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说话的几个客人被淋成了落汤鸡,头一缕缕粘在脸上,异常的狼狈,而他们面前的酒菜自然泡汤。
浪费可耻……张闻在长华寺内要顾及对面的规矩,在段向非等人面前则要保持高僧形象,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正儿八经地吃过肉了,仅仅偶尔夜里溜出去,抓些野兽,自行烧烤,打打牙祭,碍于调料不全,手艺不精,味道实在差强人意。
而回来之后,与顾长青赶路瀚海,靠干粮充饥,更是不知肉味,所以,进了“瀚海第一家”后,扑鼻的肉香让他肚里馋虫直动,已吞了好几口唾沫。
瞿九娘看了一眼泡得不成样子的酒菜,哼了一声:“要吃吃,不吃滚。”
说完,头也不回,扬长上楼。
张闻念念不舍地收回目光,告诉自己,等下就能吃到,快步跟上了九娘。
那几位客人亦是常年来往瀚海的商人,算是瀚海第一家的熟客,此时见怪不怪地对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呵呵,我就是喜欢九娘这么辣!”
“那是,那些小姑娘哪有九娘的味道,唉,可惜刚才不是她的洗脚水。”
这话听得张闻都忍不住为他们抹了把冷汗,再这么说下去,说不定今晚就能在瀚海看到他们的尸体了。
瞿九娘恍若未闻,推开一间客房走了进去,大马金刀地坐于床边,看着张闻和顾长青小心合拢房门,然后似笑非笑地道:“好大的胆子,被则罗居邪刀追杀令还敢回流沙集,实话告诉你吧,下面的客人里面就有五个马匪奸细,其中两人是则罗居的下属。”
张闻没指望乔装打扮非专业水准的情况下能瞒过曾经与自己面对面的瞿九娘,好歹她也传闻是外景境:“小僧特意赶回,是为了打听师弟往哪个方向离开?家师与哭老人战到何处?”
瞿九娘表情冷淡,双眸眼波流转,中人欲醉,当然,她的对象非是张闻,而是张闻手中的祖母绿:“一个问题一块宝石。”
我去,你去抢吧!张闻骂过骂,还是逃出了一块鲜红如血的宝石,一块碧绿晶莹的宝石:“三个问题。”
谁叫这是垄断生意呢!下去打听只会暴露行藏!
瞿九娘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这三块宝石:“他们最后交手的地方是‘播密’,那里乃瀚海险地,恶人聚集之处,小和尚往正西,应该是追着他们而去……”
话刚说完,香风扑鼻,沁人心肺,张闻眼睛一花,手中的三块宝石就全部落入了瞿九娘手中。
“还有一个问题没问。”张闻努力地争取着自己的权益。
瞿九娘目光迷离地把玩着手中宝石,不耐烦地道:“快问。”
“什么是邪刀追杀令?家师与哭老人交手结果如何?”张闻关心地问道。
瞿九娘猛地抬起头,一副你别欺负我术数不好的表情:“这是两个问题。”
咳咳,张闻咳嗽一声,掏出一块翡翠,丢给了瞿九娘,得自安国邪的珠宝所剩无几了。
瞿九娘黑白分明的眼睛晶晶亮,专注地看着翡翠,招手将它接住,这样的眼神,配合她成熟美艳的外表和身材,若是用在男人身上,张闻怀疑没几个能抵御得住。
“在‘播密’的交手两败俱伤,但似乎都还残留再战之能,至于之后,鬼才知道。”瞿九娘心满意足地收起宝石,“邪刀追杀令是则罗居称霸瀚海的象征,用来对付重要但还不值得他浪费时间出手的敌人。邪刀追杀令一出,瀚海之上臣服于他的马匪,走单帮的大盗,都会疯了般追杀此人,因为则罗居会满足他一个不过份的要求。”
“此前则罗居过五次邪刀追杀令,五名被追杀者只一人生还,这还是因为他当时就位于瀚海边缘,迅脱离,返回了北周,其余四人,实力最强的已经开了八窍……”
听着瞿九娘介绍,张闻觉得不太对,瀚海广袤,马匪就算十倍于现在的数量,也像小石头投江,激不起一点风浪,那四人只要避开主要路线,横穿莽莽戈壁,马匪还能找到他们不成?
