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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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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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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德忠是个没什么耐心和韧劲的人,就像他平时修插座时,如果连着几次都拧不上螺丝,就会气得用锤子把插座乱砸一通,消了气后,买个新的继续装。做鞭的买卖被大狼嘲讽一番后,他顿时没了兴趣,开了春把卷鞭的木头架子砍了当柴火给烧了。第一次创业,没有赔钱,也没有赚钱,搭了两个月的人工,最后无疾而终。

    家里还剩了几百斤的旧书,多是学生用的教材和试卷,这可开心坏了于乐,一有时间他就跑到里间放书的地方,翻腾出几摞书,席地而坐,放手里看了起来,就像城里的孩子那样。那一堆堆八十年代的初中教材,封皮线条极简,正文都是黑白的示意图。于乐看着代数,各种奇怪的符号,物理化学那些精深的构造图,感叹着知识如海洋般丰富,虽然一点都看不懂,还是喜欢看,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在作业本上写着各种的奇怪符号,解答着各种难题。

    燕子像候鸟一般,每个长假都如约而至。她还是齐整的短发,似乎长高了一些,于乐看着她,一种说不出的愉悦感,他们一直玩到过了十五,为整个假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刚开春,农民们顶着强劲的春风,下地忙活了几天,施了肥,播下了春苞米。西屋邻居开始装修房子,连接着于乐和玲玲家的平房也建起了平房,于德忠挖井的活还没开始,帮着干了半个月。平房刚建成的时候,玲玲和于乐经常从自家平房跨过邻居家的平房凑到一起玩,天天在三家的平房上跑来跑去。后来,总觉得不方便,没隐私,邻居跟玲玲和于乐的父母商量,在各家的连接处建了一堵花墙,上面放了刺槐的枝子。

    但这并阻挡不了于乐,这天下午,他把槐树枝子拿了下来,翻过花墙又跑到了玲玲家的平房上,然后从玲玲家的平房下去跟玲玲一起出门玩去了。这一切正好被坐在家里的邻居看得清清楚楚。她出门找到了于乐家,张玉英正自己在家洗衣服,“张玉英,你家乐乐把平房花墙的树枝子都搬开了,你看看,又翻过去上玲玲家了。”

    “啊?我在这洗衣服没看见,他还在平房上?”

    “没有,从玲玲家下去了。花墙就垒了一行砖,你和他说说,容易倒,别翻墙的时候砸着他。”邻居说得很委婉,但张玉英知道人家心里这是不满意了。

    “我等他回来好好跟他说声。”

    邻居走后,张玉英出门喊了两声,没找见于乐。过了半个多小时,玩疯了的于乐终于兴冲冲的回了家,张玉英拽了一把于乐,“我刚才喊你没听见?天天在外面疯什么?”她转身找了根棍子,拽着于乐往他屁股上抽去,“叫你天天在外面疯,叫你爬别人家的平房。”她一边骂着,一边打着于乐。

    于乐刚回家,还没说话,没来由的就被打一顿,觉得非常委屈,脑子一热,感觉一股火气直冲上了大脑,顿时失去了理智,他像疯了一样使劲甩手,甩脱了张玉英,一把夺下了她手中的棍子,“你敢打我,尼马个比。”他不受控制的把能想到的脏话骂了出来,学着张玉英的样子,拿棍子往她身上打了三四下,然后将棍子使劲扔在了地上,一脚将房门踹开,门弹到墙上又弹了回来,砸到了他的手上,划了一道小口子,他的手顿时没了知觉,几滴血顺着手指流了下来。他不觉得痛,也不看伤口,滴着血直接出了大门来到了街上。这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一点不拖泥带水,张玉英还没反应过来时,于乐已经出了院门。

    张玉英愣在了原地半天没动,她被于乐的举动吓住了。她觉得此时的于乐是那么的陌生和可怕,好像根本不是自己的儿子,她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以前的于乐总是很听话,即使打几下,也只会嚷嚷着不敢了,从来不会觉得他竟然也会叛逆。或许是自己的教育方法出了问题,孩子长大了,有尊严了,再打骂就会出大问题了。于德忠回了家,她没敢告诉于德忠于乐打了她,担心于德忠的脾气上来再刺激了于乐。

    门外的于乐,机械的走着,他的眼睛充血,视线模糊,满脑子都是“敢打我”“天天就知道打我”“这个家我不待了”“我要离家出走”。走出了三四十米,于乐停了下来,离家出走?自己能去哪?他慢慢冷静了下来,脑中的那股冲动也慢慢消失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流的一点血已经开始凝固,伤口不大,一点皮外伤,左手外侧有点淤青。听到有小孩的嬉闹声,他走了过去,几个人正在玩贴画,他找块石头坐了下来,眼睛盯着他们的贴画,脑子却在反思自己刚才的行为。

    冷静下来的于乐也被自己刚才的行为吓住了,他觉得自己心里住着一个不受他控制的魔鬼,为什么当时会那么冲动,一丁点理智都没有,完全不像自己,竟然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冲动过后便是无尽的后悔,于乐觉得自己是畜生,是自己看的电视剧里让所有人都讨厌的坏人。

    天色黑了下来,于乐不敢回家,独自在胡同口徘徊着。

    “乐乐,回家吃饭。”于乐听到张玉英的喊声,内心纠结却又面无表情的回了家,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回去怎么打怎么骂都不反抗。

    出乎于乐的意料之外,自己的父母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张玉英对下午的事也只字不提。

    每个孩子都会有叛逆期,对于乐来说,他的叛逆期只有那一下午。那件事之后,张玉英再没动手打过于乐,凡事都会商量着问于乐“你能不能怎样”,“你最好怎样”,于乐变得更加听话了,也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脾气,那种冲动之后的悔意,让他不想再体会第二次。后来,无论跟谁,他怕一冲动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每次生气到了极致,便缄口不言,以沉默或离开避免冲突的进一步升级。他的性格开始慢慢沉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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