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过了秋收,大地一片荒凉。村子前后,家家户户的院墙外,垛满了玉米秸秆、花生案子。玉米秸秆捆成一捆捆的竖着垛起来,中间有个空隙,成了孩子们捉迷藏的最佳藏身之处。深秋风大的时候,躲在里面反而觉得特别温暖,风吹得玉米叶子哗哗的响着,里面安静又惬意。孩子们在这些垛里钻来钻去,衣服上,头发上经常挂着黄了的脆脆的玉米叶子的碎屑,裤子上沾着泥土,如同野生一般。
谁家的散养的鸡也会跑到这些地方啄食,有时候会在草垛里下蛋。孩子们玩得时候经常会捡到鸡蛋。有时候,一个小孩子捡到了鸡蛋,其他孩子就会羡慕攀比,于是,大家停了游戏,挨个草窠里找鸡蛋。多的时候能捡到五六个。再后来,成了风气后,养鸡的人家再放鸡出门前,都会摸摸鸡屁股,看看是不是快下蛋了,确定没蛋后才敢放出。于乐捡过几次鸡蛋,还有一次在湾边捡过两个鸭蛋,这让他兴奋不已。吃不吃的不重要,而是当你把它当成宝藏在草垛、草堆里,在一堆脏乱的东西里翻找,它突然出现的时候,你感觉它与周围的东西格格不入,那么扎眼,好像在发光,似那一堆破烂中发现了珍珠,那种发现宝藏后的兴奋心情远比把它吃进嘴里更让人愉悦。
那些草垛的缝隙,也成了青年男女的幽会之所。农村以前的时候,大多一家三代、四代住在同一屋檐下,很多事情不方便。有那尚未结婚的,同村或邻村不远的情侣,也有那结了婚的,趁着另一半不在家的时候,在夜色的遮掩下,钻进了草垛里。电不常有,娱乐设备不多的时候,人们通常日落而息,而那心里有事的人则借口出去串门,实则幽会了另一半钻进了村后的草垛里行那苟且之事。村子里经常传出“听说那谁跟谁钻草垛被人撞见了”的流言,就像现在的开房。
收完了花生玉米,种下了冬小麦,于德忠夫妇又抓紧开始了挖井的工作,在大地封冻之前,他们还能再干几家,为过年攒点钱。干完一家,他俩会歇上一天。这天,在张玉英的要求下,于德忠骑上自行车去接他的老丈母娘过来。于乐得知姥姥要来,兴奋了一整天,时不时的跑到大街上往南观望,看看姥姥到没到。
于乐的姥姥跟自己的二儿子住在一起。大儿子比二儿子大十几岁,大儿子谈婚论嫁的时候,她用仅有的积蓄给大儿子建了五间砖瓦房,但这并未得到大儿媳妇的待见,她嫌房子装修差,老太太不出钱给装修,肯定留着钱给二儿子用。而二儿子结婚时,老太太已经没钱再盖新房了,所以,二儿子跟老太太住在祖上留下的三间土房里。于德忠的妹妹嫁过去后,对老太太也非常不满,埋怨她所有的钱都给了大儿子。两个儿子经不住自己媳妇天天的埋怨,时间久了对老太太也是爱搭不理。所以,于乐的姥姥在家里过得也并不舒心。张玉英一方面想念自己的母亲,另一方面也知道她在家里没少受气,两个儿媳妇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不忙的时候,都会让于德忠把她“搬”到自己家,正好也能帮自己带带于乐。
于德忠去自己的大舅子家站了会儿,又回到自己的妹妹家跟妹夫也就是自己的小舅子和自己的丈母娘吃了个午饭。吃过午饭后,张玉英的母亲用方头巾包了几件衣服跨在胳膊上随于德忠回了家。
于乐的姥姥永远都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襟袄,一条黑色肥夸夸的裤子,还有一双很小的布鞋。她因为裹脚,走路不是很快,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灰白的头发做了一个发髻,一丝不乱。于乐对姥姥的这种味道再熟悉不过,姥姥来了后,于乐趴在姥姥怀里撒娇,比对自己的父母和爷爷都亲。因为姥姥从来都不打骂他,对他一直那么的温柔呵护。
晚上的时候,于乐的姥姥哄着于乐跟于德忠夫妇睡在一个炕上。于乐的姥姥拍着他的后背轻轻的哼着“好羔羔,睡觉了”,让小时候的于乐感到无比的安全与踏实,很快就能睡去。有时候,于乐也会跟姥姥开个玩笑,偷偷的在被子里放屁,然后慢慢的煽一下被子,姥姥就会问“哎呀,哪个小坏蛋放屁了,真臭”,张玉英会在旁边喊“妈,他再放屁你就掐他,看给他惯的”。于乐的姥姥哪舍得掐他,她太知道这个孩子活下来长这么大是多么的不容易。那时候的回忆是那么的无忧无虑,那么的温馨,一直温暖着于乐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