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深啊。
空旷平野上马蹄急急,密集如擂鼓般一丝空隙也无。楚云起紧抿微微发白的唇,目不斜视的不断夹紧马肚、抽打马屁股。
一路上他一直在追问臣娘到底发生何事,她又是如何知晓。奈何臣娘始终保持缄默,一个字也不愿透露,他只得快马加鞭,如若今夜当真出了什么事,恐怕这一切的责任都要推到玉慎儿身上。她本无忧,不该因自己背负上般般种种。
高高城墙已出现在视野里,楚云起愈发急切的催马,守城的士兵微睁迷蒙的双眼,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的片刻,楚云起早已飞身而起,几步攀上城门而过,坐下马儿却因收蹄不及,一头撞上了城墙,长嘶倒地。
楚云起过城门而不停,足尖点地一掠已飞出丈远,只恨不得此刻生出一双翅膀,转瞬就可到那河畔。
可似乎老天开始眷顾于他,当他真真切切立在河畔的时候,他觉着这一生就是这么一瞬。
一瞬间的五雷轰顶。
他身躯微微一震,脑中空白一片的往后倒了下去。
稍后一步赶来的臣娘急忙上前托住楚云起,目光却久久在只剩了画舫残骸的河面呆滞停留。忽然就模糊了,她努力让视野变得清晰,努力想要辨清那些飘在破碎的木板之间,挂着微红的雪白不是她所想的东西,可她所想的那些东西偏偏在她脑中盘桓不去,她懵了。
楚云起推开臣娘,脚步不稳的跑向岸边,夏夜里的风微凉,吹走了白日里的闷热,于他却如瑟瑟秋风,无意染他眉间一点霜色。
脚下忽然一扭,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他低头,移开脚,一个驭兽笛静静倒在碎草之间,在风吹过的时候,骨碌碌往下滚去。
他紧走几步,挡在驭兽笛前头,拦下了它往下滚的趋势,却迟迟没有伸手把它捡起来,脑中闪过一个名字,燕回。
他正发愣想事,身后臣娘忽然跑过来,边跑边喊:“小心!”
楚云起闻声侧首,河中不知何时突然冒出一尾鱼,一口咬住他垂下的袍袖,他面上容色疑惑,挥手甩开那奇怪的鱼。
臣娘已经到了,她同样疑惑的瞧着被甩入河中的鱼,不自觉的想走近些瞧清楚,楚云起伸手拦在她身前,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有一扇窗户开着,黑漆漆一片,看来,烛火灭了。
楚云起没有停留,他弯下身捡起地上的驭兽笛,一步一步默然朝着岸上走去。
“主……”臣娘微启唇,想说些什么,话在嘴边,见他背影孑孑,乍起又弱的微风在微亮夜色里牵起他的袍角,臣娘忽然觉得,主子什么时候竟已弱不胜衣了,她叹出一口长气,最后回头看了眼漂浮着断木残尸的河。
眼角忽有奇光一晃,臣娘霍然抬头望向河对岸,眉头紧簇。
远隔十几丈,一株矮树旁,斯人倚树而立,怀中抱着一个小姑娘。奇光,便是自他目中而出。
隔了那么远,臣娘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却觉得,他一定是微微笑着的。
她忽觉毛骨悚然,在夏夜里竟生生打了个寒噤,连声音都是抖着的,“主……主子,主子!”
楚云起莫名回头,顺着臣娘的手指的方向,他眉间霜色刹那便去了,毫不犹豫的,脚步并不向着河对岸那个人,而是向着先前的客栈,狂奔而去。
而自打看见河对岸那人之后,就转头望向楚云起的臣娘,在看清楚云起的举动之后,又一次望向河对岸,又一次打了个寒噤,哪里来的什么人?可是她眼花了?或者是经历巨变后,她和楚云起都疯了?
远远的楚云起的声音传来,“臣娘!走啦!”
臣娘恍惚里细细看了看河对岸,确然空无一人,她迟疑的边往楚云起的方向走,边频频回头试图给自己一个解释。然后,她告诉自己,这话本子里才会出现的场景,总是曾经发生过,才会被写进话本子里,拿出来说的。
可当她看清楚云起脸上轻松的笑意时,她愈发明确那河对岸肯定是有一个人,而且这个人一定是通过什么方式给主子传递了什么信息,才让主子发了疯的在大街上跑。
臣娘跟在楚云起后头,对于他不用轻功,结结实实蹬蹬蹬跑在大街上的举动很是生疑,疑的是,过去那五年,楚云起在述京那些被人拿来当笑柄的举动,会不会不是他装出来的?他大概原是这般的愚傻?
