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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色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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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风起呼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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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楚……”

    凉风习习,吹起一缕发丝。忽然伸出两根手指,夹住那发丝,用力一拎。

    “嘶!”被拎的人倒抽一口冷气,顺着那手歪着头站起,眼角觑到始作俑者一脸的不悦,“啪”一下拍掉了她的手,坐下继续看着桌案上写得密密麻麻的纸。

    “主子!”臣娘郁闷的在楚云起对面坐了。

    楚云起抬起眼皮,象征性看了她一眼,算是搭理了。

    臣娘对他这种爱搭不理的态度十分不满,一掌拍在桌上,遮住了纸上的字,“楚云起,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听?草原老王已死,按理应上报朝廷,让你那皇帝老子来处理这件事,你管谁叛乱谁忠心?难不成圣旨颁下来,那些蠢蠢欲动的部族还能起兵造反不成?”

    “你想他吗?”楚云起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啊?”臣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想蒙枘吗?”楚云起抬头,认真的看着臣娘。

    臣娘一霎间缩了缩脖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怅然,随即意识到楚云起又在岔开话题,忿然道:“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今晚……”

    “我想她了。”楚云起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轻轻淡淡的,没多大起伏,却让同样想念蒙枘的臣娘心底也飘起一丝霾云。

    她低低嘟囔:“还不是你把他派出去了,还是那样的地方。”她想了想,还想说什么,忽听帐篷外面骤然吵起来,人声里夹杂着乒乒乓乓似乎是兵器碰撞之声。

    她与楚云起对视一眼,楚云起一骨碌站起,跨过桌案,顺手拿起放在一边的人皮面具戴上,臣娘忙跟上去。

    帐帘一掀,天光大亮,照在楚云起浓眉眯缝眼的脸上,还未来得及看清帐外情形,身前已跌倒了一个人。

    那人跌了个嘴啃泥,忙不迭的爬起跪地,“云先生!图喀尔部突袭我部,族长命我带云先生先走!”

    “哦?”楚云起假作急色,背在身后的手悄然挥了挥,臣娘立即返身进帐。

    地上那人跪走一步惊讶着出口要拦,楚云起立即横身挡在他面前,亟亟问:“伊蛟兄弟,我怎能弃你们于不顾!这里可是默戈部族人最大的一片草场,那弘雅族长现下何处?快带我去。”

    几句话说完,臣娘已经从帐内出来,对着他点了点头。

    楚云起拉起跪在地上的伊蛟,眯缝眼虽小,却内含精芒,看得伊蛟一愣一愣的没了主意,被他拖着在乱得鸡飞狗跳的草场内左奔右突。

    他早已算到图喀尔部会袭击默戈部,晨时便让默戈部族的人做了迎战的准备,只是他对那弘雅说的是夜袭,却没想到这场袭击会选在青天白日之下。

    正因为时辰尚早,即便是作了迎战准备的默戈部族人们,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楚云起穿梭在抡锤子递刀的险地中,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似乎越往前走,动静却愈发小了。

    明明是两部族人开战,可仿佛人并没有变多。

    明明是两部族人开战,可这打斗这么看起来这么有气无力?

    楚云起瞟一眼被拎住脖领不情不愿跟着走的伊蛟,脚步一转,直直往主帐走去。

    伊蛟顿时面露急色,在楚云起手下挣扎着找回平衡,双手拉住楚云起袍边,“云先生!云先生云先生!去不得呀!那个……那个图喀尔部族长荣扎,一来就闯了主帐。云先生现在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族长?荣扎?”楚云起偏头,恰对上臣娘看过来的目光,甩手将伊蛟扔在一边,大步朝着主帐而去。

    伊蛟尚未来得及爬起去拦,后脖颈一痛,眼前一黑一亮,正瞧见臣娘大大的笑脸在面前一展,旋即便再无知觉。

    这一来一往,楚云起已立在大帐前。

    这下,他倒不急了。促狭一笑,他背手在身后,微微倾身,贴耳在帐前。

    帐内话声低沉,听来只有两人,一个自然是默戈部族长那弘雅,而另一个,却不像已年过五十的荣扎的声音。

    楚云起听了几句,心中已如明镜,正想掀帘而入,帐内第三个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楚云起手顿在半空,挑起半边眉毛,惊讶里一笑,然后学着旁边打斗的人无比虚假的痛呼一声:“啊!”

    果然,帐内话声断开。

    楚云起含笑步入。

    细细微风从他掀开的帐帘一角打着转的溜进去,卷着他的袍角轻声呜咽,在这静的出奇的帐里,尤为突出。

    而帐内三人面对眼前场面,这风声,是一丝也闻不见的。

    在帐内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楚云起已拱手一揖,一双眯缝眼无辜而真诚的看向坐在下首位置的那弘雅,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问道:“族长,这两位是?”

    眼见得事情败露,明摆着那弘雅假作图喀尔部袭击默戈部,意图将楚云起暂时带离此地,奈何人家楚云起是个有情有义的,非要来寻上一寻这一族之长。

    一场其实无伤大雅的骗局被赤裸裸撕破,那弘雅局促不安站起,看了帐内另外两人一眼,憋红了脸也不知该作何解释。

    这两人的身份是不能告诉楚云起的,否则他可就两头不做好了。

    心中念头一定,他几步走到楚云起面前,揽着楚云起的肩欲往外走,可楚云起却岿然不动,那弘雅无奈盯着楚云起无辜笑意,心一横,向着帐内二人说道:“二位,这是几日前来到我部的云七云先生。云先生身世可怜,我就暂时收留了他。”言罢,抓住微微弯腰的楚云起的手肘,边使力边向他递眼色。

    楚云起只当没看见,无声表示他是个很没眼色的人,讶然去拂那弘雅的手,“那弘雅大人,你抓我做什么?疼!”