瞿九娘嘴角带着一抹讥笑道:“瀚海虽广,可便于人族穿行的地方却并不多,除非你是外景高手,能借助与天地的交汇,自行呼风唤雨,制造水源,否则光是清水这一项,就能让你无法随心所欲。”
顾长青家族世居瀚海绿洲,对此颇为了然:“是啊,戈壁之中,最重要的就是水源,而水源毕竟稀少,数目有限,马匪了解的就是这些‘地形’,所以才敢言追杀之事,不过,张闻你放心,水源再少,也只是相对整个瀚海而言,马匪亦不可能尽知尽守,他们还得维持日常生活。”
马匪维持日常生活自然是打劫。
这一路上,为了不暴露身份,张闻没再用法号,换回了本来姓名,感觉好生畅快。
“无妨,马匪散居瀚海各处,一伙伙来,有何惧之?”张闻豪气干云地宽慰着顾长青。
瞿九娘嗤笑了一声:“不说则罗居手上马匪广养白头鸟,联络方便,一旦被人缀上,就有可能遭遇前堵后截,光是那一个个出名的马匪头子,也不是你们能够对付的,至少有三十人在七窍以上。”
张闻微微点头,他是豪气与谨慎戒备,若非必要,肯定不会硬拼马匪头子,不过他没有向瞿九娘打听须得注意的马匪头子情报,顾长青乃瀚海子弟,对这方面应该也颇为了解,何必浪费宝石呢?就像邪刀追杀令的问题,实在是自己一时嘴快!
瞿九娘没再多说,脸色一板:“下去吧,吃完喝完就快走。”
我去,没了宝石,翻脸比翻书还快!张闻腹诽一句,与顾长青回到大堂,点了烤羊腿、拌驴肉等食物,吃得满嘴流油。
顾长青举着筷子,看得目瞪口呆,不是说少林开窍之后就戒除肉食吗?
用餐之后,张闻没有耽搁,拉着顾长青就出了瀚海第一家。
懒洋洋支着下巴的瞿九娘望着两人的背影,嘿了一声,低声自语道:“这才几日,整个人气质感觉就变了,武功好像也强了不少,说你没问题,谁信?安国邪这混蛋怕是已经死不瞑目了。”
她语气波澜不惊。
…………
带齐干粮清水,出了流沙集,张闻看着莽莽戈壁,忽地说道:“顾公子,则罗居了邪刀追杀令,这一路前去,必将艰难险阻,危险万分,你还是请回吧,这几日我已大概记住你说的瀚海地形了。”
顾长青沉默了一下,脸色严肃郑重却好像在放光一样道:“我辈行侠仗义之人,虽千万人吾往矣。”
张闻有点愕然地转头看着他:“顾公子,行侠仗义亦得考虑自身状况。”
这种单纯的侠客,似乎只会出现于故事里。
顾长青笑了笑:“我知道,我亦不会鲁莽行事,这一路虽然危险,也不是没有机会,马匪毕竟散居瀚海各处,而且,张闻你不也是这样的人。”
“啊?”张闻颇为茫然。
顾长青抬起马鞭,指着正西:“遭遇如此强大的敌人,师父师弟又不知所踪,你本可直接东归,安安全全返回少林求救,谁也说不出一个错字,可你选择了深入瀚海,直面危险,寻找师弟,如此义气,当得一个‘侠’字。”
张闻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咱就是这么不错!
他心中豪气上涌,抽出红日镇邪刀,遥指瀚海:
“马匪小儿,何足道哉,洗净脖子,等着某家试刀!”
顾长青亦被他的豪情感染,大笑道:“瀚海之事,马匪岂可一手遮天,且看今日,谁人称雄!”
大笑声中,两人拍马急行,进入瀚海。
…………
往正西去的第一个绿洲,张闻和顾长青没有直接进便于打听消息的客栈酒肆,而是悠闲地躲于集镇后方的树林内,看着集镇出来的道路。
“张闻,为什么不直接进去,而是中转托人打听?”顾长青有点疑惑地问道,他初入江湖,经验浅薄。
在他面前,张闻亦算得湖了,略略解释了一句:“这里不比瀚海第一家,瞿九娘背景神秘,不惧马匪,不会出卖我们,而别的情报头子,客栈老板,恐怕不敢不给则罗居面子,加上马匪奸细经常混迹其中,若贸然打听家师与师弟的下落,肯定会被注意上。”
安国邪的尸体是他特意留下的,一则放火等方式动静太大,说不得当时就被马匪奸细看到,平白耽误了离开的时间,二则若是被现,还可以用尸体上的痕迹误导一下对方。
“原来如此。”顾长青恍然,“以前被追杀的不少人,恐怕就是打探消息后暴露了自身行藏。”
两人虽然颇有豪气,但也不傻,能不碰马匪,那当然选择不碰。
张闻刚要说话,忽地闭上嘴巴,因为一位长袍罩身的中年男子正畏畏缩缩地走过来,他正是张闻请去客栈酒肆打听真定、玄悲下落之人。
张闻的注意力没放在这中年男子身上,而是关注着他的四周。
当中年男子接近树林时,张闻眼睛一亮,看到一个戴着毡帽的黑脸汉子借助树木、石块躲避,悄悄缀在后面。
戴着毡帽的黑脸汉子见中年男子入了树林,没有直接跟着,而是绕到另外一侧,小心翼翼地钻入。
前方树木苍郁,人影绰绰,他极目看去,突然后脑一痛,眼前一黑,顿时没了知觉。
张闻提着他背心衣物,走回原地,丢到中年男子面前,平淡无波地道:“走路小心点。”
绿洲之中虽然较沙漠凉爽,水汽充沛,但终究没有中原腹地阳春三月的舒适,中年男子原本有些燥热,可此时却背心额头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一股寒意从心头升起,居然被人跟踪了!居然被人跟踪还不知道!
