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父亲让大家悉心照料,他自己则带着大儿子在附近采摘草药,有凉姜、百合、竹根、阿公果。
晚上,父亲就亲自扶汤烧火,为野人熬药、喂药,不让其他人代劳,只是偶尔让大儿子打打下手。
父亲这么连轴转,大家生怕他也累生病了,但都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到第七天夜里,野人的额头已经不热了,温度正常,眼睛也睁开了,嘴巴嘟噜嘟噜地好像要跟大家说话,可是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有父亲在不住地“嗯嗯”点头,好像他能听得懂一样,他也应该能听得懂,他是西言家的掌谱人。
到后半夜,大家都瞌睡已极,只有父亲却越坐越精神,大儿子也是勉强支撑,忙乎这么久大家都累坏了。
这么久来,大家不仅要忙这里的事,还要忙家里一家老小的事,大儿子还要安排即将到来的开春农活,真是心力交瘁。
正在这时,父亲悄悄地拍了一下大儿子的胳膊,大儿子嚯的一下站了起来,正在迷迷糊糊的他,以为是遇到了什么情况,一看是父亲在招呼自己,又赶忙歉意地笑笑,慢慢蹲坐下来。
这时,他也才看到,野人也已经醒了过来,并且在父亲的搀扶下,坐在了木板上,慈爱地看着自己,就像是爷爷、太太、老太太他们在世时,对自己一样,想不到爷孙几代,就此永世相离,只是不知道眼前的这到底是哪位先人。
大儿子看到这里,两眼一酸,哼哼着哭了起来。
野人伸手过来,在大儿子头上轻轻摩挲着,嘴角露出微笑。就像是看到了家族的未来一样。
看到这个场景,父亲也不禁呜呜哭了起来。人生苦短,家人之间哪怕再怎么相亲相爱、再怎么父慈子孝、儿孙满堂,但缘分竟然只有短短几十年!
这就是这个世界残酷的生存法则。
相比之下,西言家是幸运的,一家几代人。还能在这里,用这种方式聚在一起——虽然阴阳相隔、世界不同,不能说话交流,但毕竟还能相见相依相帮。
哭了几声后,父亲就停止了抽泣,用衣袖擦了一下眼泪和鼻涕,对大儿子正色道,“这是你老太太,他今天要将家族的族谱传授给你。”
这里。还有个典故需要解释一下。
西言家的人对老人的尊称,有一个家族的特定称谓,与世俗的和其它家都不同。
称爷爷的父亲为太太,称爷爷的爷爷为老太太,再往上的辈分也是老太太统称,并没有一个详细的区分。
其实,对故去的先人,没有必要一代又一代区分准确。对后人而言,都是先人。都是尊重慈爱的形象,都是这个家族不可遗忘的过去,至于谁先谁后、谁长谁幼,又有什么关系呢。
何况人到了一定年纪,老小不分,老人与小孩都能玩到一起。这不就是一部天然的伦乐图吗,何必搞得那么复杂、那么功利,对家人而言,只意味着无尽的温情和关爱,绝没有回报一说。否则那只能是动物世界,而不是人的世界。
大儿子一听,立马双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朝野人磕了三个响头,双手摸着野人的双手,等待老人家的言示。
父亲将一个木盒郑重地递给大儿子,大儿子轻轻开启木盒的锁扣,只见一道霞光,从木盒里飘散而出,缕缕不绝。
待霞光飘散后,大儿子看见木盒里端端正正摆放着一迭厚厚的十几卷的书稿,书稿上面工工整整写着几个大字——“西言谱”。
这就是传说中的西言家族族谱,不是说族谱早在乱世里遗失了吗,看样子那也是对外的一个障眼法,目的在于止息世人对西言家族族谱的觊觎。
大儿子翻开族谱,随意瞟了一下内容,竟然爷爷、太太的名字也赫然在列,还有一些已经多年没见到的叔伯辈的人——大儿子知道,他们已经不在了。
更重要的是,族谱里详细记录了这次举家搬迁的事,从开始到现在,这一连串的经历,无不记录详细。在木盒底部,是那张几次出现的樟木树叶,红通通、金灿灿,亮晶晶的,灼灼生光。
