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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尽夜歌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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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灭玄空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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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林盯着贺兰明,露出从未有过的狞笑,揪住她垂在背后的长辫用力一扯,逼迫她抬起头看着眼前数不清的死尸,“怎么想死了?既然跟了我就该知道,你的命我说了算!”

    “放开我!”贺兰明尖叫着,可四肢被邱林用绳索绑住根本无法挣脱。

    邱林指着眼前尸体,嘴唇贴上贺兰明的耳廓,在她耳边狠恶道:“你瞧,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命去杀别人,你凭什么可以这样轻而易举的去死?自杀是这个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贺兰明扭动着身体拼命摇着头,哭吼道:“你杀多少人都与我无关,你杀了我吧,反正你手里也不多我这一条人命!”

    邱林冷笑着将贺兰明绑在玄空门正堂一侧的柱子上,他已身负重伤却无比兴奋,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着他体内所有的激情。

    他并不理会贺兰明的挣扎,自顾自的靠在石柱边,喝了一口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酒,看着遍布的尸体,冷冷道:“一共九十八条人命,你记得。”

    贺兰明目光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尸体,老妇已经被邱林吊起悬挂在正堂的房梁上,像是一种挑衅,更像是胜利者的宣泄。鲜血,顺着她的衣襟滴滴答答的落在身下的地砖上,不一会儿便凝聚成了一小滩血水。

    她不知那样痴傻的看着那滩血多久,从液体变为凝固直到干涸,从日出到日落,忘记饥饿忘记所有喜怒哀乐,她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一滩血水上,再也看不到听不到周围事物的变换,直到邱林将她从石柱上放下来。

    若说养父母曾是她的避风港,那此刻的邱林却是她的人间炼狱。

    邱林将所有的尸体都抬入了正堂,堆叠在一起,浇上桐油。桐油刺鼻的味道让贺兰明有了一丝意识,她定定的望着举着火把的邱林,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你?”

    邱林神色复杂的看着贺兰明,他清楚玄空门一事定然会给她不小的冲击,可这样的震慑如今看来却不足以抚平她的逆鳞,她还需要更多的压制和血腥才可以达到他所想要的样子,于是道:“等你可以杀了我的那一天。”

    随后邱林将火把扔进了尸体堆中,“轰”的一声,烈火雄起,江湖上自此再无玄空门。而贺兰明终是妥协在了邱林的压迫之下,不敢再有任何逃跑的妄念。她知道,只要邱林在她身边一天,她便没有任何机会可以逃离,甚至死对她来说都是奢求。她太渺小,还不足以去对抗邱林带给她的强权霸凌。

    元德十四年夏,盘踞在南滇国西北苍玉雪山下的武林第一门玄空门忽遭灭门,熊熊大火直烧了三天三夜,将木头化为灰烬,将白石化为残垣,更将倚靠的山壁熏出了棕褐色的油光。

    没有人知道对方是如何杀了玄空门中包括门主在内九十八条性命,只有在无法被大火烧尽的石柱上依稀辨得几个字眼,“影宗灭玄空”。

    自此影宗之名便成了南滇乃至大启江湖无法忽略的存在。

    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只要出手,只有灭门一个结局。

    金州,大启的黄金城,有着大启最大的金矿——金州西南角的金凤山。这里因金矿的依傍,交通便利物资丰富,整个街道与其说是繁华,不如说是充斥着浓重的奢靡之气。

    贺兰明跟着邱林走在金州街市中,想起当年在金州时与父母弟弟相处的时光,只觉得物是人非,不过短短几日已像是分别了一个世纪。

    这一路她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沉默,每当她看到邱林的面容,就像是看到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她逃不掉挣不脱,只能仍由他攥紧了自己的咽喉,一寸一寸将自己逼向一个不愿意面对的将来,所以她不愿与他多说一句。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邱林从南滇村落里买来给她的布鞋,红色的布鞋表面已然有了破损,露出了自己的半截脚趾。她没有感激没有兴奋,只觉得自己像是邱林手中的一件玩物,他可以凭着自己的喜好随意打扮践踏,她却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力。

    直到自己一脚踩在邱林的脚背上,贺兰明才注意邱林早已停下脚步。她慌忙回神,顺着邱林的目光望去,街市右侧赫然耸立着一幢装修精美的门面,门楼上的牌匾三个鎏金大字方方正正的刻着“芙蓉斋。”

    从门里望去,人来人往门庭若市,店厮们手中正拿着上等的丝绸绣品给客人介绍着,热络又卑微。这就是芙蓉斋,邱林的栖身之所?

    邱林回头看了一眼贺兰明,蕴含深意道:“走吧。”

    贺兰明警惕的看着邱林问道:“你要带我去做什么?”

