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终于见到一丝太阳了。
程苏竹走到院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青草味混杂着淡淡酒香灌进鼻子里。
在这之前,清水镇几乎已经下了快半个月的雨,连被褥都带着一股子潮气,感觉连人也要跟着发霉长菇。
“姐!我出门了!”
从东侧的小屋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你不吃早饭了?”
“我到街口买个烧饼就行了!”
程苏竹正了正身上的佩刀,挺直胸膛出了门去,希望显得自己有几分威严。他时常因为那一副青嫩的面孔而被质疑捕快的身份。
他啃着从田四的烧饼摊上买来的梅干菜烧饼,穿过西塘街往衙门的方向走,鱼贩早早的就将清晨从海边捕捞上来的鱼送到西塘街的菜市场。程苏竹一边穿过拥挤的人群,一边躲避着小贩杀鱼时四处飞溅的鱼鳞。又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早晨。
他刚走到衙门口,就看到骆观一脸痴缠的盯着街对面粮油铺王大婶家的女儿王蕉儿在看,对方被他盯得害羞了,急匆匆的就掀开帘子,躲到黑木漆柜台后方去。
“骆兄早。”
骆观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得意的朝他扬了下眉毛。“我今早特意去修了面,看起来如何?”
程苏竹略微尴尬的看着他略黑的面庞,并未看出来有哪里不同。“整,整洁多了。”
骆观一手搭过他的肩膀往衙门里走,压低了声音。“我跟你说,今日有大人物要来。”
“是何许人?”
骆观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个名字,程苏竹瞬时瞪大了眼睛,激动的拽住骆观的衣襟。
“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是……那个传说中的名捕?”
“你轻点轻点,我这可是新官服啊!”
骆观捏了一把汗。“当然是真的了,我昨天听到大老爷和师爷的谈话了,说那位大人今天就会抵达清水镇。”
程苏竹二话不说就往门口走,搞得骆观一头雾水的冲他身后喊道:“喂!你上哪儿去啊?”
“迎接!”
“人家还指不定什么时辰到呢!”
骆观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愣头青。”
程苏竹顶着大太阳在衙门口来回踱步,水也不敢进屋喝一口,也不敢去茅厕,生怕错过了见到这位名捕的第一面,引得过路人侧目纷纷。一直等到正午,热得汗流浃背,终于看见一匹威猛的黑棕色骏马伴随着暑气的滚滚热浪出现在了门口。
马上跨坐着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逆着太阳光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觉得侧颜的鼻梁是极高挺的,肩膀宽阔,一身黑袍武装、黑金长靴、暗色罗纹腰带。程苏竹痴痴的抬手擦了擦差点流进眼中的汗水,拼了命想看清他的容貌。
“请问,这里是清水镇衙门吗?”
连说话的声音都如此沉稳有磁性。
程苏竹紧张的伫立在原地。“是,是的!在下是清水镇捕快程苏竹,在此恭候大人多时了!”
他下了马,这时才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剑眉星目,面如皓月,果真如传说中一般,从容貌到办案能力都无可挑剔的传奇名捕!江平枫。
程苏竹连忙上前接过他的包袱,悄悄瞥到一眼他腰间的佩剑,银光灼灼,剑柄上还嵌有一颗绿宝。他不禁暗暗惊叹,这必定也是一把名剑。
“有劳了。”
江平枫踏入衙门的大门,一边四处观察打量着。大概是多年累积下来的习惯,他的目光总是带着审查似的穿透力。
“江大人一路上可还顺利?我,我一直听说您在关上的事迹,所以对您仰慕已久……”
程苏竹见他看向自己,连忙摆了摆手。“是,是正常的仰慕!”
江平枫停下脚步。“小兄弟。”
“我叫程苏竹。”
“……好吧,苏竹小兄弟。”
江平枫盯着他那张稍显稚嫩少年气,因为过度激动加暴晒而红得过分的脸。
“你今年多大了?”
“上月刚满十七。”
“还很年轻,多历练历练吧。”
听闻江平枫到达的消息,衙门大老爷刘必青和师爷何宝一同从后衙出来迎接,江平枫一看他双眼布满血丝和略微佝偻的背,便知道这位大老爷定是牌桌上的常客,恐怕刚才在后衙,也是悄悄在钻研赌术呢。
“江捕头来到咱们清水镇可真是大材小用了。”刘必青只要一笑,眼角便散发出无数道的褶子。“清水镇民风淳朴,平时衙门的案子也少,连夫妻吵架、打架可都少有。”
“无妨,案子不分大小,自然都要秉公处理。”
“是是,那是自然。”
刘必青向何宝使了个眼神,何宝立刻心领神会道:“江捕头想必还暂时没有地方落脚,不如这两日先在后衙厢房暂住,再慢慢寻找住处如何?”
江平枫跟着何宝来到后衙,厢房门一打开,便看到在阳光中肆意飞舞的灰尘和角落里摇摇欲坠的蜘蛛网,椅子上甚至还有两只路过的蟑螂。
何宝尴尬的笑道:“呃,主要厢房一直空置,所以才……”
江平枫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屏住呼吸生怕自己被这股扑面而来的霉味加上不知名的一股子臭味给当场熏晕过去。
“不必劳烦师爷了,我还是另找住所吧。”
程苏竹站在不远处探着头,一直偷听着他们的交谈。见到这场面便大着胆子走上前去。
“如果江捕头不嫌弃的话,我家倒是空有一间住房,还算宽敞,而且离衙门也不远。”
骆观在一旁帮腔道:“对对,我正想说晚上不如到苏竹家里喝两杯,替江捕头接风。苏家姐姐经营一家酒馆,不仅酒酿得好喝,还是个美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程苏竹用手肘顶了一下。
“趁着今晚吃饭,江捕头也还可以顺便瞧瞧房子。”
看着二人盛情邀约的样子,江平枫也不便过多推辞,便答应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