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布封就已经做好决定,绝不能轻易的出卖自己的朋友。这是人类内心当中善意的呼唤,所以他在执行的时候断然不是没有精神能量作为支撑的。
然而,黑月作为一个高阶的ai机器人,并非对人类的脾气秉性和信仰一无所知。他既然不屑于去动用脑电波扫描系统来侦查这里面的猫腻,就说明他们两个的谈话还没有产生什么危急的祸患。这让他有足够的时间诱导对方重新思考当初的决定,正如阿桂在他面前所做的那样。
所以他说:“莫桑比克确实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但如果更靠近内陆的话,你会看到一个叫做津巴布韦的地方,那里的矿产证让人感到兴奋。”
布封自从接受了阿桂的观点以后,内心当中多多少少对环球集团有些不满。所以他听到黑月的话之后,有些忍不住的说道:“你们这个群土拨鼠一样的存在,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在这个星球上四处寻找矿藏。为此你们向殖民者一样发动战争,却又像这下的百姓,宣讲那些殖民者带来的恶行。你们的行为真是让我有些看不透了。”
听闻此言,黑月的眉毛忍不住挑了挑,这个不是什么良言善语。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以此为契机开解到:“您作为一个博物学者,一定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不同的统治者吧。恕我直言,我猜他们应该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会向志向的百姓撒谎,因为只有这样才更有利于维系他们自己的统治。但是我们却有所不同,难道你没有发现吗?我们在负责任的接发那些危险的事物,殖民者的危险,是你也得承认的吧。而我们虽然像知名者一样四处扩张,但我们会为当地带去人文主义的关怀。想必你也知道,我们甚至会坚持8小时的工作制度,这在英格兰的某些工厂里恐怕是无法做到的。那里的员工,哪怕是非法雇佣的童工,也得没日没夜的工作呀。你说我们是不是在推动着世界的变革?”
“世界的变革?”布封默默的咀嚼了这句话,他忽然抬起头来,用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原来如此,你们想做的就是这个吧,所以……你们才会给他们带来那么多不同的东西,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实在是不能不问出口。”
黑月微微的一下,他就知道只有伟大的理想才能够走进这些人的内心,虽然他们也都是凡夫俗子,有着和普通人一样的善恶两面,担当他们冷静下来或者以一种冠冕堂皇的姿态去处理问题的时候,他们总还是会把事情设计的充满关怀。
这其中自然有虚伪的一面,但也不排除有善良的因素。
出于这一点,阿桂带给他的疑惑,就极有可能会被重新拿出来考量。而他黑月正好可以借助这个机会,重新给他带去一份新的定义。
果然就听他说道:“我听说,因为在我的故乡法国。和那个土地辽阔人口众多的大清帝国,都推广了棉纺织业。法国也就算了,用你们的观点来讲,它的人口密度并不高,人地矛盾谈不上,精锐,并非不允许其他行业去浪费土地。但青帝国虽然疆土辽阔,可适用的耕地面积却很少,加上人口众多,如果有耕地被乱用的话,说不定就会带来饥荒。我听说他们江南一带的土地,已经出现了某些类似的问题,那些希望通过养殖桑蚕去增加收入的农民,已经带来了大量的粮食减产,导致整个江南地区不得不从临近的湖广地区购买粮食,才能够应对饥荒。在他们已经面临这种危机的情况之下,你们继续推广一些所谓的经济作物,似乎并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你说的对,但有一些东西还没有出现在你的论述里。”黑月先肯定了对方的担忧,然后又否定了他的论述与现实之间的对应关系。换而言之,他这是在变相说对方杞人忧天。
“尊敬的布封先生。您悲天悯人的心态值得敬佩,但我需要告诉您几个重要的事实。首先,已经出现那种危机的江南水土,其实并不太适合种植棉花,所以那里的危机并不会被明显的加重。当然,其他地方出现类似危机的话,整个大清王朝也将会陷入耕地不足的窘况之中。不过,在环球集团的眼里,这根本就不是事情。我们除了采矿业以外,如今最为发达的业务是海上运输业。目前我们已经在中南半岛建立了一定的供给基础,你也知道那里是水稻的重要产区,无论是我们直接控制的土地,还是因为战败而不得不屈服于我们的势力,都将成为这一供给链条的一部分。到时候南方地区机会不会因为这个受到影响,因为他们高价值的棉纺织物输出让他们可以购买更多的粮食和日用品,这是经济发展的一部分。我们会配合好这一部分的,我说了,我们在推行改革。”
