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斯的眼睛一刻也不停的转动着,壁炉添了柴,火焰正旺,顶上的天花板绘着天主救世的传说故事,脚下踩着来自科珀赫的羊毛地毯,这里是城堡的议事厅。
“说吧。”艾薇雅盘腿窝坐在软椅里,手里翻看着桌上的文书。
“说,说什么?”乔伊斯反问。
“说说你跟奥尼尔打赌的事,我是看不懂水文书,但我不聋。”艾薇雅将手里的纸张扔回桌上。
乔伊斯一拍额头“殿下,其实是这样的,我急需用钱。我母亲病了,请医生得不少钱。”
“老师说你是孤儿来着,那来的母亲?”艾薇雅不信,再说了,这世界请医生,还不如自己来,至少不会往死了整。当初若不是自己坚决拒绝医生来看病,很可能都活不到现在,她十分肯定自己这小身板硬不过查理二世,更没有成为下一个加菲尔德的潜质。
“刚认的母亲,就是城堡脚下那个巷子里的一个老婆婆。”
乔伊斯说得跟真的一样,只不过艾薇雅并不认得什么老婆婆,也不打算认识。
刚准备好好敲打敲打这个不着边际的学士,屋外有人敲门。
在得到回应后,奥尼尔推开门,他大步走到艾薇雅面前,递上了一份精巧的纸卷“殿下,渡鸦刚送来的信。”
纸卷上的封蜡很小,但上头的盘蛇清晰可见。
“梅森特家族?”乔伊斯立马严肃了起来。
桌上那些就是乔伊斯整理的关于卡恩特罗的资料,艾薇雅花了四个小时,大致上翻看了一遍,梅森特家族的资料,就是最重要的之一。
卡恩特罗有三座铁矿,分别位于卡南的东南西三个方向,且都距离卡南城不远。按理说这都是卡恩特罗领主的所有,可实则不然,三座铁矿各有其主。
除了南边的铁矿,另外两座分别属于两个家族,梅森特和帕罗。
艾薇雅轻轻打开纸卷,一行笔锋刚劲的小字一映入眼帘。
“梅森特家族,三日后,会有人与领主商讨领地事宜。”
简单的一句话,说不出是傲慢还是敷衍,艾薇雅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乔伊斯找准机会撇了一眼纸上的文字,然后立马啧啧道“一个敬语都没有,来者不善啊。”
的确来者不善,卡恩特罗的领地总共有九万索亩,而其中四万索亩属于帕罗家族,三万亩属于梅森特家族,作为领主,实际控制的只有区区两万索亩。艾薇雅曾今估算过,一索亩大约是地球上十九的标准足球场的大小,这足以让这两个家族各方面的实力都稳压自己这个领主一头。
虽然,只论法兰福斯的规矩,当地的贵族理应前来祝贺新领主,并对新的领主俯首称臣。但艾薇雅不觉得这两个比自己强的存在真的会向自己低头。法兰福斯向来没那么注重法理,想当领主的权贵只要能打得过当前的领主,你就能向皇帝请求一个新的头衔。
帕罗家族是这里的土著,他们的四万索亩领地是皇帝特许,目的是能协助领主治理好地方上的异族,他们大概率不会垂涎领主的位置。梅森特家族就截然不同,他们属于辛克莱家族的附庸。
可以想象辛克莱家族统治卡恩特罗时,带这么一个自己的附庸家族进来,是为了能制衡帕罗家族,如今卡恩特罗属于费利克斯家族,这条盘踞在家门口的毒蛇,不可能不对领主之位有想法。
艾薇雅有点头疼,被扔到这鬼地方也就罢了,结果还有暴动的领民跟虎视眈眈的当地权贵。
她起身往自己的房间去,她需要制定一个计划,不过在此之前,她更需要安静下来。
目送完艾薇雅离开,看着身旁的奥尼尔,乔伊斯就有些不服气了“凭什么你没事?”
“什么事?”奥尼尔满脸的问号。
“就是打赌的事,凭什么她不训你的人?”
