到高层境界,要不然他借力打力,那股内劲当可回转到我身上。”
两人无声无息的暗斗一场,都是相互顾忌。杨逍瞥了一眼满地的碎木,道:“这张椅子如此不结实,鹰王莫怪,杨某待客不周,给鹰王赔礼了。”说罢躬身一揖,一股怪异阴柔的内劲,倏然间无声无息而至。杨逍素来气傲,如何甘愿听从他人号令,容得鹰王喧宾夺主。
鹰王老而弥辣,早料到杨逍未必心服,焉能容得他的内劲袭上身来,待他躬僧时,立时警觉,双掌一翻,一股纯阳的刚猛掌力也发了出去,哈哈一笑,说道,“岂敢!”
双方内力一交,嗤嗤作响,两人不由得一步一步后退,但仍感到对方内劲的重压,呼吸也急促起来。
众人都知两人是要分个高下,周颠冷眼旁观,心中巴不得杨逍就此重伤才好。其余五人人则是暗暗心急,心知无论二人谁胜谁负,都将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于护教却是大大不力。
便在这时,韦蝠王笑道:“杨左使,我瞧这椅子是殷二哥不小心震碎的,我待殷二哥陪哥不是了?”双拿一合,遥遥一揖,一股阴寒的内劲散去。杨逍浑身一颤,只觉阴风刺骨,大为难当。
殷天正压力一松,神色恢复自如,哈哈一笑道:“韦四弟说的有理,杨左使不肯收礼,殷某只好再陪一礼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双掌一合,又是一揖。
这时他和韦蝠王已是各自占了有利的方位,两股力道一阳一阴,分向两边袭来,杨逍的功力比韦蝠王或许稍胜一筹,与殷天正则是半斤八两,虽说他习得乾坤大挪移,内力的运用精妙尚在二人之上。但两人只是遥遥比拼内劲,自己无从借力,也无法卸力,无论先卸去哪一方的内劲,另一方内劲必定乘隙汹涌而至,到时自己不死也得重伤。
殷天正的刚猛掌力、似是海潮初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重重的力道不断地加上去,渐渐压得杨逍透不过气来。韦一笑虹的阴寒掌力则如游丝袅空,水银泻地,逢隙即钻,侵袭穴道。
杨逍忽觉一股凉气直透心头,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他若是和韦一笑、殷天正二人单打独斗,或许可以打个平手,但如今力敌二人,那是强弱悬殊,决难应付的了。
韦一笑阴测测一笑,道:“殷二哥,你是兄长,此刻听你号令,是送杨左使回坐忘峰,还是留下来。”殷天正哈哈一笑,道:“六大派围攻明教,凡是本教弟子,人人护教有责,还是留下杨左使去会灭绝老尼罢。”韦一笑道:“好!杨左使你还留下来,解决自己的私仇吧。”双掌平推,一股阴寒掌风直冲过去。
原来他们二人对话,实乃话中有话,“送杨逍回坐忘峰”的意思即是要废掉杨逍的武功;“留他下来”的意思则是将他制住或击伤,待退敌之后再将他放了。殷天正之所以选用后者,那是因为顾念明教中人不可互相残杀教规,似杨逍这等在教内有重要身份的人,倘若要将其武功废了,那于杀他没有什么分别。更何况此时六大派围攻光明顶,岂同小可,只要制服杨逍,护教事大,到时不怕他不出力护教,因此殷天正一想,还是将他制服的好。
五散人个个是江湖阅历丰富之人,当然知道他们二人的用意,心中都是一喜,:“好手段!鹰王胸襟磊落,行的是阳谋,不怕杨逍不合心护教。”
但杨逍却是个傲气极重的人,情知不敌,也不愿忍气低头,又听殷天正提起他与峨眉派灭绝师太结下梁子之事,自知己错,心中对自己又愧又气,一动念之间,就想自断经脉而亡,但殷天正、韦蝠王二人的掌力催迫甚紧,他的真力已全发了出去应付敌人,急切之间,要将真力撤回自断经脉,也不可能。
