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禾溜到正殿门前,却发现门怎么都推不开,像是有一层屏障一般挡着他。
听到外面的动静,斯游沉声问了一声“谁?!”
“是我,阿游,我是尘禾。”
言罢这屏障像是松懈了一般,竟被尘禾推来了。
尘禾进门便看到黑夜之中,穿上躺着一个半人半蛇的斯游。
“别过来。”斯游满身满头的汗,他此时灵力正在急剧流失,听到尘禾的声音更是猛然送了一口气,竟然连门口的结界都维持不住了。
看斯游痛苦挣扎的样子,尘禾不知所措。
“你你怎么了?”
“没事。”斯游说一句话就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他的蛇尾痛苦地缠在一起。
“尘禾你走,我这个样子会吓到你。”
尘禾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模样,从前他要么是人,与他没有什么差别,要么就是一条小黑蛇。
可眼下眼斯游下半身的尺寸,这哪里是一条小黑蛇啊。
“我不怕。”尘禾怕让斯游更加不舒服,不敢上前一步,只能站在门前守着,“我知道你是阿游,我不怕。”
“你告诉我,我该如何帮你。”
闻言斯游一愣,他从前都是刻意维持着寻常的样子,唯恐吓到了这个凡人。
近些时日他更是时时刻刻避着尘禾,唯恐自己在他面前显露原型,就如同今日这样,连人形都维持不了。
黑暗之中听着尘禾的话,斯游默默落了滴眼泪。
“你坐下,弹琴给我听吧。”
尘禾不敢耽搁,连忙抱了自己的琴过来。
“你想听什么曲子?”
斯游没有回答,尘禾知道他眼下是难受极了,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也就不再问了。
想起从前斯游总喜欢听他自己做的曲子,于是尘禾将琴放好,弹了一曲小时候他写给父亲的曲子。
来来回回奏了一个时辰,斯游终于好了。
重新恢复了人形,穿好衣服坐起身来。
“尘禾。”斯游出声打断了尘禾的曲子,“过来坐。”
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床榻。
“你没事了吗?”
尘禾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吗,“你头发乱了。”
说着便伸手拨了拨他鬓边的碎发。
斯游明显一怔,别过了头去。
“你刚刚弹得第一首曲子叫什么?”
尘禾仔细回想了自己第一首曲子,道:“没有名字,是我从前在家中的时候,写给我父亲的,许多年不曾弹过了。”
说起来父亲,尘禾神色中露出了难掩的哀伤。
斯游笑了笑,裹好了自己的外袍,“我从前见过你,在宋家南院墙下。”
尘禾诧异地抬起头,“你说你在宋家的时候就见过我?”
“是啊。”斯游笑意难藏,“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三两岁的样子,整个人还没有琴高,就已经会谈曲子了。你母亲长得不好看,还总是打你,逼着你学琴,对吗?”
尘禾重重点了两个头,“可是可是我从未见过你啊。”
“你不记得了,我那时候就是一条小黑蛇,爬进你的房间。你害热,晚上总是抱着我睡觉。”
言罢尘禾不可查的脸红了,小时候的事情他自然是不自己的,只是斯游提起,倒有些印象。
怪不得进宫之中,他总是会梦到斯游。
原来两人早有前缘。
“我那时候还没修成人形,日日在你家南院墙下听你弹奏,你年纪虽小,可弹得曲子中总是带着情感,我读懂了你的伤心难过,与对父亲的思念,竟然化了人形。”
得知是自己帮斯游修了人形,尘禾有些难掩的高兴。
“其实你进宫第一天我就听出了你的琴声,没想到当年那个小男孩,竟然长得这样大了。”
“你之前怎么从来不告诉我,我来你宫中七年,你一句话都不说。”尘禾有些责怪斯游。
斯游只是笑了笑,“我怕你不是很想提起从前的事情。”
毕竟他是连宋这个姓氏都嫌弃至极的人。
斯游化作人形之后,便想着继续修炼,循着灵力充沛的地方一路进了宫,走到陛下身边。
人间帝皇身边灵力最盛,且陛下身上的龙气吸引着尘禾,这么多年在陛下身边,尘禾的修行突飞猛进。
后来又一次,他在梦中又回想起了宋家小童的琴声,深夜的时候偷偷化作原型溜出宫去一次。
那次他没有见到尘禾,只是在院墙之外,听到尘禾弹了一曲让他潸然落泪的曲子。
他原本停滞了的修为,竟奇迹般地突破了瓶颈。
那首曲子,便是刚刚尘禾弹过的,他做给他父亲的曲子。
在宋家,尘禾的父亲不得宠爱,他母亲对他们父子两个动辄打骂。
斯游去的那一夜,正是尘禾的父亲被关进了别院。
目的便是让尘禾一心练琴,进到宫中做宋家的眼。
后来斯游,果真在宫中见到了尘禾。
“尘禾。”黑夜之中,斯游一双透亮的眼睛盯着尘禾,“你又一次帮了我,救了我的性命,你的琴音成就了我。”
尘禾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转而又着急地问道,“你今日是怎么回事?与丞相他们请来的捉妖师有关吗?”
“你听说了?”斯游心头一怔,这么多年他将尘禾保护在后宫中,没想到还是被他知道了。
尘禾点点头,“后宫中都传遍了,他们说你是妖,说你是个坏妖。”
“你信吗?”
“我不信。我只相信我眼前看到的。”
斯游笑了笑,“可若我就是个坏妖呢?倘若我真的像是外面说的那样,贪恋权利,无恶不作呢?”
尘禾看着斯游,“那你也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
斯游痴笑道,“你真傻。”
再深宫之中,难得还要尘禾这样至纯的存在,也正因为这样,他做出来的曲子,还能感化他这样一只无恶不作的妖。
才能让他这样冷血的生物,尝到人间的情爱,温暖,修成人形。
他本没有心,遇到尘禾之后,尘禾就做了他的心。
“这几日他们请了捉妖师来对付我,我白日里尚且能撑一撑,才不在陛下面前露出马脚。”
“可没有人的时候,就是我撑不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