    似乎是完全没有想到楚云起会当众说出来,那弘雅先是一愣,随即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想要回头,实在没有勇气回过头去。

    这一当口,楚云起已抽出了手,对着帐内一直不语的两人道:“云某不才,通晓一些天机,这才得了那弘雅大人的收留。刚才听说图喀尔部来袭,慌忙就过来了。三位还在帐内做什么?快些随着护卫们逃吧!”

    “什么来袭!什么、什么图喀尔!”那弘雅听楚云起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急急开口堵住他的话,“云先生会错意了!这、这是操练!”

    “可……”楚云起掀起帐帘一角,指着外头道:“伊蛟兄弟还在帐门口呢,是他说……”

    “伊蛟那小子懂什么!”那弘雅又截断了他的话,“那小子大约是听了先生昨日的话,今日见着操练就以为图喀尔部来袭了,先生不必忧心,没有的事。”

    “可是……”楚云起还想说些什么。

    “哦?”这回是帐内坐着的一人开口,截了楚云起的话。那人看上去年岁已大,但精神头似乎很好,一张嘴掩在浓密微白的胡子下,说起话来一蠕一蠕的,让他本来有些凌厉的容貌显得有些滑稽。

    那人挑起三角眉毛,看向那弘雅,听语气似乎是在笑,“那弘雅老弟,我怎么没有听说图喀尔部要向默戈部开战?操练?这动静挺大啊,看来我今日是白来了。”

    那弘雅吞了口口水,咕咚一声,连站在一旁的楚云起都听得清清楚楚。

    “荣扎大哥,荣扎大哥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误会了误会了!图喀尔部与我默戈部向来交好,我可从未觉得我们两部会开战,这外面真的是操练,就只是普通操练。”

    那大胡子,竟正是图喀尔部族长荣扎。

    那弘雅虽揪着眉一脸诚恳的解释,荣扎却没有半分相信的意思,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那弘雅求救的望向楚云起,可楚云起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眼神里,很是多了分责怪的意味。

    楚云起这次很识趣,对着那弘雅悄悄拍了拍胸脯,他向前踱了几步,不是对着荣扎,而是对着坐在上首,一直未开口,也未看三人一眼,只静静喝着手中茶的那个人。

    楚云起笑笑,眯缝眼将那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恭恭敬敬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一揖,那人侧了侧身,避让开去。楚云起又是一笑,站直了身子,笑问:“燕……世子,觉得今日这事如何?”

    燕回放下茶盏,慢慢起身,看着眼前这个身形魁梧、浓眉眯缝眼的男人,盯着他内含精芒又长得实在很丑的眯缝眼,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目色漠然。

    他比楚云起矮半个头,要抬眼看他,气势上似乎输了些许,可现在的楚云起着实有些丑,又常笑得猥琐,这画面看来就很滑稽。

    两人对视良久,燕回才慢慢开口,“回有个故人已失去了多日联系,不知……云七,云先生,可知道故人现在何处?”

    “燕世子说笑了,世子的故人,我怎么会知道。”

    “方才那弘雅不是说,先生通晓天机,不知先生可否替我寻一寻这故人?”

    “通晓天机那不过是一种江湖谋生的说法,我不是还身世可怜嘛。”

    “你!”站在边上的那弘雅指着楚云起的鼻子,一口气闷在胸中,这世上还有人比这人更无耻、更不要脸吗?果然相由心生!

    这边那弘雅在腹诽,那边楚云起仍然笑得猥琐,“燕世子,我身世可怜可都是拜你所赐,你今日又要来搅了我安生的可能,断了我的后路。别说向我讨人,我可要向燕世子先讨顿饱饭、讨个安身立命之所。”

    燕回默然看了他半晌,实在厌了他这张丑得很有创意的脸,扭头走开,“几日前你可还是我座上宾,云七。”他低声默默念叨了一遍这个新名字,“云七,草原八部还容不得你一个外人来多管闲事!”

    楚云起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几日前,他确实还掩护燕回潜回草原,回王族苏沁部,悄悄探查前段时日草原动向,探查老王是生是死。

    虽说草原八部都在传老王燕柝已经身死,可燕回始终不信。

    如若燕柝真的死了,燕回的大哥不会对朝廷秘而不报,除苏沁部外的其他部族不会毫无动作。

    上报朝廷的,只是燕柝身染重疾,恐不久于人世。

    所以燕回猜测燕柝还没死。

    不过他心底亦隐隐不安,有另一个想法被压在心底,一直未说出口,也是他自己始终不敢、不愿发生的可能。就是,燕柝真的已经故去,而他的大哥燕绥顶着欺君大罪,将燕柝已死的消息压下,妄图挣破呼陇草原这几十年来苟且偷生的屈辱。

    所以九日前,燕回找到楚云起,向他要厍静姝时,楚云起提出了与他同入草原的条件,并应了他一定还回厍静姝。

    七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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