再过一会,杨逍所受的压力越来越重,一股腥味冲上喉头,一口鲜血就要吐了出来,杨逍不肯在他二人面前出丑,紧紧咬住牙关,把那口鲜血又吞下去,正待把真力慢慢收回,自断经脉,就在此时,忽听得厅外传来兵刃交接之声。
众人脸色大变,刹那间,只听得四面八方金铁交鸣之声大作,随着争斗声起处,厅外光明顶演武场上,人声脚步乱成一片,不问可知,六大派已攻至光明顶上。
殷天正心里一惊,内劲稍稍减弱,凝声道:“杨左使,护教事大,我等先去打发了六大派如何?”杨逍缓了口气,道:“好!殷兄可有什么计策退敌,不妨直说,杨逍愿听差遣。”
殷天正道:“不敢!我已在光明顶之上,埋伏了我天鹰教的精锐弟子,手执强弩已将光明顶围了个密不透风,只待六大派攻上光明顶,我等先用言语挤兑他们,迫使他们按江湖规矩,逐一比武分个胜负,若能胜之固然最好,不然便来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至于五行旗和天鹰教的梁子,殷某也让小儿殷野王赔了个不是,化解开来,现下已在光明顶布下五行大阵,与六大派激战起来。”
杨逍点了点头,沉声道:“也只能如此了!”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撤去内劲。
当下七人行出厅外,来至光明顶,但见旷地之上,五行旗旗阵变幻,六大派入阵厮杀,千余人正激战成一团。
殷天正和杨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凝重之意。殷天正洪声喊道:“今日中原六大派的群雄光临明教,当真是有失远迎啊。”他内力精湛深厚,下面激战之声虽如雷如潮,这几句话却清清楚楚传至每人耳中。
灭绝师太扬声应道:“我道魔教的魔头都是些缩头乌龟,原来还有活着的,快快出来受死。”
殷天正哈哈一笑,道:“殷某已在光明顶,恭候诸位多时了,不知此间是由谁统帅施令?”
空闻大师口宣一声佛号,沉声道:“今日中原武林同道六派围剿魔教,得其他掌门谦让,由老衲空闻发号施令。”
殷天正上前几步,冷然道:“空闻大师,你乃当代神僧,为何一点武林规矩也不讲,恃众群欧?”
空闻尚未答话,已有人喝道:“魔教和武林正道人士积怨如山,你们魔教滥杀无辜,为祸武林,人人得而诛之,与你们有什么武林规矩好讲的。”一时间,喝骂之声不绝于耳。
灭绝师太冷笑一声,道:“你们魔教妖人,为恶殊甚,还有什么规矩好讲?……杨逍纳命来!”她瞥见杨逍,立时怒火冲天,掣出倚天剑,人影疾闪,已穿过混战人群,冲向杨逍。
她声未落,人已到,倚天剑寒光一闪,向杨逍面门刺来。
杨逍见灭绝师太竟敢一人直冲过来,冷冷道:“倚天剑,废铁尔!当年杨某气死你师哥,今日便没将你灭绝放在眼里。”他身影一晃,不退反进,空手接她剑招。
灭绝师太仗着兵刃之利,纵前猛攻,每一招的极为精妙,剑花朵朵,宛如洒下了满天星雨,四面八方都是寒光剑影。岂知杨逍的内功轻功俱臻佳妙,打法也是不拘一格,他先赞了一声“好剑法”,便游身晃斗,竟在剑光笼罩之中,一一化解倚天剑的招式,他两手指、掌、拳变幻无方,间或使出刀、剑、枪、判官笔诸般兵器招法,路数虽博杂,每一招都火候老到,醇正无比。
两人打了片刻,斗了个旗鼓相当,杨逍虽是空手,但他的武功境界却高,有无兵刃实无差别,是以在此点上,灭绝师太虽有倚天长剑在手,却未占到什么便宜。