“是,是小的太大意。”他呼吸急促地回答。
张闻、顾长青与他见面时都是另作打扮,黑布包头,黑袍罩身,典型沙客的样子,而且脸上也蒙着面巾。
“你打听到什么消息?”张闻手中把玩着几块碎银子,看得中年男子忍不住吞咽了口唾沫。
他定了定神,条理分明地道:“小的在客栈、酒肆以及各处人家都打听过了,近十日前确实有位灰袍小师父经过,他没了盘缠,四处化缘,虽然嘴笨,但长得俊俏,为人憨厚,收获颇丰,亦被人记住,他打听了那场天灾的路线,往车裂峡去了。”
从这处绿洲到“播密”,根据水源的情况,有七八条线路,而车裂峡是其中两条线路的必经之处。
张闻轻轻颔首,描述的形象和做事鲁莽的风格确实符合小师弟:“还有其他消息吗?”
中年男子皱眉道:“有是有,可小的觉得太假,怕污了两位贵人的耳朵。”
“但说无妨。”张闻心中一动。
中年男子想了想道:“有人说灰袍小师父在街上大哭大闹,见人就缠着要钱,最后往东边葱岭返回了,嗯,没别的消息了。”
张闻若有所思地将碎银子扔给他:“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中年男子看着银钱光芒,略显激动地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顾长青疑惑地道:“后面的消息太假了,不像你描述的真慧,若是马匪故意混淆视听,也该编个像样点的谎言啊。”
张闻微笑道:“就得一眼看穿是谎言,才符合他们的意图。”
“什么意图?”顾长青有点不解了。
张闻似笑非笑地道:“既然能有如此拙劣的谎言,那多半也有符合真慧形象举止却在关键处故意误导的消息。则罗居虽然是马匪首领,称霸瀚海,但他也只是统领了三成的马匪,与他并称的马匪头子可不止一位。”
想要与则罗居作对的马匪同样不少!
“你是说,前面的消息也可能是假的?”顾长青恍然道,“有道理,我就说不该有如此拙劣的谎言,这显然是则罗居他们的对头马匪故意这样做的,以提醒我们圈套,这样的人物在瀚海上不止一个两个。”
他仿佛一下打开了话匣子:“比如我顾家堡所在的金裟绿洲,就完全没有则罗居的势力,因为它属于‘冰雪狂刀’身毒寥……”
“冰雪狂刀”是瀚海上另外一名强大的马匪头子,同样是外景境一流高手,与则罗居水火不容,传闻他背后站着邪魔九道中的“修罗寺”,站着凝就了“大阿修罗身”的西域第一高手蒙南。
身毒、则罗是西域人的音译名,安国则是西域人的中原式名字。
说着说着,顾长青声音渐渐变低,因为这是在揭自己的短,向来以正道自居的顾家堡,居然要托庇于一个马匪头子,或许正是这样,他分外怀念顾家先祖纵横瀚海,行侠仗义,斩杀马匪的辉煌历史,也不自觉往这方面靠。
张闻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维护着顾长青的面子。
顾长青忽地苦笑起来,叹了口气:“张闻,我是不是很可笑?嘴上说着行侠仗义,家族却要暗地里靠着马匪头子,若你的敌人不是则罗居一伙,而是身毒寥,我恐怕,恐怕没那份勇气和豪气相助,我怕,我怕牵连家人……”
“你若是不顾及家人而‘行侠仗义’,我恐怕会看不起你,连自己家人的生存都无法维护,谈什么正义?”张闻宽慰着顾长青。
顾长青看着张闻双目,见他眼神诚恳,也就放下心来:“那我们是不是该寻找传出假消息的那位马匪头子?他与则罗居一伙是敌人,肯定乐意帮助我们,给我们提供正确的情报。”
张闻摆了摆手:“先不急,说不定他对则罗居的敌意也是伪装的呢?”
这种计中计,自己可看过不少,而且不比以往总是会疏忽大意,自己现在也算是江湖经验较为丰富了。
“什么?”顾长青惊愕之后,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能小看马匪的奸猾!