“因为你是她的廷臣,而我不是。”奥尼尔摊摊手,嘴角还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月亮高悬在头顶,整座城堡里就只有巡夜侍卫的铁甲时不时摩擦着发出的声响。
在穿过走廊时,艾薇雅便开始扯下身上的哪些受刑般的配饰和衣衫,没有理会身后惊呼着追来的侍从,她从牛皮长靴到鲸骨制的发饰,一个都没落下。
当关上房门,将佩剑扔到床上,昏暗的房间以及安静的环境,这才让她慢慢平静下来。
镜子里,不再如以往那般神采奕奕的女孩披撒着头发,只穿着白色衬裙的艾薇雅两眼盯着镜子靠坐在床边,每一次呼吸都能在镜子里清晰的看见肩膀的起伏。
姜山啊姜山,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会遇上这么一个神?回想当初答应那只乌鸦的场景,都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现在好了,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宛如他人手中的玩物。
最可怕的是,明知道如此,自己却无能为力。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然后,便是诡异的一幕,镜子里的艾薇雅并没有同自己一样苦笑,而是嘴角勾出了一丝微笑,那抹阴鸷的眼神让她立马意识到镜子里的那个绝对不是自己。
确实,这个世界拥有某些自己无法理解的力量存在,但并不包括出现在他人的镜子里装神弄鬼。
艾薇雅的身子下意识的往后一缩,她尝试去摸扔在床上的那柄剑,不管镜子里的这个是什么东西,只要存在攻击自己的意图,那就先砍了再说。
镜子里的自己站缓缓起身,她审视般的看着艾薇雅,然后开口道“我只是来提醒一下别忘了我们的赌约。”
“乌鸦?”艾薇雅低声问道。
“换了个模样就不认得了吗?我可以是任何模样。”这个所谓的神姿态傲慢,明明与镜子前的艾薇雅一个模样,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赌约,她当然记得,这根本不需要提醒,她确定镜子里的是个什么东西了,就是让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根源,那个自称为神的家伙。
这是十四年来,第一次见到这家伙。
“我还以为你藏着不敢出来了呢。”艾薇雅强作镇定。
“你应该称呼我为天主!”镜子里的艾薇雅有些愤怒,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她摊摊手“无所谓了,总之,这十四年应该让你足够了解这个世界,游戏也应该开始了,不是吗?”
“所以你让那个皇帝有了什么狗屁神谕,大老远跑来封我一个领主?”
“过于风平浪静,可就太无聊了。”
面对都快拿鼻孔看人的所谓神,艾薇雅缓缓将赐剑拖到床边,她声音低沉“这特么是作弊!”
“算吗?你若是怕了,倒是可以选择认输,要不这样,投降输一半,如何?”镜子里的自己放声大笑“跪下来祈求,也许我心情好就放你一马了,何不试试?”
艾薇雅一直以为,即便赌约是真的,这也会是一场公平的赌局,现在想想这十四年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为何选我?”
“一个毕业一年多没找到工作,女朋友走了,母亲病重,找你借钱的朋友还失联的倒霉蛋可不好找。”停顿了一会儿,这位神又笑了起来,好似在看一个滑稽的笑话“随便找个乐子,那有为什么?”
笑吧,笑吧,艾薇雅低声重复着这个词。
长剑陡然出鞘“那可多谢你的款待了。”
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来说,一柄装配完善的锻造铁剑,单手握着剑柄是几乎不可能挥得起来的,但双手抡起来问题不大,伊莎贝尔将长剑甩向了镜子。
随后,一剑,两剑,三剑……明显感觉脱力的她依旧没有停下,由整面铜皮打磨而来的镜子连着镜框一起,被砍到扭曲变形,直到一剑彻底撕开了整个镜子。
残存的一个边角依旧能照出人影,这个所谓的神就在这个边角里笑着“火气可真大,这可是你最后认输的机会,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能赢我吧?”
“那就拭目以待!”艾薇雅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挥起长剑直直的插了个通透,房间里这才彻底安静。
确认整个房间里不再有奇怪的动静后,艾薇雅才扔下长剑跪倒在地,她大口的喘着粗气,一滴滴汗水顺着鬓角一路划到脖颈,背后的衣衫更是早已湿透。
这番动静惊动了城堡里的守卫,侍女埃米领着两名银色铠甲的骑士撞开了房门,白日里就有暴动的领民,难不成夜里真的有刺客潜入城堡了?
地上是一面被砍得稀烂的铜镜,长剑插在镜子的一角上,跪坐在一旁的女孩披散着头发,大汗淋漓的她身体大幅度的起伏着,呼吸沉重,这惊得两名骑士慌忙拔剑开始满屋子搜索。
埃米则几步并做一步的跑到艾薇雅身边,她仔细检查着艾薇雅的身上是否有伤。
其中一名骑士在检查完窗户外后,走到艾薇雅身边,试探性的问道“殿下?”
“我没事,都出去吧。”
俩骑士面面向觎,他们是真没能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刺客的痕迹,只得离开房间。
“你也出去。”
埃米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轻轻的退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