砰!
巨大声响吓得臣娘后退一步,瞪着楚云起不顾形象猛一把推开客栈大门。
当啷!
臣娘甫跨过门槛,直愣愣盯着地上巴掌大的铜锁,这是硬生生被撞坏了?
漏夜惊起的小二连外裳亦不及披上,还未看清眼前景象,就见讪讪满脸堆笑的臣娘背着手道:“没事没事,继续睡啊。”悄然将铜锁踢到了自己裙下。
睡眼惺忪的小二显然只把“睡”字听入了耳里,木然眨巴着眼往回走。
臣娘立了会儿,确认这小二确然又睡下了,才迅速抓起地上铜锁,随手往门上一挂,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却见楚云起默默立在他的房门口,侧脸微有凝重,房中半分动静也无,臣娘嘴边的笑渐渐凝固。
屋门忽然从里面打开,有惊喜的声音响起,“主子!”
楚云起的眉头渐渐拧起,越过门口立着的支阳,漆黑不见烛光的不大屋内,一双双晶亮的目光微闪。
楼梯口,被楚云起神态微微吓到的臣娘快步走到他身后,待看清屋内景象,不由得松了口气,不自觉的微扬起唇角。
原以为这一夜奔波经历惊惧绝望后的楚云起会高兴得昏了头,却未曾想他脚步沉稳跨进屋内,单手一挥,险些将刚跨过门槛的臣娘撞出去。
她些许讶然的站在支阳身侧,面对支阳无声询问的目光,目光空空表示一头雾水。
那厢似乎有些怒意的楚云起眼角掠过床上躺着的碧乔,一撩袍角坐到屋中央,不怒而自威。他目光低垂,月色在晨曦即将到来的夜里愈发暗淡,满屋子雪狐卫、尘网压下方见到主子时的兴奋,压下劫后余生满肚子的话,连咽口水都小心翼翼。
主子自小与大家一起长大,很少发怒,可一旦怒意上头,这满屋子的人恐怕没有一个敢在之后的半月再说上一句玩笑话。
沉在暗影里的楚云起面色蒙霜,指尖掐着冷硬的驭兽笛,猛一下敲上桌面,声色却冷而平,“谁给我解释一下,今夜何故?”
一语出,屋内无人敢开口接话。有人将求救的眼神递向素来与楚云起顶惯了嘴的臣娘,她只是闪烁着躲开了。
楚云起慢慢抬头,“不说?好。天一亮,尘网全部撤退,回清音阁。所有雪狐卫,包括你!”他看向臣娘,“回雪山!”
臣娘震惊抬头,绕过靠近来的蒙枘,一步跨到楚云起身前,刚想启唇,屋中已有人忍不住开口,“主子我们……”
“你们如何?”楚云起按桌而起,目光从臣娘急切的脸上划过,步子沉缓的走到开口的人面前,“以为我不知道今夜危机是为何人所解?你们?你想说什么?”
被楚云起步步紧逼的那少年低垂着头,胸口起伏,面带不平的道:“雪山弟子雪狐卫能保护主子,做主子的……”
“后盾?”楚云起接过话茬,冷冷哂笑,“后盾不够坚硬,再强的前锋也不敢向前冲!后盾不够坚硬,便是累赘!不若打道回府,省下我后顾之忧!”
少年眉间不解之色拢起。
连臣娘亦蹙起眉头,十万火急赶回来的是他,怕出任何差错的是他,即便再生气也从没有将他们赶走,今夜这是怎么了?
纵然没那么重的心思,臣娘还是联想到了玉幼清和卫寻,难道是因为她?