他看着张闻的眼神再有变化,真定小师父心里怕也是弯弯绕绕吧,对阴谋诡计很是敏锐啊!
和他相比,自己简直又头脑蠢笨又经验浅薄。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他真心诚意地请教道。
张闻指了指地上昏迷的黑脸汉子:“不是还有他吗?”
说着,他踢醒了黑脸汉子。
黑脸汉子缓缓睁开双眼,一片迷茫,还没有明白自身的处境,直到他看见上方两个蒙脸黑衣沙客,才一下清醒,又惊又怕地道:“你们想做什么?”
“我倒是想问你打算做什么?说!为什么鬼鬼祟祟跟着我们的人?”张闻厉声喝道,努力做出“黑帮老大”的风采。
“我,我没有,我只是进树林方便。”黑脸汉子惊慌失措般回答,“两位好汉,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闻将右脚移到他的手指上,轻轻地,轻轻地踩了踩,踩得黑脸汉子毛骨悚然:“别,别,别用力。”
“我从来不说自己是残忍的人,但我残忍起来不是人。”张闻“威胁”道。
黑脸汉子定定看了他一下,叹了口气道:“好汉,若我老实交代,是不是就不杀我?”
“当然,我是一个好人。”张闻自己给自己发着好人卡,听得顾长青哭笑不得。
黑脸汉子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我是大档子的手下,专门在这处绿洲打探消息,传递商队的情况,这次奉了大档子的命令,在绿洲内等待打听小和尚与老和尚行踪的人,刚才就是这么跟踪过来。”
“大档子?”张闻不太了解这些匪号。
顾长青介绍道:“大档子沈醉,不知犯了什么事,从中原逃来瀚海,拉起了一支马匪队伍,自号‘大档子’,他实力很强,据说已经开了六窍,而且手下得力者众多,不仅开窍的高手足有五六位,还有善于谋划的军师‘笑面狐’俞林。”
“他们惯常在这一带活动,想不到已经暗中投效了则罗居。”
张闻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所以,车裂峡是你们故意放出的假消息?以引我们进入埋伏?”
“也不是假消息,小和尚确实去了车裂峡,只不过我让客栈老板和贩卖情报的家伙们隐瞒了一个事情。”黑脸汉子老实回答。
“什么事情?”顾长青追问道。
黑脸汉子表情扭曲了一下:“隐瞒车裂峡附近山谷是大档子营地的事实,这样一来,若是有人询问小和尚行踪,就会自投罗网。”
“那小和尚呢?”张闻语气不变地问道。
黑脸汉子低声道:“被大档子抓起来了,等着送给则罗老大,作为诱饵。”
“回答得很老实,我会饶你一命的。”张闻右脚用力,踢在黑脸汉子头部,让他再次晕厥了过去。
昏迷了一阵后,黑脸汉子悠悠醒转,发现树林内空无一人,脸色变幻了几下,赶紧起身,往着集镇返回。
这时,树林内突地多了两道身影,正是张闻和顾长青。
“怎么不去车裂峡救真慧?”顾长青很是不解为何还要原地等待,救人如救火啊!
张闻笑眯眯对他说道:“不能别人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啊。不管什么情报,总得核实一下。”
“怎么核实?找另外一边的马匪?”顾长青疑惑问道。
张闻指了指边走边四处张望和回看的黑脸汉子——他这是防止被人跟踪:“‘找’他啊,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杀他?”
不是因为你是和尚吗?顾长青心里嘀咕道。
张闻背着手,走出树林,丢下一句话:“长青,你在这里等着。”
他们已是熟悉起来,不用再顾公子顾公子的称呼。
“喂,这样跟踪会被发现的!”顾长青还真没见过有谁跟踪是大摇大摆的,对方只要回头,就能看到他啊!
张闻衣物没变,只不过取下了黑色面巾,免得引起路人注意,他背负双手,稍微靠边地走在黑脸汉子身后,半点也没有躲避的意思。
黑脸汉子习惯性地不断回头,可他的视线总是穿过张闻,投向远方,似乎那里没有人!
看着张闻大摇大摆走在黑脸汉子身后,而黑脸汉子回头时却对他视若无睹,纵使太阳高悬,明亮灿烂,顾长青也有种鬼气森森的寒意。
这是怎么回事?