“原来如此。”布封的担忧被削减了一部分,但这些东西原本也不是他所担忧的全部内容,而且黑月所描述的这种运行逻辑,他似乎也是见过的,因此他说道,“这么说来,大清朝廷如果成立一个新的织造衙门,确实就可以在你们的帮助之下,完成用高额利润购买更多粮食的部署了。只可惜他们得到的棉纺织技术好像并不高明,不知道能不能用你们所推崇的生产效率去完成这一构想。”
黑月的眉毛又一次挑了挑,这次他终于知道了对方究竟是被什么给束缚住了。换而言之,阿桂应该就是用这种东西,让一个理想主义者走上了为他们冒险的道路。
好在这个蠢货还没有出发,就要被他黑月给拦截掉了。
他淡淡的笑了笑:“你愿意说出这个担忧,让我觉得你已经对之前的判断有所疑虑了。不过为了让您更加明晰地了解到您的疑惑,或者您正在研究或探讨的问题究竟是怎样的,我认为还是有必要让您更充分的了解这一切。大清朝廷是一个外来的政权,他像寄生虫一样吸食着中国大地的养分。他所为了创造一个新的衙门,并为老百姓们可能出现的饥荒做粮食储备方面的准备,并不影响他们在这个过程当中获得足额的好处。而且无论他们有多么大的决心去制造一个清廉的衙门出来,都不如我们直接将粮食和购买粮食的金钱送给那些老百姓们。所以,织造衙门这个垄断机构的出现,本身就酝酿着巨大的危险。而他们所想要解决的问题,其实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我不知道您听懂了没有,就他们自身来说,也是认为可以用利润来获取更多粮食的。而如果这个过程让老百姓自己去做的话,他们难道会把自己饿着吗?当然不会,但如果让官府去做,您觉得法国的那些贪官污吏已经恶毒到什么程度了呢?巴黎城关上高高在上的那群老爷们应该也是让你们深恶痛绝了吧,不过,说实在的,以我对大清王朝的了解,北京城关上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其问题的严重程度远远超过了巴黎的同行们。所以,他们所描述的是一个谎言,一个想让自己赚得盆满钵满的谎言。”
“可耻!”布封忽然站了起来,并愤怒的钻进了他的拳头,然后一字一句的低声吼道,“我竟然被那个家伙给骗了!我竟然相信了他的话!我真对不起博物学家的头衔!”
黑月却像没事人一样,云淡风轻的站了起来。
“那没什么要紧的,或许他也不了解国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我觉得还是给他以更多的时间去琢磨自己的将来吧,有些人即便暂时成为了迷途的羔羊,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们也还是用自己的仁慈给他以时间来改变命运吧。”
这番充满了欧洲世界情调的话语,深深的触动了布封。
他说:“您的仁慈才是让人敬佩的。我不配那段话语!”
——阿嚏!
正在海上航行的阿桂,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喷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纬度的逐渐走高而让气温发生了过于明显的变化。
他回到自己的司令塔里穿上了一件外套,然后又回到船舷之上继续瞭望。
他们已经出发了,两天的时间,再有相同的时间就可以到达荷兰殖民地的核心区域,当然那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直接发起攻击,有一些像样的侦查也是可以提前做一下的。
毕竟在临出发的时候,黑月给了他足够宽泛的权限,让他可以等待德国工兵的南下,并顺便做一些必要的侦查工作。
当然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侦查工作应该是不需要多做的,以他们的航行速度远超于当时的风帆船队来说,如果路上没有遇到从东南亚逃难而来的帆船,那么也就意味着那边的消息还并没有传到这边来。既然最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出现,那侦查工作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三天之后他们出现在了开普敦的外围。
这里是大西洋和印度洋的交界处,也是已知的航线当中,从欧洲前往亚洲的必经之路。在西奈半岛的苏伊士运河开通之前,这里的繁华和忙碌程度只会日趋增加。
阿桂和他的手下们又花了几天的时间进行蹲守,发现这里虽然有很多往来的远航船只,但大部分都是英国、葡萄牙以及从欧洲方向赶来的荷兰帆船的。到现在为止,从印度洋进港的船只当中,还没有一艘是他们在印尼群岛战争过程当中见到过的。
当然这样的想法并不能排除漏网之鱼的存在,不过正如之前分析的那样,即便有这样的漏网之鱼,对方的战争准备也不可能立刻全部走向。
这让阿桂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制定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首先他要了解一下这块陌生的土地,尤其是造成如今现状的历史。