不知是谁倚着门,低低发出一声木头干裂的吱呀声,在这凝结厚重的空气里愈发显得沉闷,尘网个个不语,雪狐卫心底不解、不平,却也不愿就此离去,一时僵持不下。
楚云起木着一张脸,坐回桌边,单手支着脑袋阖了眼。
就在所有人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声低低的微弱语声打破了这一片死寂。
“他是口硬心软。”床榻上,终于悠悠醒转的碧乔半撑起身子,扶着沉重疼痛的头,晃了晃模糊的视线,对着视线中蹙眉望过来的他淡淡一笑,“主子。”
楚云起冷哼一声扭头。
碧乔又是一笑,莫名的总是觉得这样傲娇的他很可爱。她掀开被子,本想站起,这一动却头昏得很,只好先在床边坐了,慢慢道:“主子的白衣都成灰衣了,裤子也有些磨得毛了,早知道碧乔该给主子准备几套耐脏的衣裳和马裤的。”
她这么一说,众人这才注意到楚云起面上的疲惫之色和满身的风尘仆仆。
碧乔垂了会儿头,慢慢站起,轻车熟路的走到他的衣柜前,在包袱中翻拣合适的新衣裤,“无论是雪狐卫还是尘网,都是主子的护卫,替主子出生入死,是我们的使命,总有一日,是有生死的。”
屋子里人太多,有些话,并不适合说。她淡淡提到了生死,令得楚云起心微微揪起。
如此一点,也算对楚云起有些了解的雪狐卫和尘网,又如何不知道他是怕,害怕任何一个人有事。
可便就是他的这一分重情重义,在碧乔眼里,成了他最宝贵也最致命的一样东西。主,雪山之主、天下之主,大小不同,内里却是一样的。不该全然无情,却也不能不知舍弃。
十五年雪山共同长大,五年述京同舟共济,终描画的不是他楚云起的一生。
碧乔翻出的仍是一身白衣,暗线绣的繁复花纹遍布全身,线是月白的,粼粼闪着光,不细瞧,还当是件月白色的袍子,她将衣裤摆在他手边,扭头打开屋门走了出去。
臣娘撇撇嘴,隐在袖底的手摆了摆。
屋外,臣娘拉住支阳,悄声问:“今夜到底发生什么了?”
支阳一副讳莫如深模样,附耳过去。
屋内一时空了下来。
正对河的窗户开着,夜风阵阵吹起他鬓边微散的乱发,他的手抚上那身衣服,手底衣料柔软微凉,楚云起看向那扇窗,眼角忽瞥见窗下小案上的花瓶下,似乎压着一张纸。
取来一看,才知晓苏先生有事道了别,难怪这些人如此堂而皇之呆在他房里。
想了想,他高声唤:“蒙枘!”
屋外蒙枘还未走远,路过咬耳朵的支阳和臣娘身侧时,脚步微顿,随即擦肩,入门。
楚云起正握着那张纸,沉吟片刻,“蒙枘,你带两个人,不,三个,你带三个人沿官道往南阳府方向去把慎儿接来。”
蒙枘一霎沉默后立刻应喏。
他方要出门,听楚云起又道:“带十人!”
臣娘毫不客气推门而入,瞥了蒙枘一眼,绕开后对着楚云起道:“你要去接玉慎儿?”