张闻不过是仿效段向非故智,用幻形神功进行跟踪。
虽然当初段向非跟踪自己时,已是幻形神功圆满,自己目前还有些距离,但这次返回天定城世界,却向他讨教了不少应用技巧,回来之后几日,又由于杀掉安国邪带来的精神蜕变,幻形神功有了不小突破,而且自己实力强于段向非,黑脸汉子弱于当初的自己,可以跟得近一点,不怕被发觉。
黑脸汉子茫然无知地继续着摆脱跟踪的努力,绕着了一大圈后,才进了一处院子的后门。
直到此时,他才长吁了一口气,脸露欣喜地走向一间厢房,咚咚咚敲响了房门。
“谁?”里面是一道清越的男声。
“二当家,是我。”黑脸汉子浑身轻松地说道。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蓄着胡须的年轻男子探头看了看黑脸男子身后,然后轻笑道:“你再不回来,我就得通知大档子了。”
黑脸汉子是“死间”,他原本也没奢望过他能活着回来,所以听到他的声音,分外警惕,还好什么也没有。
黑脸汉子浑然不知自己的身份,后怕地道:“还好我机灵,那人多半又是和尚,心软手软,否则我早就惨死了,多谢二当家关心,我的生死不值得通知大档子。”
我是通知大档子准备迎接“客人”了,年轻男子摸了摸自己刚蓄起的胡子,笑眯眯地道:“进来说话。”
窗户纸很厚很严,房间内相当昏暗,年轻男子像是喜欢这种环境,并没有点上蜡烛。
关上房门后,他负手问道:“可是如‘实’将事情告诉了他们?”
“是的,二当家,我真是佩服你,知道他们小心谨慎,不肯轻信外面的消息,又不会轻易中计。可惜他们再聪明,又怎么能比得了你?又怎么猜得到我这看似跟踪前去的家伙才是真正的‘圈套’。”黑脸汉子满脸敬佩地说道,虽然他并不知道具体的计划,但二当家叮嘱他不用严守秘密时,他大概能猜得到是圈套。
二当家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只是多做准备而已,对于愚笨之人,外面散播的消息足够引他们去车裂峡了,而比较聪明的家伙,会去老三那里自投罗网,而聪明又谨慎的家伙,就得靠你了。”
“二当家考虑周到,非我等能及。”黑脸汉子文绉绉说道,因为二当家喜欢别人这样的语气。
二当家微笑颔首:“通知老三不用再伪装成则罗大人的敌对势力了,立刻赶回车裂峡,或许来得及看到小秃驴与他的帮手授首。”
则罗居完全是依据尸体判断实力和擅长,并不在意敌人是一个,两个,还是三个,总之他们的实力就是那样的范围,无需自己动手,而且别的敌人不用费心调查,只要抓到小秃驴,就一清二楚了。
“是,我马上去通知。”黑脸汉子自觉立下了大功,笑容异常灿烂。
二当家摆了摆手:“不急,先仔细给我说说刚才的情况。”
若非这家伙太过鲁钝,又有为了秘密搏命之心,自己当初何苦叮嘱他,所以得看看他有没有犯错。
黑脸汉子仔仔细细将对话重复了一遍,末了道:“二当家,没问题?”
二当家沉吟片刻,拿起纸笔,迅速写了封书信,然后点头道:“没问题。”
他从房中鸟笼子里抓出一只白头黑羽的怪鸟,将书信绑在它的脚上,接着推开窗户,松手任它高飞。
怪鸟翅膀扑腾,正要飞高,突然,阴影里伸出一只手,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牢牢将它握住。
二当家和黑脸汉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看到一个面容俊秀,黑布包头,腰间各挂刀剑的少年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笑眯眯地道:“说啊,你们继续说啊,我喜欢听。”
两人吓得魂不附体,他是怎么冒出来,自己怎么会发现不了?
那处阴影不深,又在门边明显处,自己两人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可惜啊,本来说饶你一条性命的。”张闻叹了口气,右手抽刀,斜斜斩向黑脸汉子。
刀光亮眼,黑脸汉子回过神来,向着旁边扑去,以图躲避。
刀光一闪,扑到旁边的黑脸汉子再也没有站起来,身体之下有鲜血泊泊流出。
张闻杀人极快,二当家还未来得及趁机动作,就见戒刀收回,直指自己。
“你应该就是笑面狐俞林吧?”张闻微笑说道。
二当家强行镇定地道:“是我。”
他脑海里无数想法飞转,努力寻找一个让自己摆脱生死危险的计策。
张闻惋惜地道:“你很聪明,可惜实力太差了,连开窍都还差点。”
俞林挤出一丝笑容:“这不是很好吗?实力差便于控制,聪明方便交流,莫非你不想知道那个小和尚去哪里了吗?”
“你这人满嘴谎话,实在信不得,反正还有一群笨人等着我问。”张闻还是那副惋惜的表情。
俞林见张闻油盐不进,嗫嚅着嘴唇道:“有邪刀追杀令,那名小和尚多半已经被哪名马匪抓住了,要想救出他,光靠实力不够,还得动脑子,够阴险,而我可以帮你,我可以臣服你。”
只要活下去,什么都好,迟早都会还回来!