看来,父亲对一家子在这里的生活早就心中有数,怪不得遇到大事父亲心中一点也不着急。
父亲似乎看出了大儿子的想法,微微一笑说,族谱里记录的事,都是事后才记上去的,未来的事是没有的,有些事是这位太太悄悄告诉我的,通过托梦或者其他途径,要不我也不知道。
父亲还说,“从今天开始,就由你来执掌这部族谱,但是我跟大家说的时候,我会说是由老三执掌。
放心大胆干,有什么事情,我们大家都会支持你的。”
父亲说完,随即轻轻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就像是跟一个平辈的大人打交道一样。
大儿子再次向野人磕了一个头,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野人已经不见了。
父亲说,太太已经羽化而去,从今以后是不会与我们相见了。
望着周围渐渐发灰的天空,他知道,天很快就要亮了。
可是天空里,除了灰红灰红的隐隐约约的亮光,再没有别的什么。
深邃的天空,永远让人捉摸不透、把握不定,就如人生,命运永远不在自己把握。
他也知道,从今以后,自己肩上将担负更加艰巨繁重的家族责任,而不仅仅是这一大家子人!大儿子赶紧把其他人叫醒,告诉他们天亮了。
当二儿子起来,迷迷糊糊地问父亲,野人到哪里去了的时候,父亲淡淡地说,走了。
随后,大儿子招呼大家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去。
天气变暖后,生活渐渐正常起来。
大儿子就时刻准备第一场春雨来之后的春根生产,也几次派狗狗和小狼到大伯那边报信。看他们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有什么困难。
大伯回信说,那边一切都好,跟去年一样,粮食也足,养牲也乖。
大儿子知道。大伯信里说的去年,其实是前年,因为在这两个山谷里,知道而且记得去年那场**的,只有父亲和自己两个人,其他人自从回来后早已经忘记了。
刚开始,大儿子还不知道父亲这么安排是怎么回事,后来才明白,其实这是老太太的意思。他们不想让孩子们生活在对过去的记忆里、生活在恐惧里、生活在无休无止的世事纷争里,把那些糟心事都忘掉,而是抬眼望天,面向未来,轻松生活。
自从掌谱以后,大儿子感觉到,身体里面似乎多了一种什么东西,这种东西使他力量更强大。意志更坚定,智慧更充足。很多原来想不清楚的事情,现在猛然一下开窍了,许多原来做不了的事情,现在心里也不胆怯了。
一年以后,小宝宝渐渐长大,一个个除了整天傻呵呵地玩闹。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和堂弟、表弟,大家轮流为他们上课、教字。
小宝宝们倒也识字很快,很多东西一学就会,毕竟记性也好,为此大儿子很是开心。知道西言家后继有人。
这一年,刚进腊月,正是风霜雪雨之时。
大儿子想着这几年,大家基本没出去打过猎,活动也少,需要大家出去看看,同时,他心中隐隐还有一个担心,这山谷里另一个世界的人,说不定需要两个人直接有个对话,该来的总是要来,躲是躲不过去的,逃也逃不掉。
安排好家里的事,大儿子带着队伍就出发了。
这一次,他们要探一探深埋在那铁树疙瘩下面的世界,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经过半个多月的准备,大家就出发了。
这次出发的有大伯、大伯家的堂弟、大伯家的姨夫、二伯、舅老倌家的表弟、父亲、大儿子、堂叔和他的两个儿子,以及满妹和姑姑家的表妹,共十二个人。
陪同去的还有十二个狗狗和十二个小狼,并有两辆轮子车,一般的东西都装在车上,少部分东西背在身上。
这次,他们顺顺利利地通过了洞子,中间没有发生任何问题。
不过,到了洞子尽头的时候,里面确是铜墙铁壁!