楚云起将手中信笺递给臣娘,臣娘一眼看完,目色犹疑的落进楚云起眸里,楚云起抿嘴,点点头。
臣娘随手将信笺放在桌上,“那她不在你身边,才更安全。”
楚云起视线淡淡久在纸上,“那就派人悄悄跟着,十二个时辰不许让慎儿离开视线。”
“是。”蒙枘答。
“让陆薄去吧。”臣娘抢道。
正低头查看左肩隐隐湿润的伤口的楚云起闻言,疑惑抬头,看看神色都有些不大自然的两个人。
臣娘向前一步,正正错过了蒙枘伸向前的手,她转身一屁股坐在小二铺好的地铺上,抱了被子躺倒,“我睡你这儿。”
蒙枘缓缓收回尴尬落在半空的手,向楚云起矮了矮身,转身出门。
片刻之后,楚云起的屋子正上方,屋瓦被踏过的声音响起。
蒙枘坐在屋顶,仰脖灌酒。酒液晶莹滑落嘴角,穿过刚起的淡青色胡渣,在月色下映得他脖颈微暗肤色亦剔透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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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里,夜风微凉。
房中白纱在微黄月光映照下,轻慢而舞。这一室,华贵无伦,暗香袅袅。风儿绕着殿角悠悠打转,吹得纱帘亦微微荡漾飘摇,玉幼清些微茫然四顾,朝着殿中梳妆台走去。
妆台上镜中人,薄施粉黛,云鬓微挽,耳边碎发拂动,眸间虽有茫然之色,却难掩娇艳风情,一双眉化的是小山,微微长了些,慵懒里似笑还无,平添一分英姿。
是了,她是玉慎儿。
姿态谨慎的拢了拢肘间垂下的丝带,她举止慎之又慎,可长眉微拧,似乎忘了些什么。
不,她不是玉慎儿。
她是玉幼清,是来自二十二世纪的玉幼清。
一闪之间,她却换了一身战袍,腕间染血布条紧紧将青锋缠绕手中,一个视死如归却也是陷入困境的绝望之姿,她乍见青锋寒光于眼前一闪而过,骇得倒退一步想扔,想扔难扔,她脑中忽的清明,忽的忆起自身处境,皱眉打量一番这柄长剑之后,她眸色渐渐坚定,长剑滴血不染,光亮如新,眼前地上却有一滩鲜红。
忽有嘈杂声起,忽有人群现。他们瞧着她,瞧着她的战袍,她的寒剑,和她身前那一滩鲜红,与她腕间染血布条,一同刺了眼。
纵然那腕间血,是她自己的。
或许放在从前,她会立即拆开布条,扔掉长剑,将自己腕间的伤露给所有人,大声一遍遍解释,企图还自己一身清白,得到所有人的理解。
只是现在,明白那是徒劳的她,垂下的眸子慢慢抬起,一同抬起的,还有执剑的手,剑尖从鲜红中剜过,再起时,一滴滴滑落,溅起,指向那些黑暗中愈发模糊的人形,声渐低。直到她皱眉,终究学会心中含苦。
夜深,床榻上她身形臃肿,眉间一丝伤痛之色,纵然梦中身形如初,却一步难行。
一道黑影拢来,遮去映在她面上的月色。
来人一身灰衣,面具遮脸,目色疑惑的瞧着床上臃肿身形的女子,片刻后转身离开。
一夜乱梦缠绵。
玉幼清醒时,正瞧见“楚云起”坐在床侧,拢起的眉在触到她的目光时匆匆展开,他勾唇算是笑了笑,一言不发,只不容她抗拒的将她抱起。
屋外小院中已有马车等候,换了辆极大的,也不知他是如何将这马车驱入院中的。
“姨姨!”纳兰方觉揉着大眼睛,未看清眼前人,已大声唤出口,挣开牵着他的手,几步小跑到卫寻身侧,小手紧抓住拢起玉幼清的薄毯垂下的一角。
卫寻瞥了纳兰方觉一眼,转头看向抱着纳兰连城的拥蕊和手还落在半空的内在,他眉间戾气一闪而过,不是对着内在,而是拥蕊。这丫头企图用两个孩子讨得内在留下?
瞧着紧紧环着拥蕊脖颈,小身子尽量靠住拥蕊,抿唇不语的纳兰连城,这两个孩子显然有些害怕眼盲的内在。
拥蕊有些拘谨的垂下眸子,伸手朝着纳兰方觉,“世子,快来。”
纳兰方觉却不动,他躲在卫寻后头,露出半张脸盯着拥蕊,又时不时瞟一眼内在,倒是完全没有瞧过玉幼清一眼。
“世子和郡主的马车在外头候着,带着去吧。”卫寻淡淡道。
拥蕊以为卫寻默许了内在留下,又有些怕,忙拍拍内在,示意她去牵纳兰方觉。
内在无神的眸子微微下移,慢慢往前走着伸出手,“世子,来。”
纳兰方觉一把用薄毯遮住自己的小脸,连声叫:“姨姨!姨姨!”