张闻笑了笑:“对不起,你是个坏人。”
啊?俞林茫然不解之中,就见暗红戒刀斩来,无论自己怎么闪转腾挪,它都没有任何偏差地逼近了自己的喉咙。
我,我不想死!我还有满腹妙计,我还能揣测人心!
荷荷,俞林捂着喉咙,鲜血直喷倒地,四肢抽搐了几下,再也没有动静。
“车裂峡,也就半天的日程……”张闻若有所思地自语道,在院子中挖了个坑,直接将两具尸体埋掉——放火动静太大,容易引起警觉。
…………
半日之后,太阳西落,天空昏暗,戈壁气温陡降,风带寒意。
车裂峡是一条仿佛被仙人用长剑斩出的峡谷,两边崖壁光滑难攀,谷内时有雾气,乃一等一的要害和埋伏之地。
顾长青与张闻骑马眺望着车裂峡,看着两旁山峰,皱眉道:“你怎么杀得那么快,都没有问出大档子的营地所在,这该怎么找?”
他努力让自己忘记张闻跟踪黑脸汉子时的诡异,不断告诉自己,那是别人的绝学神技,不能探听。
张闻努力让自己笑得平和淡然:“他们的营地不过是又一处埋伏,沈醉绝对不在里面,何必过去呢?”
“但我们可以假装突袭营地,引出沈醉的埋伏,再伺机行事。”顾长青也不笨。
张闻悠然笑道:“何必如此麻烦,我们直接找上门去。”
“怎么找?”顾长青觉得这种说话半遮半掩的家伙好欠揍。
当然,这也是张闻以前的想法,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自己可以享受这种感觉。
他笑而不语,转头问道:“你能对付几个开了眼窍的马匪?”
顾长青知道这种事情上不能撒谎,否则危险的是自己,皱眉道:“马匪凶残,惯于搏杀,悍不畏死,若一对一,仗着家传剑法,问题不大,两个的话,就比较危险了。”
他是开了眼窍才出来行走江湖的,而顾家堡以剑法立族,“贯日神剑”与“顾家剑”都算不错,相对而言,“炎火诀”这门内功就显得比较普通了。
“那就一起去吧。”张闻轻轻颔首。
顾长青快恼羞成怒地道:“怎么去?”
张闻呵呵笑道:“自有小家伙带我们去。”
说话间,他松开了左手的布袋,那只白头黑羽怪鸟飞了出来,在天空盘旋了一圈,投向车裂峡附近的一处山谷。
“走吧。”张闻拍马急行,牢牢跟着白头鸟。
顾长青看着白头鸟,“恨”得牙痒痒,若你之前让我知道这个,我怎么会显得如此蠢笨?
…………
一处隐蔽的峡谷内,有着三个帐篷,中间是沈醉自居,两旁属于另外四位开窍高手,两位四窍,两位眼窍。
他知道来者杀掉了安国邪,所以不敢轻视,布下了机关圈套,带上了所有能带上的助力——即使对方靠着种种手段方才反败为胜,可安国邪好歹也是九窍高手,人榜中人,对方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正当他在帐篷内专心修炼时,翅膀扑腾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睁眼一看,自家养的白头鸟回来了。
他取下纸条,仔细一看,顿生欣喜,到帐篷外唤出四位手下,让他们做好准备,调理身心,一个时辰后进入埋伏圈。
四名手下,分成两组,每组二人,轮流戒备和休息。
然后他也进了帐篷,抓紧时间休息。
张闻与顾长青在附近一颗树上看着营地,观察半响,确定没有埋伏后,跳下大树,直接冲入营地。
巡逻和戒备的两位开窍高手刚反应过来,施展了风神腿的张闻就扑到了他们面前,戒刀横斩。
生死存亡之际,他们马刀如电,同样斩向张闻的身体。
当当两声斩中金石般的脆响后,两名开窍高手一死一伤,死的是只开了眼窍的那位,四窍高手胸膛有一道横着的刀伤,滚烫发热。
金钟罩?
他大惊失色,可根本没有时间呼救,对方刀法滚滚而来,精妙难言,短短几刀之间就让重伤的他毙命倒地。
顾长青刚刚追上,就看见两名开窍高手横死,心中一怔,对张闻的实力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原来不用绝招,不用暗器,不用毒药,光靠刀法和金钟罩,他也强过普通的四窍高手整整一个层次!
张闻衣服破了两个伤口,一个只有白痕,一个刀伤不深,留血不多,眼看就要复原。
刚才的动静惊醒了沈醉,他提剑冲了出来,大喝一声:“谁?”
昏暗的光芒下,张闻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听说大档子找我,所以我自己来了。”
沈醉内心一沉,自己也算声名在外,战绩赫赫,对方敢这么直接找上门来,说明他对自身的实力武功有着绝对的自信,当然,也不排除他是那种完全的愣头青,可是,愣头青能杀得掉九窍齐开的安国邪吗?
