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二楼一间客房里,十四站在两步外,看着辩苦和尚给榻上的人诊脉。已经初见少女模样的梅知雪站在旁边,辩苦和尚把完脉之后,把男人的手腕往梅知雪面前推了推。
梅知雪伸出纤细嫩白的手,纤纤玉指轻轻搭在男人手腕上。十四这才发现,这男人的肤色……居然比梅知雪还要白上两分。
而且腕骨精瘦,连接的手掌薄而宽,手指骨节分明,粗细恰到好处,既没有一般男子手掌的粗犷,也不会显得纤弱。
就是这样的手,一刀将人的身体砍成了两截。
十四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她的手掌骨骼比寻常女子大,手指也是匀称细长,骨节分明,肤色也挺白。但是因为常年握匕首,右手掌心、指关节以及虎口处,都有不算薄的茧子。
榻上这人的手,未免太过细嫩了,居然连茧子也没有。这样的手应该属于书生,而不是杀手。
“正如肖施主所言,是中了毒。”辩苦和尚起身,跟十四解释。
“什么毒?”
“南疆奇毒,嗜血散。”辩苦道,“中毒者会筋脉紊乱,练武者内力全失,全身精血会迅速散尽。如若两个月内不能得到解药或者精血补充的话,便会血枯而亡。同时过程中也会伴有常人难以想象之痛苦,每天都像是身在炼狱,痛不欲生。”
十四听着这个描述,总觉得有些熟悉,像是曾经在那里听到过。她又问:“那他中毒几天了?怎么才能解毒?”
“这位施主中毒至少三天了,此时正是毒性迅速侵蚀身体的阶段。”辩苦道,“他前期应该是用内力在压制毒素,现在压制不住了。”
“不是说中了毒的人会内力尽失吗?”十四疑惑,“他怎么用内力压制?”
“中了毒确实会内力尽失,但那是针对一般练武的人而言。若是中毒者的深厚到内力能有与毒性抗衡之力,毒素便不能立即侵害他的身体。”
十四点头,表示明白了。意思就是床上躺着的这个人内力极其深厚,中毒的前三天能一直压制住毒素。
后来压制不住了,才出现了这种情况。
“解毒需要哪些药?”十四问。
“解药不难找,寻常药铺里都能找到。”辩苦道,“难的是药引,没有药引,解药根本无用。”
“药引是什么?”
“产自南疆十万大山深处的嗜血藤。”
“很难找吗?”
“此物本身就有剧毒,南疆当地人都极少触碰,更别说流入中原了。二十年前梅家的老家主从友人那里得到过一株,作为私人藏品收藏。除此之外,没再听说过别处还有嗜血藤。”
梅家的老家主,那不就是梅行之的祖父吗?
十四正想问,那株嗜血藤现在是在神都还是黄粱。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辩苦道:“但是梅家的那一株,几年前替别人解毒已经用掉了。”
十四闻言眉头微皱,她还没来得及打理形容,所以此时这一身还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额间沾了几滴血,其中一滴正好随着她眉头的皮肉动了动。
“那这人是没救了?”她问辩苦和尚。
辩苦叹着气,回头望向那躺在床榻上的人。
特意带回来了,却注定救不活,十四总觉得不舒服。她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既然开始了,就会想尽办法完成。
“还有别的办法吗?”她想了想,道,“有没有延缓他毒发的办法,让他自己去南疆找解药?”
辩苦却摇摇头,道:“目前所知道的延缓毒发的办法,只有一种。”
“是什么?”
“以血补血,唯有人血方能延缓毒发,缓解痛楚。而且他一旦醒来,因为精血缺失,身体会本能地想要弥补。”
“以血补血?”十四灵光一闪,好像想到了什么。
李二继!
十四想起来了,是李二继,几年前把梅知雪掳走的那个竹竿儿,一连掳了七八个女童供他吸血的那个人,他中的就是嗜血散的毒!
这个人放出去,不就是第二个李二继吗?
十四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真的不该多管闲事才对啊!
一时间,整个房间落针可闻。
“姑姑,师父。”少女脆生生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可以找哥哥帮忙,他认识的人多。我听他说过,我们家许多药材都是从南疆采购的,说不定他有办法尽快找到药引。”
“也只能先这么办了。”十四不是没想到这个办法,但那是南疆啊,一来一回就算快马加鞭,也要四个月之久。
这四个月里,这个人要怎么办?他要是像当初李二继那样出去采血呢?
那她不就是给黄粱县引了一个祸害进来?
十四的头很痛。
“只能先这样办了。”十四把事情吩咐给银朱,有道,“你找两个细心点儿的人,替他洗洗吧。”
这人浑身是伤,白衣被染红了三分之二,也分不清哪是他的血哪是别人的血了。
“肖施主,可有笔墨?”辩苦问道。
“我让人送来。”还没离开的银朱一起应道。
很快就有人送来了笔墨纸砚,辩苦和尚没有亲自动手,而是让梅知雪下笔写方子。写完了之后给他看,确认无误之后,又交由小厮拿着去梅家的医馆取药。
“娘子,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先去洗漱吧。”银朱安排好事情之后回来,“这边我会盯着。”
……
十四洗漱好出来,银朱已经做好了热乎的饭菜送了过来。梅知雪也坐在餐桌旁,望着她走出来。
“姑姑。”梅知雪起身问好。
“你怎么过来了?”
十四来到近前,拉着她一起坐下。
“银朱姐姐过来给姑姑送饭,我就跟着一起来了。”
十四一头长发乌黑如墨,披散在脑后,发尾还有水珠不断渗出。她在头发下面垫了一条干的布巾,确保水不会渗进衣服里,就不去管它了。
银朱看不过去,默默地走到里间去取了一条干帕子,站到十四身后把她擦头发。
“姑姑,你好漂亮啊。”梅知雪看着十四,不小心看直了眼。
“一段日子不见,小嘴又变甜了。”十四笑着捏了捏她软软的脸颊,拿起筷子开始吃菜,“你饿不饿,要是饿了的话跟我一起吃。”
现在早就过了午饭时间,但梅知雪跟着辩苦和尚一起从县城赶过来,吃没吃午饭还真不一定。
“姑姑我不饿,我吃过了。”梅知雪手臂支在小方桌上,托着下巴看十四吃饭。过了一会儿问道:“姑姑,阿砚呢?”
“估计在镖局吧,跟阿成他们在一起。”十四道,“他给他们带了礼物,一回来就去送礼物了。”
“哦。”小姑娘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十四一边吃饭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她,看到了小姑娘藏在眼里的淡淡的失落。
她在考虑,要不要把肖砚也特意给她带了礼物的事情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