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恨月长圆。无爱无恨,柳府长存。
一夜熊熊烈火燃尽柳府。
红瓦高墙成了灰烬残片,深锁满府怨鬼孤魂。
清冷的街道尽头缓缓飘出一个单薄瘦小的黑色身影:黑面纱、黑斗篷,像极了幽灵。
鲜艳如血的布告拖住她的双腿。
她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抬腿的瞬间,眼泪顺势滑下来。
柳府……柳江坞。
柳江坞是柳府手里最大的筹码,它不同于公孙府的八骑司,是支训练有素的密使,常年霸居渡口,又狡黠如狐,来去无踪,特善水战。
只要柳江坞还在,柳府就不可能倒。
柳含雨不断在心里默念着几个字,她要找到那个人,那个可以帮她的人。
“出来吧。”
她突然拐进小巷,开口喊道。
四周静谧无声。
就在她露出银色手镯时,深藏在暗处的人纷纷现身了,碧领竹袖,腰间挂着木牌。
这装扮放眼整个苍穹大陆,无人不知碧箫轩。
“我要见你们轩主。”
“你该见的是大理寺寺卿大人。”
领头人说着便从腰间抽出软剑朝那女子刺去,其他人也纷纷动手。
柳含雨手腕上的银色手镯光色亮人,一股强大的剑气直直逼退数十人。
眨眼恍惚间,那只手镯便化成一把银剑,紧紧握在柳含雨手上。
银镂镯:传说六大上古神剑中最绝情绝义的杀戮之剑。
“撤。”
领头人很有骨气地下令。
“逃得了么?”
柳含雨恣意挥剑,强大的剑气瞬间震碎两旁的屋瓦,却唯独弹飞领头人三米开外。
“我要见你们轩主。”
柳含雨再次重复她的要求。
其他人都很默契地纷纷把头转向领头人,进行眼神交流。
“轩主大人帮不了你的。”
“是吗?”
领头人被手下小心翼翼扶起来时,忍不住又吐出一口鲜血。
柳含雨正一步一步地走近他们。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
“怎么,怕了?”
“柳小姐,单凭我们,也许斗不过你,但是,碧箫轩,不是谁都可以进得去出得来的。”
柳含雨突然停下脚步,抬眼仔细凝视领头人腰间那枚蛟龙木牌。
那是碧箫轩节度使的标志令牌。
眼前这些人应该是直属碧箫轩四大轩阁中的节度使,单从令牌上蛟龙的爪数来看,左右不过七等使卫。
单从等级上看,碧箫轩只想抓活口。
毕竟七等使卫所宰的也就小猫小狗而已。
银镂镯会在柳含雨身上,这大概也是碧箫轩没有想过的,毕竟,柳府本枝百世,自是轮不到女眷传承;而柳含雨自幼长居深闺,传闻甚少。
“见轩主确实难为你们了。”
柳含雨手上的银剑很有灵性地变回银镂镯,戴在她的右手上。
“不过,”
柳含雨突然向后甩开右手,银白色的细小光束刷地从银镂镯里冲出,扎向后右方。
此时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滴落不下的地方隐隐现出两个灰色的人影。
那两人身上也挂着令牌,不过是黑色铁牌,上方刻着一只沉睡的狸猫。
铁牌,碧箫轩四等使卫。
而效忠狸猫令牌麾下的则是神秘莫测的诡探使。
这群人向来行踪诡秘,隐藏在苍穹大陆的各个角落,目光犀利地紧盯着各方猎物。
四大轩阁中,诡探使卫全是暗卫,从不轻易公开身份。
他们主动亮牌,只有一种可能:柳含雨必是将死之人。
要不是刚刚柳含雨的剑气被微微弹回了片刻,她还真没注意到深深隐藏在她身后的两人。
两位诡探使卫目含寒光,而手中的剑却迟迟不肯出鞘。
“留人取剑。”
其中一位诡探使卫轻声吩咐。
然而,且不说柳含雨实力如何,单凭她手上的银镂镯,这事就很棘手。
上古神剑都有异常强大的剑灵,而觉醒的剑灵本身就具有恐怖可怕的压倒性力量,只是不知银镂镯的剑灵是否已经觉醒了。
就在这一瞬间,柳含雨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杀意。
来源不明的杀意。
还没来得及动手的两位诡探使卫便莫名倒下了。
身上没有半丝血迹。
已然没有半丝气息。
啊!
柳含雨身后传来一声惨叫,那几个节度使卫就像被毁容了般,死状惨烈。
凉飕飕的冷风穿过厚靴,钻进脚底,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薄雾勾出一具精瘦的黑影,朝柳含雨缓缓走来,踏着细雨,如同冥夜间的死神。
“三小姐,近来好吗?”
“你是……”
“你果然忘了。”
银镂镯微微泛起冰冷的寒光。
那人的杀气早已锐减许多,柳含雨觉得那人的背影像柳府曾经的故人。
“三小姐,天凌已经不值得眷顾了,忘了它,忘了柳府,忘了柳江坞,忘了你自己……”
“这就是你的选择?如有意!”
柳含雨把最后三个字咬得很重。
“是啊,三小姐还记得奴婢呢!”
天空劈下一道雷,闪在她们中间。
强劲的冷风刮落如有意的斗篷,一张人鬼皆惧的脸无声地暴露在空气中。
“怎么,三小姐怕了?”
“你怎么会……”
“呵,怎么会,府主狠起来,连他自己都下得了手。”
柳含雨的眼睛刹那间黯然失色。
如有意的话,她信,但她不敢信。
她不敢信她爹为了一个二十年前的承诺舍弃整座柳府,甚至整支柳江坞。
更何况那个人也已经消亡十几年了。
她怎么可以有这样的爹爹!
“三小姐想好了么?”
“我想见爹爹。”
“柳府府主已经不在了。”
“我要见的只是我的亲爹爹!”
如有意笑了,三小姐是聪明人。
她往后撩了长发,耳朵那枚梅蛇钉异常耀眼。
青蛇紧紧缠绕梅花枝上,凝成一只小小的耳钉,那是良国铜雀台人宗的特殊标志。
铜雀台,良国暗阁,亦是苍穹大陆四大暗阁之一。
而蛇的颜色则代表着人宗内部的等级,青色不过五等宗侍而已。
“良国待你可不薄。”
柳含雨眼含嘲讽,满面不屑。
“铜雀台不比柳江坞,它更残忍,更可怕,更绝望……”
如有意突然安静了,她看着柳含雨软软地倒下,手中的银镂镯亦失去所有的光芒。
“为什么?”
“宗主担心煮熟的鸭子飞了。”
柳含雨旁边升起浓浓的黑烟,勾勒出妖娆的身影。
右耳上白色的梅蛇钉亮得渗人。
白色,四等宗侍。
“奇怪了,这节度使和诡探使不都是碧箫轩的爪牙么,这怎么还分着抢人?”
“你错了,那两只不是诡探使。”
“怎么说?”
“诡探使从来不会亲自出面对付一个毫无把握的人,更何况是银镂镯。”
“听起来你挺了解的嘛?”
如有意没有回话,偏头眺望远处的火光。
他们把人带走时,丝毫没有察觉到,黑暗中还有一双更犀利睿智的眼睛紧盯着,见证他们的所谈所做。
雨越下越大,把腥红的血液全冲淡了,留下清凉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