哪怕他有实力相差仿佛的帮手也不行!
此时,另外两个休息的马匪也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一人持刀,一人提剑,刀是普通马刀,剑是细窄长剑,上面有着两条深深的血槽。
张闻“打完招呼”,不待沈醉说话,战车般冲了过去,红日镇邪刀一扬,将沈醉和其中一个马匪笼了进来,刀光滚滚,一刀快似一刀,时而刚猛,时而怪异,时而精妙,时而古朴,将自身的刀法淋漓尽致地施展了出来。
顾长青长剑一刺,接过了另外一名马匪,剑法精湛,严守门户,先待自身之不败,再求战胜对方。
与张闻交手的两人之中,持刀马匪被狂风暴雨般的进攻完全打懵了,感觉四面八方,任何地方,对方戒刀都可能出现,防不胜防,难以抵挡,自身实战中磨练出来的杀人刀法根本没办法展开,只顾着手忙脚乱的防御。
好在他身边还有沈醉,他手持一把看似普通,却仿佛内蕴了一层血痕的长剑,剑势成圆,守得滴水不漏,一看便是从太极剑法衍化而来的某门剑法。
叮叮当当,接连不断的碰撞后,沈醉大概摸清楚了张闻的刀法,长剑忽地一挑。
这一剑看似缓慢,如负重物,却暗藏玄妙,后发先至,叮一声刺在张闻刀身之上,刺得他刀势为之一滞。
沈醉的眼力、耳力,在这一剑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张闻最开始打的是速战速决,靠金钟罩强突沈醉防线的主意,可沈醉每一剑,都不离眉心、眼睛、喉咙、太阳穴、下阴等横练功夫的常见要害,显然是老于江湖,防患于未然,所以张闻打他个措手不及的如意算盘落空,干脆沉下心来,消除浮躁,借他“磨”刀。
刀势被打断,张闻只见沈醉剑法一变,如滚滚潮水,连绵不断地袭来,压得自己只能竭力防御。
不愧是成名已久的六窍高手!
张闻暗赞一声,决定先除隐患,面对沈醉的长剑,忽然左跨。
沈醉长剑一转,圆润无痕地刺向左侧,仿佛等着张闻自行拿眉心撞上去。
可张闻左脚一点,右脚一滑,突地倒退,脱离了沈醉的长剑范围,直接撞向那名从背后挺刀而来的马匪。
马匪完全没料到张闻会以“背”来袭,马刀收势不住,直接砍在他的背上,砍破了他的衣衫,砍起了一层暗金,砍出了一道不深的伤口。
然后他只觉马刀仿佛被对方肌肉夹住,无法寸金,暗金绽放,大力涌来,对方带着自身马刀,撞入怀中,戒刀倒转,贯入胸腹。
暗红刀光一闪,张闻脚步一滑,躲过了沈醉如影逐形的长剑。
那名开了四窍的马匪捂住胸腹,软软倒地,鲜血涌出,肠子掉落。
沈醉看得目赤欲裂,剑法再变,不再似连绵涌来的潮水,而是惊涛骇浪,一浪高过一浪,张闻融会贯通后的刀法尽展,也只能勉力维持,毕竟他的刀法除了衍化自“断清净”的那些变化精妙,五虎断门刀法和血刀刀法不过蓄气期的水准,虽各有特点,却谈不上开窍期的上乘刀法。
所以,就算融会贯通,张闻也谈不上开窍期里刀法出众,面对沈醉这剑法精妙的敌人,顿时相形见绌——沈醉的剑法似乎都是开窍期里的上乘剑法。
张闻衍化自断清净变化,又新添加了少许落红尘变化的刀法,在这样的淬炼下,越来越成熟,横挥斜落,总能韵味悠长,势断“海浪”,假以时日,张闻未尝不能像江芷微一样触摸刀法中的“理”,从而化腐朽为神奇。
当然,这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情了,面对沈醉愈发可怕的剑法,张闻收起了藉此“磨刀”之心,打算速战速决,再这么打下去,稍有不慎就会露出破绽,无论是被沈醉重创,还是让他逃跑,都会让自己懊恼万分,为什么不早点出尽全力?
不过经此一战,张闻大概明白了自己当前的实力水准,在不出绝招和辅助手段的情况下,大概等于招式不够出色的六窍高手,逊色于沈醉这种,若使出辅助手段和绝招,那七窍高手亦能斩得,八窍就得看天时地利人和了,十有八九只能伤到对方,自身逃遁,毕竟开了六窍后,幻形神功制造的幻觉就基本无效了——对方有防备的情况下。
不过要是不计损失,不虑后果,短暂爆发,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且,等到第五关圆满封关之后,自身的罩门会少一到两个,战斗起来会更加威猛强大!
