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上掉下个玉美人
“你说什么!”堂皇富丽的殿室内,美人怒极拍案而起,头上金钗垂下的流苏摇晃,叮当作响。
“姑姑先莫动怒,看来皇上这是要动手了。”卫寻抬手递了杯茶过去,眼眸却瞟了瞟殿外。他下早朝后便第一时间入了后宫,将这一隐藏在普通朝政下的消息传递给卫皇后。
卫皇后蹙眉瞧了侄子一眼,接过茶盏,缓缓坐下。她揭开茶盖捋了捋漂浮的茶叶,却迟迟没有喝。良久,方开口道:“天授大将军本就是陛下心腹,你安排多年也终究没有深入军队腹部,如今又要与玉参政联姻,且不说那楚云起一无是处,只要两家同气连枝,将来必成大患!”
“姑姑忘了?”卫寻俯身靠近了些,低声道:“那楚云起的身份。”他天生上扬的嘴角微微勾起,与卫皇后相视一笑。金光里,立于这个皇朝最顶端的两位风云人物的笑容写尽风华,暗藏阴谋杀机。
风平浪静的背后不一定有滔天风浪,但阴云密布必下倾盆大雨。
参知政事府邸。
“老爷!老爷!不好了!”一个奴才模样的男子慌慌张张推门而入,却是迎头一样物事飞来正中胸口,吓得他一个哆嗦跪倒在地。
房内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滚!”
那小厮却仍旧跪在原地,虽怕得抖如筛糠一般,还是坚持着不肯离开。
玉伯牙恼火的盯了那小厮一眼,道:“说!”
“花、花园里突然出现一个女子,奇装异服,怪得很。请老、老爷亲自去瞧瞧。”
半开的门掩着幽暗的屋室,一缕阳光射进去,照亮室内人半边黑袍。室内人默了良久,终起了一声冷哼,那小厮只觉面上衣袖拂过,立即爬起来,一路跟在屁股后头。
嘶!好痛!刚才发生了什么?玉幼清迷迷糊糊的,浑身酸痛,记忆停留在自己似乎正……哗!一盆冷水突然当头浇下,将她冻得一个机灵,双眸下意识睁开,却是一片黑暗。
她眨眨眼,努力适应眼前昏暗。
她抬起头,微眯双眸瞧着面前坐着的中年男子,不动声色的将周围打量了个遍。
她发现自己正被绑在一个木质的十字架上,身上着一身木兰青的样式古怪的衣服,衣袖宽宽长长,领口束得高高,有些……透不过气。
不对,让她透不过气的,不光是身上这件奇怪的衣服,还有她适应昏暗后看清的对面一站一坐的两个人……和这个压抑的充满阴郁气息的地方。
隐约对面那中年男子一袭黑袍,腰间束以四指宽黑曜石腰带,袍角隐隐绣暗纹祥云,一双缎面长靴鞋边似缀有金丝,那人低着头,左手端茶盏,右手拎着茶盖,正慢条斯理的边吹气边捋了捋浮起的茶叶,玉幼清看不见他的容颜,只是觉得一切都很奇怪。
男子身旁还站了个妇人,一身粗布衣衫,腕间揽着她的本来衣物,身侧放着她的行李箱,而她的手机正放在男子身侧的桌边。
玉幼清皱了皱鼻子,她自小嗅觉便极其灵敏,能闻到常人闻不到的味道。如今此处,有一股难闻到令人作呕的霉味和腥味,却掩盖不了那木头桌椅散发出的檀木清香,整檀木做的雕花镂空桌椅,在当今社会也是极难得的物事了,她打小跟着爸爸混迹于各种拍卖会,也因着一只鼻子鉴定过不少好木头,这味道,绝对是上好的东西没错,只可惜年份少了点,又是放在这种貌似是地下室的地方。
她瞥了眼那中年男子,脑中迅速转过千万种可能,最后也无法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能想到最差的也不过是被绑了。然而她转瞬又想起前段时日遇到的人和网上查到的资料,联想到到这里之前她想偷溜的举动,保不齐是她家那位想给她点苦头尝尝?看着两位和这里的陈设,这两位,该是中国人。此刻心定,她叹了口气,开口道:“喂,我们家那位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演戏?我加倍给你。”
玉伯牙抬头时眼中一亮一闪而逝,眼前女子气质慵懒,几个抬头转首动作自成优雅,眸光里闪烁着的淡定和略带些奇异的口音让他心头疑虑更甚,然而她容颜的精致亦叫他动了恻隐之心。他放下茶盏,不答反问道:“你是谁?”