待拆到六七十招,忽地只见灭绝师太陡地在半空中,身子一旋,剑法倏变,使出‘灭剑’‘绝剑’的凌厉剑招,威猛殊甚,杨逍心头一凛,暗暗喝彩:“这老尼果然了得!”但见杨逍足下虚点,展开身法宛如行云流水,忽攻忽守,倏进倏退,虽在凶险绝伦的搏斗之中,仍是不减其潇洒从容之态,一连化解了灭绝师太的几记杀招。
杨逍这几招避得险象环生,惊心动魄,却又妙到毫巅,旁边观战的五散人和韦蝠王、殷天正都是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惊险的大场面,这时也看得目眩神摇,矫舌难下。殷天正凝神端详片刻,暗暗心想:“灭绝老尼被杨逍所激,一味猛攻,久战之后,内力必然消耗过剩,杨逍已是胜算在握,看来最多一个时辰,灭绝老尼必然战败。”
此时场中两方激战方毕,死伤惨重,余存者都缓缓退后,众人无不都在观看这两大武林顶尖高手的精彩决战,场中气氛似凝窒起来。
殷天正朗声道:“空闻大师,灭绝师太已和杨左使按照武林规矩,比武分胜负了,不知下一场你方欲派谁出战。”
空闻大师一鄂,一瞥眼间,见死伤无数,心下不忍,慈悲之心顿生,口宣一生佛号,道:“既是如此,便按照武林规矩行事,你我双方各派高手,比斗一场,若是我方败了,自当回转中原。若是你方……”话声未完。
殷天正已截话道:“我明教身处绝境,若是败了自不会作无谓之抗争了。”心中却道:“我明教教众为护明尊而死,却不是什么无谓的抗争了。”
这时只见杨逍、灭绝师太二人两人的头顶都冒出热腾腾的白气,一颗颗黄豆般的汗珠从额角上滴落下来,显然两人的内力都在一点一滴地消耗,殷天正眉头一皱,暗道:“杨左使和我争斗一番,还是伤了真元。”
众人都是武林方家,已将场中局势看得分明,两人具是武林中的顶尖人物,千招之内难分胜负,待千招之后,就看谁内力先被耗尽了。
双方越迫越紧,眼看胜负就可分明,便在此时,忽听得半山腰里传上来一声长笑,声音不大,却清亮之极。
笑声忽地拔高,宛若从天而降,倏地变为大声狂笑,当真是山鸣谷应,响遏行云。场中群雄都是心头一凛,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空智向一名少林弟子道:“圆音,你去瞧瞧,看是何方高人到来?”圆音应命寻了一高处向下张望,众人也是神色关切的注视着他。圆音凝神瞧了片刻,极目处只见一个团身影迅速异常的向上奔来,分不清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当下朗声叫道:“尊驾是哪一派的高手?”
他话声未落,笑声又起,刹时间,只听得四下里都是笑声,明明是一个人的笑声,却好似同时从许多不同的方向飘荡过来。
众人心里一惊,只听莫声谷朗声道:“是萧少侠来了么?”话声未了,众人只听得那笑声已似到耳畔,宛如万马奔腾,千军赴敌,众人立时只感神摇魄动,暗暗吃惊。
忽地笑声戛然而止,只见十数丈开外,一个衣衫褴褛少年左手似提着一个人,右手携着一个俏丽嫣然的小丫鬟徐行上来,正是萧峰和小昭二人。除了峨嵋派诸人,以及武当诸人、韦蝠王、五散人等少数人之外,谁都不知他的来历,均又惊又鄂。
萧峰哈哈一笑,朗声道:“正是萧峰来了,莫七侠你我先对饮一番可好。”他话声一落,左手一扬,呼的一声,已将成昆扔至场中,脚步不停,携着小昭缓步走向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