玉幼清埋脸在卫寻怀里,自醒来便仍有些昏昏沉沉的不甚清醒,此刻听着孩子吵闹,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软软咕哝了一句:“疼。”
骤然听得这一句,卫寻忧色深重,视线紧紧落在怀里的她身上,瞧不见她面上神情,揽着她背的手轻慢有节奏的拍着,低柔哄道:“我抱你躺下。”他扭身,想把薄毯从纳兰方觉手中抽出,奈何小孩子害怕,手中力道大的很,一扯竟没扯出,却勒得怀中玉幼清轻声痛嘶。
他微微生了怒气,抬腿用膝将纳兰方觉撞开。
纳兰方觉被撞的后退几步,惊讶茫然看向卫寻,直到此刻方才看清,卫寻怀里的姨姨,露出的臂膀比他的大腿还粗一圈,红通通的皮肤下透着一条条可怕狰狞红紫道道,他那时并不明白那些是血管,更不懂事,捂住小嘴惊叫出声。
卫寻长眉拧起,戾气毕现的双眸似利箭般射过去,引得纳兰方觉一刹噤声,下一瞬叫声却愈发尖利。
纳兰连城愣了愣,竟也哭了起来。两个孩子本就是龙凤胎,心念多有相通。
这一吵,卫寻心底烦躁更甚,若不是双手抱着玉幼清,恐怕两个孩子都要性命不保。他刚要动,玉幼清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第一眼望的不是两个受惊的孩子,而是他的脸。她面上本就多有身受病痛折磨的痛苦之色,双眉紧拧之间倒也看不出什么异色。
她默默瞧了会儿,素手轻轻抚上他的眉心,那里纠结着一团杀气,她看着,轻轻抚着,嘴上启唇时,是对着拥蕊,“拥蕊,怎么了?”
拥蕊如得救星,偏头去看自家小姐,却见她只是怜惜的望着卫寻,似乎并不对方才发生的事多有关心,当下抿了抿唇,犹豫着道:“回小姐,晨起时辰早,郡主和世子有些不适应,无事。”
“那就走吧。”玉幼清淡淡吩咐,手软软从卫寻眉间滑下,微微闭目养神。
卫寻深深呼吸一口,动了动脚,听怀里她又道:“苏拙,再去寻辆马车来,你带着世子、郡主坐一辆,拥蕊陪着内在坐一辆。”
卫寻停住,方要开口,觉胸前她的手微微动了动,用轻的只能让他听到的声音道:“你身上的味道,淡了。”
只这一句,卫寻心底咯噔一下,当下不再追究内在的事,默默抱着玉幼清上了马车。
驱车方从客栈后门转了出去,客栈前门的门槛便险些被踏破。
惊慌失措的小二虚虚拦着那些冲进门的客人,掌柜从后头奔出来,连连道:“小店还未开门啊!还未营业呢!”
一刻钟后,那些兴奋而来又悻悻而去的男人们,不约而同择了最近的路往城门口去。
清晨的街道上不算忙碌,也自没有那么热闹。
可今日不同。
一辆大的占了一条街的马车徐徐沿着街道中心辘辘而行,原本此时本只一些摆摊的大叔大娘在为一日的买卖收拾摊位,可今日却多了好些衣着上好的公子哥儿,各自敲开了还未曾开门营业的沿路茶楼酒馆,占了门口、窗口的好位置,时不时往街上望。
还有些来得晚的,便装模作样手里掂着或一颗白菜或几条萝卜,眸子却落在来往的车马上,一站就是许久。
直到玉幼清的马车出现在街道上,那些男人们忽然极有默契的相互帮衬又暗地较劲的企图拦下马车,期望能一睹马车里佳人芳泽。
这辆尤其显眼的马车一出现,便成了目标。
玉幼清此刻正缩在车内一角,骤听得外头吵闹,“好吵。”她遭此大变,失了曾经最最珍视的容貌身材头发,中了毒,浑身的疼痛难受,说性情没些变化是假的,还能泰然自若言语处事也是不可能的,她心底烦躁,愈发敏感易怒。
卫寻离得她有些远,这马车是他连夜叫人定制而成,车内由几层纱帘隔开,最内一层是她安寝之处,第三层正中摆着一个方形小几,小几四周铺满厚厚锦褥,第二层纱帘与第三层之间只隔了半尺距离,最外头一层直接连着马车门。
卫寻坐在小几边,这层连着车窗,可以看见外头景象。他掀起窗上纱帘一角,想瞧瞧外头什么情状,却听得声浪更甚,还有些轻浮口哨声,他放下车帘,问:“还有多久到城门。”
外头车夫得了令,不敢过快驱车,只由得马儿闲闲踏步,听得里头问,连忙答道:“最多再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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