玉幼清蹙眉,“别演了,跟我们家那位说我不跑了还不行吗?我就是出去逛一圈就回来了,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再说了,有那些狗仔跟着,我不得不防他们写出什么风言风语,他想不知道我的行程也不行。”
男子定定将她瞧住,对她满嘴的胡言乱语和口中并不带着尊重的语气很是不满,近日听闻西乾那里有一女子便是如此,出口狂妄,仅此也就罢了,断不会传到大齐来,只是那女子扬言要做一代女皇,惹得满西乾的人笑话,这也并不足以让这段仅供茶余饭后拿来说笑的谈资不远万里的传到大齐来,真正让大齐朝廷也引起重视的是,那女子不知从何而来的魅力和魄力,据说在极短的时日内就拉练出了一支女子军队,还将西乾朝廷内几大重要的文臣武将皆收归旗下,接连打下五座城池后,先是自立为女皇,再是向西乾皇帝宣战,自古女子地位不如男,天下却忽有一人以女子身份公然摆出阵势挑战皇权,最初的讥笑作色变,且似乎并无半分不妥,而传闻中那女子喜穿的服饰,与今日出现在此处的这个女人大同小异。半晌,他仍是抱着一份侥幸的心理,肃然开口道:“在大齐,没有户籍的人,如果无法证明身份,任何人都可将其就地斩杀,无须通报官府。”
还演?演技倒是不错,只是道具不够水准。玉幼清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怒火,决定拿出自己的好涵养来,耗嘛,谁不会?她道:“哦?”她微微笑着看向那男子,等着他的下文。
那男子眸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眸子里微不可见的一丝失望闪过,他道:“果然是细作么!”问句,却是感叹语气。他眸色深了几许,玉幼清敏锐的察觉到空气里有什么起了一丝丝异样的变化,果然,听那男子决绝的一声“杀!”!言罢,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玉幼清忽然有些慌了,那个粗布衣衫的妇人已持了条白绫上前来,看样子当真要杀了她,如果不是她家那位安排来演戏的,那就还是绕到了被绑上,可是绑架怎么会不要钱直接撕票?又何必来一场cosplay呢?
“喂!”她挣扎了几下,对着那中年男人大喊:“我不是什么细作啊!你们是谁?想要什么?”
玉伯牙快速离去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心中犹豫了几分,终究还是回身,问:“你到底是谁?”黑暗里他的容颜已辨不清,但玉幼清能清晰的看到一双闪着微光的眸子。
“我……玉幼清。”玉幼清,二十二世纪福布斯榜首的独生女,因从小生活在聚光灯下,所以拥有最好的教育,举止优雅,言谈得体,擅长社交,能以最美的姿态应对最艰难的处境。此情此景,似乎还不算她人生中最艰难的,她遭遇过太多,金钱的诱惑太大,容易引起人们的贪婪。而她,曾无数次游离于生死边缘,也因此,去参加了专业的训练。只是今日这架势,她决然未遇到过,以往那些,和现在的状况,不同。
“玉……幼清?”男子眸色中有疑惑。
敢情这帮人连自己绑了谁都还没弄清楚,玉幼清下巴点了点那边桌上的小怪兽包包,道:“户籍证明是吗?就在那包里,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拿出来看。”
玉伯牙转头瞧了那妇人一眼,妇人立时上前将包翻开。玉幼清皱着眉头瞧着那妇人迷茫的模样和略显笨拙的动作,心中疑惑更甚。
妇人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物事,玉幼清立即开口道:“对对!就在钱包里呢,你打开就能看到了。”
妇人对玉幼清的诱导很是警惕,可主子命令在,她不敢不从,她迷茫的看了玉幼清一眼,似乎是只听懂了小半句话,拿着钱包端详了会儿子,却迟迟没有打开。
玉伯牙不耐的拿过那钱包,却也是良久都没有打开。玉幼清目瞪口呆的望着两个人,这两个人是山沟沟里出来的,没见过钱包?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勉强挤出个笑脸道:“喂,那个,我说,这里,是地球不?”