正当张闻打算催动幻形神功,速战速决时,沈醉也似乎有了决断,脸色闪过一抹艳红,长剑陡刺,剑法凌厉异常,一剑快似一剑,接连三剑,夺命慑魄,宛如索魂之鬼。
如此夺命剑法,张闻除开“阎罗帖”和“剑出无我”外,生平仅见,好在他也见识过这两招了,此时心神沉静,没受精神上的影响,戒刀划着怪异的轨迹,满是红尘韵味的扬起。
当当两声,张闻连挡了沈醉两剑,可戒刀被荡开,第三剑长驱直入!
沈醉之剑直指张闻咽喉,来势汹汹,笼罩所有闪避,似乎除了全力运转金钟罩硬抗,别无他法,而咽喉属于罩门,能有多大减伤效果,还得另说。
可就在这时,张闻左手一抽,剑光亮起,铮一声格在沈醉长剑之侧,将它带歪,刺入了肩头。
暗金深沉,长剑如中腐木,发出噗的声音,并未深入多少。
张闻只觉伤口鲜血全往长剑涌去,气血沸腾,险些没能避过沈醉后续之掌,还好神行八步最擅长这种小巧腾挪。
后退一步,张闻长刀一挥,反击沈醉,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眉心发胀,精神外放,却凝练如刺,狠狠刺向沈醉脑袋。
沈醉知道自己杀掉了安国邪,对自己不可能不全力戒备,他又是开了六窍的高手,这样的情况下,幻形神功是无法制造幻觉的——安国邪第一次上当,完全是因为轻视张闻这尚未开窍的小和尚。
但是,幻形神功又不止制造幻觉,隐匿行藏一个作用,直接精神袭击就是它重要的应有法门之一!
当然,这比不得苏元英眉心邪眼的效果,顶多能制造一点晕厥,可在差不多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一点晕厥足够了!
沈醉虽然拼命招式未能达到预料的效果,但面对张闻斩来的戒刀,还是胸有成竹,再找机会逃走便是。
他长剑挥出,试图格挡戒刀,可就在这时,眉心一痛,脑袋眩晕,手上动作为之一缓。
戒刀早有预料般一折,打飞了他的长剑。
沈醉眼前一黑,旋即清醒,可一切已经完全不同,长于剑法的他赤手空拳是实力大降,对面又是越战越勇,戒刀锐利的张闻。
很快,张闻察觉到他掌法掌力不如剑法,于是卖了个破绽,用不算重要的膻中罩门硬受了沈醉一掌,将戒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若是利器长剑,张闻可不敢拿这处快要不是罩门的罩门硬抗。
趁沈醉有点犹豫是投降还是“自杀”的机会,张闻左手长剑落地,五指一拂,施展开融雪点穴手,将他胸前大穴齐齐封闭。
另外一边的开窍马匪本来就处在下风,再见沈醉被擒,更是慌乱,被顾长青抓住破绽,刺了个透心凉。
张闻戒刀一抽,敲落了沈醉上排的牙齿,怕他咬舌自尽,然后微笑道:“大档子,我家小师弟过了车裂峡去哪里了?”
能将真慧的外貌性格处事能力描述的如此符合,这批马匪肯定见过真慧,只不过当时没有邪刀追杀令,他们抢劫一个自身都还需要化缘的小和尚毫无意义。
“我说了能不死吗?”沈醉牙齿漏风地说道。
张闻面无表情地道:“不能,大档子,你劫杀商队的时候,为了铲除线索,可曾给他们活命的机会?”
沈醉嘴巴不言。
张闻忽地笑了起来:“其实吧,我也不是那么义正词严之人,只不过若大档子你活着,我的行踪就暴露了,所以,你不得不死。”
他话锋一转:“但是,死法千奇百怪,有毫无疼痛,有受尽屈辱,大档子你想选择哪种?”
诚恳的说法娓娓道来,听在沈醉心里,有着一种奇怪的说服力,你看,他都这么诚实地表示一定会杀了你,那后面说的肯定也是真的,不会诈你。
张闻指着旁边戒备的顾长青,笑容古怪地道:“我这位朋友最好男色,大档子年刚过四旬,身材保养也好,气质容貌亦算儒雅,他早就心痒难耐,不知大档子可愿一试?”
沈醉听得脸色煞白,自己享受了半辈子,不能临死受此屈辱啊,于是嗫嚅道:“我,我说。”
顾长青旁听之时,先是狠狠地瞪了张闻一眼,居然编自己坏话吓人!
可听着听着,他转眼看了看沈醉……“呕”,他捂着嘴巴到旁边干呕去了。
这货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啊,还好沈醉躺着看不到……张闻笑呵呵瞥了顾长青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