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春雨峭寒,屋内气氛也没比屋外好到哪儿去。
甚至,还要冷上三分。
谁让在座有位话少矜傲的时晏时先生呢?
陶安在旁边站了会儿,都有点佩服这位傅董了。
到底是怎样胸襟宽广的在世圣人,竟然能忍受时先生的冷淡?
连那些有求于时先生的,在这份生人勿近的冷漠当前,也很难挂住笑脸,难免战战兢兢。
可是这位傅董呢?却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似的,至始至终都在说着自己的话,也不在意时先生的反馈,脸上笑容更是纹丝未动。
果然这就是大佬的世界吗?
陶安想到有关这位傅董摸爬滚打白手起家的传奇事迹,心里敬仰如滔滔江水。
就在这时,时晏忽然瞥他一眼。
“去备茶。”
虽然包下茶楼二层,但对衣食住行极度挑剔的时晏,并不会喝外面的茶。
地方是人家的,茶叶和茶具却都是自行携带,也需要陶安亲自准备。
陶安反应很快:“好的!我马上去!”
随后身影像箭一样嗖的消失在楼梯口。
时晏微不可查地皱眉。
傅云峰却在笑:“年轻人嘛,我儿子年龄跟他差不多,精力也是这么好。”
时晏:“精力过剩,不是好事。”
刚才陶安的眼神表情,全被二人看在眼里。
以他们对人心把握,自然不难猜出陶安接连变幻的心理活动。
就像是讲台老师看学生,什么小动作小心思,放眼望去一目了然。
要是陶安知道,恐怕要当场社死,连夜搬离地球。
幸亏这二位不打算和他计较。
时晏隔着茶桌,漫不经心的眼眸里难得凝聚神光:
“傅董来这小镇,是有公事?”
傅云峰故作讶然:
“公事?当然不是,这小镇附近不是有座千年古刹吗?环境清幽人烟稀少,正适合清修。”
众所周知,华盛集团董事长傅云峰信佛,为了清净找个避世之地修行小半月,听起来还挺合理。
时晏却半分不信。
他也不绕弯子:“原来傅董不是为黄老先生来的,既然这样……”
“哎哎哎!”傅云峰连忙摆手打断他,“阿晏啊,你脾气怎么这么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时晏沉静地望着他,眼底像是冷寂的雪原,任熊熊烈火坠落,也要被冻成冰雕。
也实在是和傅董嘴里的脾气急不沾边。
傅云峰无奈摊手:“好,好,我坦白,我这次是为了黄老先生的收藏来的,你不也是吗?听说黄老先生手里有本极珍贵的宋代《道藏》?恭喜你。”
宋代道教大兴,太宗时,曾命徐铉等校正《道藏》,得三千七百三十七卷,后写送大宫观,这也是最原始的道教研究资料。
不过之后朝代更迭王朝兴灭,这些珍贵古籍在战火里大部分流失,只有小部分流传于世,其中一本就辗转流落在了著名收藏家黄老先生手上。
黄老先生于上周去世,他的独子小黄先生对收藏不感兴趣,就打算将父亲多年积累的藏品转手给其他人。
消息一经传出,不知道多少人虎视眈眈,无数富豪和收藏家各显神通。
时晏毫无疑问是其中佼佼者。
早在黄老先生弥留之际,根本没人知道小黄先生心思时,他就已经联系上对方,定下一批珍品,还要了藏品里最稀罕的几件,连竞争机会都没给旁人!
好巧不巧,时晏订下的几件藏品里,就有傅云峰挠心挠肺想要的那件。
“你笃信道家,从小熟读道经典籍,每年去道观静修。既然这样的话,佛门的舍利对你来说,也应该没有太大用处,不若转手给我,如何?”
是的,黄老先生这批藏品里有颗真正的高僧舍利子。
这种传说中的东西听起来很玄乎,可只要见过这枚舍利,就没有人会怀疑它。
那是真正的物华天宝,汇灵气于一身,万物皆失色于前。
傅云峰就恰巧见过,还一直念念不忘。
这才有了今天的特地前来。
而面对傅云峰的坦诚,时晏轻哂。
他取下腕间檀木流珠握在掌心,不紧不慢往后靠去:
“不管信佛还是信道,高僧舍利子应该都是不容错过的举世珍宝。”
听起来像是拒绝,但傅云峰却笑了。
他知道,要是时晏真的不愿,那他半个字都不会提及。
既然提了,那就是还有商量的余地。
“不如我们来谈谈诺元生物的收购案?”
“好。”
桌角的兽首鎏金香炉烟雾袅袅。
时晏与傅云峰隔桌而坐,一个矜贵冰冷,一个谦逊文雅。
唯有眼神是他们交锋的战场,锋锐之气无形弥漫,谁也不会轻易退步。
若是旁人看了,怕不是以为会有一场大战打响。
而等陶安带着茶具茶叶回来时,看到的却是二位相谈甚欢。
当然,“欢”的主要是那位傅董,时先生还是冷冷淡淡、寡言少语。
陶安见惯不怪,走过去把茶具铺开,正要烧水煮茶。
傅云峰抬手阻止:“不用准备我的,时间不早,差不多到寺里师父讲经时间了。”
顿了顿,又邀请时晏:
“古寺简陋,倒是斋饭味道还不错,阿晏要是有空,可以来坐坐。”
时晏客气颔首:“慢走。”
傅云峰双手负在身后,慢悠悠地闲步离开。
他的助理就守在茶楼一层门口。
“傅董,谈得还顺利吗?”
“嘶。”傅云峰一脸肉疼,“这小子,宰人也是够狠的。”
说罢,回头望了眼。
“时家时晏,名不虚传。”
就是不知道汇聚时家钟灵毓秀之气,才生出来的这么一个麒麟子,对时家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傅云峰摇摇头,领着助理坐上路边停靠的车。
而二楼窗后,时晏望着那辆车渐行渐远。
“老狐狸。”
时晏眸光沉沉。
显然刚才的交锋,没有想象的轻松。
这时,他忽然想起什么,视线快速掠过一应不相干的景色,最后落在青檐之下。
空空如也。
这场雨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就像站在那青檐下的人,出现得突然,消失也突然。
时晏握紧流珠,漠然起身。
“回吧。”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