玉伯牙和妇人用古怪的眼神定定瞧着玉幼清。
玉幼清尴尬的笑了笑,又道:“那个,大叔,你刚刚说……什么大齐?”
女子此时的小心翼翼和试探在玉伯牙眼里成了幡然悔悟的求生,他“啪”一声把钱包摔在桌上,正要坐下,静谧里却听得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嗒。”
玉伯牙身形猛然僵住,下一刹已经被妇人挡在了身后,“老爷,小心暗器!”
玉幼清目瞪口呆的看着主仆两人,愣怔了几秒后突然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解释:“不是暗器不是暗器,那是钱包,是放钱的,钱你们知道的吧?这是钱包打开了,里面有我的户籍证明,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眼看着那两人良久都没有动作,玉幼清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开口的声音都有些悲戚戚,“要不你们给我松绑,我来开钱包。”
犹疑良久,玉伯牙才轻轻拍了拍手掌,立时有人从暗处行来替玉幼清松绑。她如获大赦,却因站得久了,双腿一软险些摔倒。玉伯牙目光一凝,眉头微微舒展。她见几人都目光警惕,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抬着双手以示安全的慢慢挪到桌边,缓缓拿起钱包,从里面拿出了自己的证件,递给玉伯牙。
妇人先接过了那证件,看了看,才递给玉伯牙。玉伯牙皱眉瞧着那张小小的四四方方的板子,上头的画像倒是和女子长得一模一样,可见画师技术一流,旁边的小字规规矩矩写着的似乎是女子的姓名、住址等,只是这歪歪扭扭的字……出自是哪一国,倒是从未见过。
他将这“户籍证明”递还给玉幼清,半晌,问了一句,“你来自哪里?”
“我?”玉幼清眼眸滴溜溜一转,随意瞎编道:“我啊,我来自东土大唐,它呢,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我是漂洋过海来的,后来……后来经历了一场大海啸,我的船就漂啊漂啊,远离了原来的航线了,结果一不小心居然遇上了海盗!你不知道,那海盗真是……”她本来还说的特别起劲,后来声音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吞了口口水,闭嘴了。她虽是法籍,但却是混血,父亲是中国人,而她的脸部轮廓和骨架偏向欧洲人,容貌却偏向亚洲人,她的汉语说的不好,也带有一种奇特却好听的口音,但不妨碍交流,只是难免被那男子和妇人怀疑并非本地人士。
现代那一世,她在娘胎里时,就已经生活在聚光灯下,她很清楚现在玉伯牙的眼神,那种审视的目光,她见过太多次,此刻,她习惯性的端出迷人微笑,微收下巴,撑着胆子静静看着玉伯牙。
虽知道这姑娘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但今晨发生的事已由不得他再多几分犹豫,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跟我来。”他转身,从这暗房中踱步而出。
玉幼清立即跟了上去,走出这暗房时,她已清楚此人用意,而自己毫无选择。
或许轮回并不因死亡而开始,只是蒙住我们的眼睛给我们一段黑暗,却有人挣扎着扯掉那块蒙住眼睛的黑布,寻求光明。至于黑暗是现实,还是光明是掩藏在幻象背后的真相,谁都不知道。
玉幼清寻求的不过是聚光灯外的世界,她成功了,也彻底失败了。此刻的她,只能微敛下巴含笑看着底下百十来号人,等待命运的轮盘转动她的那一格。
“自今日起,她,就是我们玉府的小姐玉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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