1652年,刚刚结束欧洲三十年战争,并从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取得正式独立地位的荷兰殖民者开始入侵南非。这其中,荷兰东印度公司作为第一批来到南非的欧洲殖民者,进驻了好望角。此后荷兰人通过在好望角建立的补给站,开始经营起为过往商船、殖民船只提供货物补给的生意。此后,伴随着欧洲殖民者在亚洲地区扩张进程的加快、战争次数的增多,恰巧位于亚欧航线居中位置的好望角补给站的重要性显著提升。
鉴于欧洲人的饮食习惯,好望角补给站需要大量的粮食、果蔬,尤其是肉类进行补给。可是当地土著科伊人凭借长期的生存经验,养成了十分爱惜牲畜习俗和教条,并不经常宰杀。但是,由于荷兰殖民者带来了酒精、烟叶等大量成瘾商品,让科伊人最终选择了妥协。就这样,在欧洲人长期的欺诈和掠夺之下,科伊人的牲畜资源之间陷于枯竭,社会经济趋于崩溃。此时,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他们遭到了灭顶之灾,被殖民者暴力掠夺、武力征服,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园。
从此,丧失了牲畜和土地科伊人日益贫困,只能投奔白人社会,沦为苦力。后来伴随着英荷战争、法荷战争和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的爆发,荷兰殖民者一度停止了在南非的扩张行动。然而到了1713年,当欧洲战事逐渐平缓之后,荷兰人重新着力于从事殖民事业中来,并开始派遣更多的人来到南非。随之而来的不仅有掠夺和战火,更有天花等病毒,这些因素共同促使科伊人这个古老的南非土著走向了灭绝。
伴随着科伊人的消失,这些以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主体的白人群体,经过了几代的扎根生活之后,逐渐以土著自居,这才有了布尔人这一称呼。布尔人的野心,随着其人口数量的增加而不断上涨,对外扩张的需求也越来越高涨,根据集团情报部门的推测,一旦欧洲的剧烈战事结束,荷兰人将很有可能会开始下一轮的殖民扩张。其时间大概应是在1770年至1795年左右。
阿桂并不知道,或者说集团不会让他知道的是:这段时间恰逢欧洲从七年战争到法国大革命之间,相对平稳的二十多年,布尔人几乎完成了对南非印度洋沿岸土地的吞并。在这里生活的土著部落叫做桑人,又称“布希族”,是一个与科伊人十分相近的族群,却同样遭到了殖民者们的残酷屠杀。
现在的阿桂只知道,集团的作战思路主要有两点,一个是打掉荷兰人向外扩张的动力,另外一个是从外部限制他们对外扩张的主要线路。
目前,以集团的武装力量来说,针对布尔人的大规模战争并不是能够轻易完成的,虽然如今的布尔人还没有发展到19世纪末叶的程度,但考虑到英国在英布战争当中的尴尬局面,环球集团亦不准备在这里裁决那个过分冒险的行动。
僵持的战事对于即将参加七年战争的环球集团来说是过于危险的。所以他们只能速战速决的解决这里的问题。
这样的先决条件,其实在另一个思路当中也是适用的。想要从地理上阻隔荷兰殖民者对外扩张的路线,那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今的布尔人既可以通过中部的内陆地区向北扩张,也可以向印度洋沿岸地区推进。
中部地区经济落后,生产基础很差。虽然不利于布尔人,但不妨碍他们步步蚕食。而且最为致命的是,这里同样不利于环球集团。
相反的,印度洋沿岸地区似乎就更适合环球集团了,大家都是海上跑航运的,有一块沿岸港口地区自然是更好了。
所以,阿桂所能够想到的战略思路主要有两种。一个是直捣黄龙,迫使他们签订投降协议,另外一个都是在把他们打怕了之后,直接去占领他们的外围土地。
考虑到欧洲人对所谓条约的尊重程度,第一条想法似乎是不太方便执行的,因为对方可以随时推翻之前的协定。
所以从一个女真族勇士的角度来考量的话,第二条战略才是最合适的。不过这也要求他们必须找到对方的主力才行,否则根本就不可能达到让他们恐惧的目的。
然而,这显然也需要一些时间,以及来自于陆地方面的更加准确的情报。
时间他们是有的,但情报却是短缺的。
所以他们不得不向上级请求支援。
恰巧的是,此时的上级正在重新审视阿桂这个人的存在意义。
“我们原本是准备临时换掉他的,以免他积累过多的声望。不过,主公那边倒是传来了另外一种想法,这场战役的胜利可以用于给他增加荣耀。只不过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这货必须要被以新的名义,投放回清国的战场之上。至于这新的名义是什么,主公现在还没有想好,不过,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也就不需要担心了,而且,这场战事也可以顺利的推行下去了。至于阿桂所请求的情报支援,我们已经联系了一位,在南非磨叽了很久的召集情报员。”
此时的阿桂还不知道,他的请求虽然已经不允许,但他的命运也被在此时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