用斧头背敲打,发出金属特有的脆响声。
没有半点出路!大儿子知道有问题,赶紧催着一行人往回返。
这一路上基本上是一路小跑,只用了差不多一天时间,就从洞子的那头回到了进洞口。
所幸是这边的洞口没有发生意外,还是当初进洞的老样子。
大儿子想着这个洞子有可能以后再也用不成了,就干脆在洞口停留了一天,把洞口用条石彻底堵死了,这才安排下一步的事情。
此时,从新城堡门口流下来的小溪已经完全结冰,只是冰层深处略有一些水流,冲撞在冰的世界里,发出轰隆隆的响声,一路向下奔袭而来,在山谷里久久回荡。
大儿子知道,此时的水流已经很小很小,如果把冰层地下的水流引到地面上来的话,很快就会冻住,这个时候的冰层是最稳定最安全的。
沿着小溪往下走,一直到瀑布边上的时候,大儿子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们在瀑布旁边,攀着悬崖峭壁上的树枝,下到瀑布半中间去,说不定有惊人的发现。
既然铁树疙瘩堵住了他们往左的路,而往右的路已经探过险了,现在唯一的出路或者说秘密,就只有存在这凌空飞跃的瀑布下方了。
刚出门的时候,大儿子根本没想到洞子的那头会被堵上,所以也就没有准备足够长的牛缆藤作为绳子。
这样一来,他们要沿着瀑布下去,第一个难题,就是先解决掉绳子问题。
大儿子决定就在瀑布口停留两天,派出一组人员在附近找牛缆藤,一组人员就地建房、开伙做饭,而他则和父亲两个,围着瀑布左转右转,寻找更能方便下去的地方,因为周围除了光秃秃的石壁和亮晶晶的冰瀑,再没有别的任何东西,除非把这么多人用法力变成小鸟。
瀑布两边也有一些树木,离瀑布越远越大,坡度也越缓和,从哪些地方倒是能慢慢下到瀑布地下,但是他们离瀑布太远了,有可能错过什么。
当围着瀑布和冰冻小溪转到第二天的时候,望着冰冻了但在下面还有轰隆谁响的小溪,他猛然生出一种预感,既然这冰层下面还可以走水,那铁树疙瘩的入口会不会有可能恰恰在这瀑布后面呢?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父亲以后,父亲也觉得有这种可能。
可是瀑布后面怎么能去呢?除非把瀑布上的冰柱全部敲碎,否则根本不可能看见;而如果从旁边的树林子里下去的话,就更不可能发现入口了。
大儿子却笑着说,“爹爹,如果我们把这冰层里面的水引到别的地方去,而人从流水的这个洞子里进去的话,不就简单得多了吗。”
一席话,说得父亲喜不自禁,开心地夸了大儿子一句:“咦,我的大毛崽还真有点本事啊。”
说得大儿子不好意思起来。
等出去找牛缆藤的人回来以后,大家一商量,也觉得这是个绝好的办法,不仅节省时间、安全,而且还是工作量最小的办法,最重要的是从这里下去就能很清楚地找到铁树疙瘩的入口,唯有一点缺憾是,流水的洞子太小,可能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
不过,这个问题在大家撬开冰层之后,也就轻易地解决了。
原来冰层下面的水虽然不大,只有脚棒大的水流,可是冲击出来的冰洞却有四五个箩筐大小,足够同时下去两个人了,这样互相也就有个照应。
让冰水改道,就更简单了。
他们挖开一段冰层,直至露出冰洞,找到里面的冰水,再用泥巴将冰水的水路堵住,引到茅草屋旁边远远的一个斜坡上去,从那里往下去流。
考虑到冰水从这里走,很有可能形成一条冰道和冰冻,大家事先就在水道的两侧修了将近一人高的泥巴墙,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冰水水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