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出发之前 4
临行前一日,贺兰明正在整理新锻造的一批暗器,毓秀坐在一旁替她收拾衣物,忽见如意风风火火前来,说寒川候在门外,要带她去见宣阳王,而恒觉此时去了街市买马稍后也会去。
贺兰明只得跟着寒川先去见夜君泽,怎料寒川领她去的并不是王府,而是东街小巷中的一座小院。
院内几株粉红海棠开的正盛,庭院间通风处皆挂着铜制的铃铛。微风吹过叮铃作响,声音清脆,宁静祥和。
海棠树后,有一座敞开的廊檐,廊下放着一方书桌,桌上摆着精致的笔墨纸砚和一沓邸报。
寒川带着贺兰明来到廊下,环顾四周道:“王爷这会儿估计去午休了,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去通传。”
寒川离去,空旷的前院便只剩下贺兰明一人,廊檐后种着一排湘妃竹,竹子透过房檐高耸,遮下一片阴凉刚巧连在那一方书桌上。贺兰明缓缓走过去,看着书桌上未干的墨和用纸镇压好的白宣,心念一动拿起笔画了起来。
许久,夜君泽也不见前来。贺兰明画着画着便有些无聊,退了几步坐在了竹子旁放着的石凳上发起了呆。
阳光正好透过竹林缝隙打上她的脊背,暖暖的又有些痒痒的,她不由转身望着那斑驳日光伸出手挡去光的刺眼。她许久都没有感受过那种透彻的暖意,哪怕是南境骄阳似火的日子里,她也只觉得自己活得依然如沟渠里的蝼蚁。那种自卑伴随了她太多岁月,哪怕自己不断的提醒自己已不再是影宗杀人如麻的刺客,却总还是有挥之不去的阴影包裹着她的全身。
如今她可以站在阳光下,肆无忌惮的汲取光的滋养,她便再也不想让光线从自己手里消失。
“明儿。”那一声悠远又熟悉的声线穿过了回廊轻轻爬上了她的耳膜,她缓缓回身,只见夜君泽一席青蓝色常服立在廊檐下,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周身都染上了一抹金色的光晕,他面含笑意,眼神流转间全是温柔如水的光华。
贺兰明的心猛的一跳归为平静,微笑道:“见过王爷。”
夜君泽笑笑冲她使了眼色,她便随着他重新来到书桌前。
夜君泽低头看着书桌上方才贺兰明画的画,竹子不像竹子,大树不像大树,看起来也不知画了些什么,不禁微微蹙眉,问道:“这是你画的?”
贺兰明慌忙拿起画作藏在身后道:“方才无聊,随便画的。不知王爷叫我来是何事?”
夜君泽眼神转了转,笑着坐下道:“让你来商量一下明日动身的事情,等会儿还有文远和你三哥过来,大家一同商议。”
贺兰明“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已近初夏,院里院外一片绿油油的景象,暖风吹过,竹林作响反倒让人心生了几丝平静。
许久夜君泽突然开口道:“明儿,如果不来边关当将军你会做什么?”
贺兰明没想到夜君泽会有此一问,想了想道:“不知道,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没有办法告诉夜君泽如果不来当这个将军,她也许会跟着恒觉想尽一切办法杀了夜君洺将对方的人头带到小虎的墓前谢罪。而现在,她依然向着这个目标奋斗着。
夜君泽也“哦”了一声,忽的想起当日恒觉望着自己的眼神,抬眼看着贺兰明道:“你裴三哥的魅力可真是大啊?”
贺兰明觉得夜君泽竟然有些嫉妒的味道暗含在话语中,只得道:“我跟三哥自幼相识,情同手足,这世间我们都没有亲人了,他便是我唯一的亲人。”
夜君泽目光暗了几分,道:“这世间的亲人有两种,一种是血脉相通,一种是同甘共苦。你是说你跟裴三是第二种?”
贺兰明点头道:“有些亲人不需要血缘,经历过生死苦难后比亲人还要亲密许多。三哥就是这样,小时候我们互相照顾,长大之后也是。”
夜君泽嘴角微笑,故意道:“看来你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那怎么不成亲呢?我看裴三对你也不像是对待妹妹的方式。”
贺兰明不明白夜君泽为何会这般说,“王爷,我与三哥之间的情意确实不是一句兄妹或者青梅竹马就能解释的清楚,王爷也不必如此试探。”
夜君泽此时又换了表情,疑惑道:“我以为你与他心灵相惜,结为连理也不过是迟早的事,看来你心里另有他人。”
贺兰明目光微怔,没想到夜君泽拐弯抹角竟然是为了问这个,她不禁长吁一口气,戏谑道:“哎呀,这要说起来,我喜欢的人可就多了。我在龙威镖局那几年,龙凝儿没少给我介绍什么江湖豪客给我相亲。只不过武功不如我,都被我打走了。到了这津梁,打了仗我才发现,我对成亲没兴趣,倒是对这功名利禄升官发财有大大的兴趣。不过若是将来的夫君富可敌国,那我也就不嫌弃他打不过我了。”
夜君泽一听知贺兰明故意这般气他,便道:“哦,原来你找夫君是为了打架,那我看你的裴三哥不是正合适!”
贺兰明一听心中倒是有了些气,道:“三哥是三哥,王爷还是不要乱开玩笑的好。”
夜君泽一听也来了气道:“裴衡不行,我看这军中谁也打不过你,倒不如贴张告示比武招亲!”
“对啊,所以不知道王爷在担心什么!生的哪门子的气!怎么这般关心我的终身大事!”贺兰明说完瞪了一眼夜君泽,扭脸看起了一旁的竹林。
夜君泽一时吃瘪,只能讪讪的坐下看着贺兰明,暗地里咬牙切齿的骂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贺兰明,倒是和那裴三配得很,不愧是兄妹,都是这般暗刀子骂人。
贺兰明见夜君泽生了闷气,心中有了笑,嘴上却道:“王爷,末将跟您道个歉。前几日醉酒失仪,把王爷的衣服当了营帐围布,还请王爷恕罪。”
夜君泽见贺兰明服软,心中怨气消散几分,道:“你也知道你失仪,下不为例!”
贺兰明见夜君泽这般,心中笑意更浓,说到底他骨子里还是如以前一般,只要服了软对他好的,他都会以诚相待没有架子。可越是这样,她越心疼他如今的遭遇,更觉得自己肮脏。
二人气氛缓和后不久,寒川便领着曹文远和恒觉前来,一时间廊檐下又热闹了起来。夜君泽也收起了方才外露的少年情绪,而贺兰明则默默的立在了恒觉身旁依旧从容淡定的听着几人商议对策,当做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