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尽夜歌吟

    四人到达洛图王帐时已是次日傍晚。王帐除了几座土坯围起来的草房子充当来往客商住的客栈外，其余全是牧民的毡房零零星星散落在一片背风的广阔草原上。

    住客栈太过招摇，于是四人商议一番，便先宿在了王帐外围的一处被称作“金沙”的河边，等着第二日再想办法找户牧民家里落脚。最好能隐去外族人的痕迹，这样才便于打探消息。

    入夜，贺兰明坐在河边看着河水发着呆。身后不远处三个大男人站成一排小声议论。

    “明歌又在想什么主意？”曹文远小声问道。此时的他早已是个满脸胡须的草莽汉子，穿着从牧民家中用丝绸换来的衣物，梳着洛图部男子的发饰，怎么看都是个土生土长的草原汉子，一点也没有了曹军少帅的威严之感。

    “谁知道她脑袋瓜里又盘算什么。”夜君泽说完将目光投向身旁一手叉腰一手摸着下巴的恒觉，“她是你妹子，你应该知道。”

    恒觉无奈皱眉道：“我若是知道，就不会跟二位站在这了。”

    三人正说着，忽见贺兰明起身向他们走来。

    恒觉见状忙上前问道：“明儿，你有什么想法了，我跟你一同去。”

    贺兰明摇头道：“不用了三哥，你们三个先收了露营的东西，在王帐四周找那些流离失所的牧民，跟他们混在一起露宿。这几日不要洗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又脏又邋遢。最多三日，我便会来找你们到时候咱们再商议，怎么获取洛图部的真实情报。”

    夜君泽此时也上前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贺兰明微笑着双手环于胸前，道：“我先去享几天清福再来接你们。”说罢，扭身就向着王帐的汗王帐方向行去。

    曹文远缓缓走到夜君泽身边，道：“明歌说她干嘛去？”

    恒觉和夜君泽一脸无奈拖长声线答道：“享，清，福。”

    只是夜君泽依旧担心贺兰明独自一人会出危险，又实在好奇贺兰明所谓的“享清福”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吩咐恒觉和曹文远收拾行囊，自己则远远跟在贺兰明身后一路向着王帐行去。

    贺兰明拿着胡赛交给自己的那枚腰扣独自来到汗王帐不远处，躲在一座毡房后仔细观察，正巧此时一名配着腰刀的侍卫向她这边走来，她便瞅准时机急急忙忙冲上前，一个大步拦住侍卫去路，双手叉腰傲慢道：“我是大妃的妹妹，我要见大妃！”

    侍卫像是听了笑话，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对方虽有几分姿色，但衣着陈旧还打着补丁，头发脏乱不说还有那么几根朝天炸着，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妃的妹妹反而像个疯子，便指着她道：“就你还是大妃的妹妹，别在这骗人了。天神看着呢，你这种人是要遭报应的，赶紧滚！”

    贺兰明一听故意道：“我就是大妃的妹妹，你若不带我去见她，等大妃怪罪下来，小心你的脑袋！”

    侍卫一听来了气道：“好大的口气，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说罢作势便要拔刀。贺兰明一见刀瞬间腿软瘫坐在地上，双手向天哭天喊地撒泼道：“还有没有天理了，我来找我姐姐，却要被你杀死在这里，天神啊，你睁开眼看一看吧，洛图部的士兵没有一个好东西……”

    随着贺兰明高声的哭喊，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侍卫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一时脸红想要溜走，不料贺兰明一把抱住他的腿道：“你不许走，你欺负了我，还想着走。我要找大妃评理！”

    侍卫忙道：“你别胡说！我不过是吓唬你罢了，我没有欺负你！你放开我，你别耍无赖！”

    贺兰明依旧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双手死死的扣住侍卫的腰带。侍卫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这般两人拉拉扯扯，直到一名侍婢从人群中走出来，冲着贺兰明道：“你说你是大妃的妹妹，你可知我们大妃叫什么名字？”

    贺兰明气愤道：“我自然知道，大妃名叫海云珠，是哈达部海云家的长女。我叫海云音是她同族的妹妹！”

    那名侍婢又问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是大妃的妹妹？你可有什么信物？可会说哈达部的话，可会说鞑部话？你张口就是中原话，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

    贺兰明一听忙松开了侍卫，从怀里掏出一枚腰扣道：“这就是大妃当年送我的腰扣，让我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可是那个男人一直不出现，我就一直把它放在我身上，你看！我虽出身哈达部，却一直长在北真，自然不会说鞑部话，这些我姐姐都是知道的！”

    贺兰明来鞑部之前对这位大妃已经做过了解，海云家虽是哈达部的大家族，但很少涉及政事，之所以可以在草原长盛不衰，是因为海云家与北真皇室有来往。北真所有与哈达部的生意来往都是经手海云家，海云家更是有许多族人都生活在北真各地。这两年海云家已隐隐有了取代王室的阵势，洛图自是不敢得罪。

    贺兰明如此一说，侍婢倒是有了几分相信，她看了看贺兰明手中的腰扣，眼神一转，道：“你随我来！”贺兰明依旧怀疑的看着对方道：“你是谁，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一旁侍卫忙指着侍婢道：“她是大妃的侍婢，你跟她走，绝对能见到大妃。”贺兰明一听，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扯着侍婢的胳膊道：“走，我们去见大妃！”

    侍婢见对方言行举止都透着股子痴傻劲，关键问题上却又答无遗漏，心中倒有些吃不准此人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但为了保险只好带着她向着大妃毡房行去。

    围观众人见贺兰明离去，都不由小声议论，“这姑娘是不是脑子不好使，怎么感觉缺根筋啊。”

    方才的侍卫重新系了一遍被贺兰明扯的松散的腰带，道：“一看就是个疯子，大妃家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亲戚，搞不好等会儿人头就要挂在王帐外头喽。”

    几人说着便都散去，只留下夜君泽傻傻的站在不远处，还未从方才的震惊里走出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贺兰明会用这样的方式去找大妃，此人撒泼打诨装傻充愣的本事简直是浑然天成，仿佛她原本就是那般痴杀疯癫。

    夜君泽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液，心中默默的给贺兰明的戏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本王选出来的前锋营将军，不单带兵打仗一流，就连这戏唱的都不输鄞州名角。不，鄞州的名旦也比不上她分毫，真真是天赋异禀。

    他原本想就此回去，可以想到方才那侍卫所言，不由得又担心起来，只好找了个能看见大妃毡房的角落观察着贺兰明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