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姜双烟的信息时,祁待正在往苏闻素提供的村庄定位点赶去。
夜间郊外少有人迹,祁待满脸冷肃,薄唇抿成一条线,一脚踩下油门而去。
在这一刻,他忽就后悔了,后悔将她拉入这场纷争。
一开始,他确实抱有借她分散家中人注意的想法,可他又哪能料到初见的好奇会辗转成心动,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其实早该和她说明家中复杂情况,但出于某种私心,他一直拖着没说,甚至还对某些人的一举一动有所疏忽。
祁待清楚祁停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抱有别样的情绪,或是抢夺,或是摧毁。
而他做事一向谨慎,从不会亲自动手沾染恶名,只会假借他人之手行事。
祁待匆匆赶到村庄时,正巧苏闻素也和警方一起赶到。
将门口几人制住后,祁待心中不安愈加。很快,他眼尖发现了村庄之后灼起的一道亮光,远远望去,还能看见烟雾升起。
他脑中忽就划过一个场景。
冲天的火光带走了一族人的性命,等他从军营匆匆赶到也为时已晚,深入火中,他只看见一抹瘦小的身影倒在火海。
女孩满脸灰土气若游丝,旦见她微微抬手,手还未抬离地面一尺,便重重砸落在地。
她微睁的眸子随之闭上,往后再无生息。
画面一帧帧在脑中清晰起来,祁待头疼欲裂,心如刀绞,眼眶更是渐趋湿红。
他似乎亲眼看见心悦之人在怀中离去,再无法挽留。
转眼间,祁待已奔至巷道,火光近在眼前。
木屋前站着几个无动于衷的人,眼底最露欣喜之色的便是站在最前面的吴妍。
祁待一身寒气快步上前,余光先扫到木屋前倒在地上的身影,确保她短期之间不会有事,这才将视线转到另一头。
以往他极少在外施展身手,而这一次,他眼角泛红,眉间寒厉逼人,以迅雷之势一拳打上一人腰腹,瞬间将其放倒。
其余两人一见面前眼带血丝唇角微抿的男人,忽就顿在原地,像是被他一身杀欲之气吓破了胆。
祁待并未给两人太多时间反应,上前就以拳脚相迎,动作干脆利落,直接就让两人疼到跪倒在地。
吴妍也察觉到祁待周身带着不正常的压迫感,她也不再顾得上欣赏木屋前姜双烟濒死的模样,下意识往后跑去。
祁待抬眼极淡一扫,抄起路旁一块石砖就往吴妍那头砸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她膝关节,使她狠狠往前一倒。
这时,一众警察也随之赶到,祁待默然侧头一望,不再停留,转身往木屋那头跑去。
吴妍疯魔般笑了一声。
“你以为你今天救了她,她就会对你心怀感激了?你别忘了,这和你祁家脱不了干系!哈哈哈哈哈,你就等着她和你一刀两断吧!”
吴妍的声音尖得刺人,清清楚楚传到祁待耳中,可他并未停步,大步迈到木屋前,弯腰一把将地上躺着的姜双烟抱起。
与之前打人时的狠厉不同,他动作极其轻柔,生怕惊到了怀中人。
祁待垂眸看向她,声音竟还带了些颤抖,而这微颤之间唤出的一声名字,意外而熟悉。
“姜珞?”
这一声呼唤,使得姜双烟眼睫微颤,眉眼不着痕迹舒缓了些。
这一声呼唤,仿佛跨越了一世,再次重演当年火场之上的心酸处境。
这个名字不清不楚钻进祁待脑中,下意识唤出后,他忽就忆起傍晚在寺庙时,老和尚后追而来同他说的话。
这两世之缘来之不易,所到之处,都是因为一个“憾”字。而这与你有缘之人,前世如宝石般明丽纯粹且坚韧,这世又如云雾般来去不定捉摸不透。
……
苏闻素紧跟着警方赶到了现场,一见恶人已被制服,她直直奔向祁待,一眼就看见他怀中恹恹无力的姜双烟。
“双烟?”苏闻素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要不是因为我救兵搬晚了,双烟也不至于遇上这种破事!都怪我没有第一时间听出她的求助!”
祁待没理,径直绕过苏闻素离开,一路护着姜双烟往村外跑去。
村中路狭窄,救护车开不进来,只能将人带出去。
将人送上救护车后,祁待随车前往医院,看着急救床上姜双烟虚弱苍白的脸色,他忽又想起她在烧红木屋前躺着的画面。
在那一刻,他整颗心揪紧得难受,仿佛下一刻就会停滞不动。
眼前,姜双烟额间布满冷汗,脸上或多或少染了些泥土,身上唯一的亮色还是衣物上染的血迹,犹如风中断翅的红蝶,惹人生怜。
她右腿外侧被利物拉了一道细长伤口,半条裤子都被血渍沾染,即使车内医护人员已经紧急处理过,但她似乎还是会因为疼痛而抿唇皱眉。
幸运的是,她逃脱及时,除了吸进些浓烟气体造成头晕目眩,以及手上轻微泛红的烧伤,并未造成更大的伤害。
“先生,你手受伤了,需要我帮你包扎一下吗?”一旁医护人员出声提醒。
祁待忽就回神,随意一扫自己的手,这才发现手指关节处有几处擦伤。
简单处理完手上伤处后,救护车也已开进医院,姜双烟被推进急救室做进一步检查。
祁待则像失了魂一般在门口等着。
苏闻素匆匆赶到医院时,姜双烟已经做完初步检查被送进病房。她抓住祁待就问:“双烟怎么样了,没事吧?”
“医生说要住院观察几天,有些检查需要等她醒来再做。”
苏闻素舒了口气,“那就是没什么大事,吓死我了!”
她虽然心中还是有所担心,但一瞥见祁待清寒而凝重的脸色,思索再三,她还是选择乖乖离开,明早再来看小姐妹。
之前,她无意间瞥见那些闹事者满脸痛苦倒在地上打滚的模样,再一瞧吴妍被石砖打伤的腿,心中满是震惊。
她也确实是没想到,从前外传干啥啥不行的公子哥战斗力会那么强,这要是再多打几下,还不得要人命?
果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佩服佩服!
苏闻素离开医院后,祁待再次回到病房,替姜双烟掖了掖被角,随之坐在一旁陪护椅上。
这时姜双烟正挂着点滴。
她面色依旧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祁待不由伸手抚上她脸颊,随后握上她的手。看着她这般虚弱躺在病床上,他心中更不是滋味。
忽地,她指尖微动。
祁待随之看去,刚想起身去叫医生,忽就被姜双烟微收的指尖轻轻拉住。
病床上,姜双烟半睁着眼,苍白无力的唇微微一提,露出唇角无力的梨涡。
刚才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景物转向往昔岁月,她恍然发觉,在那一场大火之后,有人将她带离是非之地,执意守着她逐渐冰凉的身体。
画面再转,恍然再见的依旧是那一抹身着锦绣华服的高大身影,而这一次,她看见了自己的衣冠冢。
衣冠冢前是他与月对酌,这一饮,抬眼望见的仿佛不是淡月,而是她明丽带笑的面容。
这时她才明了,为何她能时常在他的回忆中看见自己的身影。
因为,他目光所及之处,十之八九是为了搜寻她的身影。在每一帧的回忆中,她是无可代替的景色。
原来,她身处火海奄奄一息之时,听见的那一声隐忍而克制的叫唤不是错觉。
是他真真正正唤了她一声。
姜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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