    邱林讪笑并不回答,揪着贺兰明肩头的衣襟踏入了芙蓉斋的大门。

    他们在大厅左边的回廊上拐了个弯,进了一处偏僻静谧的院落,一路上遇到的小厮杂役,没有一个敢抬头看邱林一眼。有些人甚至在看到邱林时便慌忙躲开,不愿与他照面。

    竹林茂密遮挡了石子铺就的小路大半也遮出一片阴凉,解了不少贺兰明身上的暑意,若不是有邱林带路,她只怕已经迷失在了这竹林当中。他们不知拐了几道弯,才来到一间小屋外。屋子周围被参天的巨树包围,若不抬头看那比冬青树还高出几寸的青瓦檐角,根本看不到这里还有一间屋舍。

    邱林见目的地已到,这才丢开贺兰明的衣襟,冷冷道:“在这里等我。”说罢,便独自上前,可抬脚的瞬间却又回头看着贺兰明,似是警告般瞪了她一眼这才推门而入又将大门关了起来。

    贺兰明怅然的松了一口气,只有此刻她才觉得呼吸有了一丝的畅快。没有邱林在她眼前晃动,她便觉得天空都显得更加的湛蓝。她扫视四周后,来到房外不远处的牡丹花下,那里结着一朵白色的牡丹,花簇繁盛,洁白的花瓣上还沾着几滴露珠吐露着芬芳。

    她定定的站在牡丹花旁发着呆,希望这一刻能停留的久一点,她可以不必再去想那些可怕的场面,满眼只有花儿绽放的美好。

    可就在她几乎放空自己时,不远处屋中突然传出几声争吵和女子的惊呼,随即门被人一脚踹开,门板赫然倒在地上激起阵阵灰尘。

    率先出来的便是面色铁青的邱林,而随后跟着的是一个略显圆润的中年男子,年纪与邱林相仿,但面相上却温和许多没有邱林那般的戾气。跟着男子一同出来的还有一名穿着考究的中年女子,此刻因惊恐,脸色略显惨白。

    圆润男子拦住邱林,轻声道:“邱林,你可知你擅自做主,宗主问责起来,我们每个人都要受罚,你难道想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都毁于一旦吗?”

    邱林冷哼一声,道:“玄空门是我一个人灭的,旧主的仇我来报,何错之有?”

    男子气急,“可你为何不跟我们商量一声,你这样做,所有的线索全都断了,拿什么去找人!?”

    “楠语,有些事我劝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邱林说罢,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贺兰明身上,也不知为何忽然大踏步上前,照着贺兰明的面颊就是一耳光,直打她跌坐在地上,耳畔嗡嗡作响。

    女子见状忙上前护住贺兰明,道:“邱林,你怎能对一个孩子下手!”说完又转身查探贺兰明的伤势。

    贺兰明骤然受了这一巴掌,只觉得嘴角泛起腥咸,脸颊火辣辣的疼,却哭不出来。这一路邱林没少打她,高兴了会给她吃饱,不高兴了连水也不肯给她喝一口。她早已习惯了他对待自己的喜怒无常,此刻突然有人关心,反而让她心底升出了不适,不由挣脱了女子怀抱,固执的站在邱林面前瞪着他毫不示弱。

    邱林见贺兰明这般目光,抬手指着她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楠语蹙眉也挡在贺兰明身前,劝道:“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你即带了她来芙蓉斋,她此刻便是陈妈的人,你无权再打她!”

    邱林盯着楠语许久,冷笑着转身离去,竟是不再理会贺兰明。

    贺兰明望着离开的邱林,只觉得自己方才血气翻涌,若是邱林再动手打她,她恐怕真的会还手,哪怕是死今日也好过受他的殴打折磨。

    陈妈见贺兰明不肯说话,不由看向一旁的楠语。楠语面色沉重,许久才柔声问贺兰明,“你叫什么名字?”

    贺兰明看着楠语慈祥的模样,淡淡道了句“贺兰明。”她此刻嘴角挂着的血渍,看的楠语和陈妈无比的心疼。

    楠语不由叹口气,道:“邱买办对你确实太过严厉了些,这几日他去养伤,你便随我们呆在芙蓉斋。”

    贺兰明听闻不用再与邱林同在一处,抿着唇微微点头,心头多少放松了一些。楠语不由得又是叹了口气,抚了抚贺兰明的脑袋,叮嘱道:“别怕,这里没人会打你了。”随后望着陈妈道:“你带她去孩子们都在的地方,让他们待在一起,这样她能稍微放松一些。半大个孩子,这一路上一定让邱林吓坏了。”

    陈妈点头赞同,“好,我这就带她去。邱林那边你可要当心些,这几年他做事越发没谱了,若是宗主责怪,咱们也不能跟着受罚。”

    楠语点点头道:“放心。”随后便顺着邱林离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陈妈见楠语远去,将目光放在贺兰明身上,从上到下细细打量。她清楚,能被邱林看中的人定然与常人不同,可就目前来看,除了这样貌外,只有一双如寒冰般的双眸让人看着说不出的不自在。不过这些事,也与自己无关,因此,她理了理贺兰明的衣服,柔声道:“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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