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好生熟悉,似乎我曾经不止一次推开过一般。我只顾寻着记忆忘记了刚才还在自嘲的诡异气氛,伸出手去轻轻的推开虚掩的门。
拉长的影子顺利的打在房内光线找不到的地方,不远处便是袅袅青烟源头那张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师椅。它此时正透过门外打进来的青绿色光辉,闪闪的发着同样青绿色的线条光辉。
“杨小姐千年来总是这么准时,总是给老夫意外的惊喜啊。”
是路崇光,即使那张脸被阴影遮挡,他那打头便是毫无掩饰的反话,让我的心不由忐忑是恭维还是实话,我目光游移着希望找到些能够物件证明时间的多少,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只塔香在不远的香案上静静燃烧,似乎是燃了有一会了。
“晚辈来迟了,还望前辈莫要见怪。”
“也罢,既来了,便开始工作吧?”路崇光闻声没有抬头看我,只是将手中的账本重重往案台上一扔,便起身示意将座下的座位让与我。
“前辈稍等,晚辈还有些许疑问希望前辈能够如实解答……如若不然……哎呀……”眼看着他马上要消失在回廊,我连忙穿过挡在面前的实木橱窗试图追上他,可还没等我走两步,一阵风便把我狠狠逼退,怂恿似的将我按倒在太师椅上。
我被这莫名的突袭唬了一大跳,想要连忙爬起来逃离,却发现除了身后路崇光消失的回廊在无路可走。眼前一个又一个狰狞的面孔堵在了实木橱窗外,案台是一本本账本也陆续飞舞起来,一一落在一个个人影面前。
“丫头,钱庄事务千头万绪,老夫就动动筋骨,再教一教你罢!”一种莫名的压力在一起狠狠地压在了我的双肩上,一支细长的紫竹羊毫摇摇晃晃的从桌案上飘到我的面前,账本被一一翻阅,一阵冥纸刷刷作响的翻滚声,几个橱窗中的黄纸一阵飞扬。
账本的纸张旋飞,漫天的黄纸随着手起笔落也一顿蜂拥灌入身后的回廊。鬼界银行的存储就是这样完成的吗?
“‘钱体方圆,自有乾坤;人避福祸,来此善哉!’丫头,可知其意?”无视我惊恐的样子,路崇光的声音忽近忽远的在耳边飘荡着。
可我哪里有心情去思考他所谓的文言文,眼下我连账本上的字迹都无心辨认,更别说理解这样精简的对子了。撇下全身的不听使唤,我闭上眼睛大喊道:“恕晚辈冒昧,晚辈脑海一片混沌,实在不知道前辈要求解出何意!”
奇迹总算出现了,闭眼的瞬间,我模糊听见桌案上数本账本与笔杆掉落的声音。身体也在闭眼的瞬间停止了自动。
“丫头,睁开眼睛好好看着。这鬼界钱庄千年来的管家可不曾像如今你这般冒冒失失。”一双冰冷的爪子还没等我高兴片刻,便死死的扣住我的头颅,伴随着路崇光有些责备的口吻,那指尖锋利的撑开我的眼皮,让周遭的账本与笔杆再次回复自动。
这一切都是由我的视觉掌控?
我要再试试!
我猛地挣脱路崇光的手,再次把眼睛狠狠闭上。
不出所料,账本与笔杆掉落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几乎欢呼起来,似乎这是我在这短暂时间里获得最直接的自由。
“你这丫头,若再不听教诲,老夫便把你打入地狱十九层,让你在现世永世长眠!”大概是察觉到我探知到视觉的能力,路崇光收起了方才的严厉,口气中透出些许对孙辈的无奈。话语间虽然听不出是真是假,但是我还是选择老老实实的睁开眼睛让工作恢复正常。
‘地狱十九层呐!若是真下去了我可不要变成植物人,既然工作可以自己掌控,而不是被人全然操纵,还不如现在讨好这老头,让他心甘情愿的放我回去。’
心中有了决定,目标也开朗了许多。我开始慢慢的从自己的恐惧中走出来,迎击眼前这一片橱窗外的‘丧尸’!
“俗话说,人在世上,福祸难料。如何避祸迎福,丫头可懂?”
“人有天命,自有运转,人之吉运不可度量。”心情好了,也就有空和他闲聊起来,卸下了自己的包袱,也有心思和他讨论这些什么高深的乱七八糟的问题。
“三才为何?天地人也,缺一不可。丫头追寻天地之命,又可知人之**无可限量?正因为人欲所以才有了此间存在。”许是我说的如路崇光所预料,他早就料到我有这样的答案。口气转而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仿佛再说很久以前的过往一样,带着些叹息与伤感。
瞬间,路崇光的身影已悄然落在我的身前。描金墨黑的长衫随着灌入回廊的风呼呼作响,反倒显得他的身形更加单薄,被衣袍填充的背影微曲似有些疲惫。
就好像曾经,很久前的曾经,他也曾这般站在我的面前……
“人之所欲,无非花钱消灾,鬼乃是人身幻灭的留存,自然也存在鬼的**。他们无非想要来世为人,在人间再一次掌握自己的福祸。”
身影化作青烟消散,他这是已经教会我了么?
烟雾淡淡的吹熄,倒像是他最后的寥寥数语全然尽是叹息。人欲啊,连身死都再纠缠着人的灵魂;轮回不止,人欲也永远不会有终结……
路崇光的离去,似乎收走了我身上先前的压制与束缚,我已经能够松开手中的笔杆起身行动了。
因为先前在银行遭遇存冥币的事件,如今神志清醒,我开始有闲心关心起当时探寻的问题了——这冥币汇率为何?如何记账?
我径直走到堆成高山时不时被随意抽取几本账本的书山边上,挡住一本正欲掉落在书山之上的账本,直接翻看起来。
粗糙的行草记录着几斤几两的金银铜数字,一本账便是一个人数百辈子的鬼界存款,数百年来支取的次数寥寥无几,可这存款的进账却异常巨大,到底有什么用处呢?
就在我专注翻看的时候,手中的账本活生生的挣扎起来,一股莫名的力气硬是将我拽到一个橱窗边上。
‘嘭’的一声,我用手死死地撑住几乎要迎面撞上的橱窗,咫尺的距离让我遇橱窗外满手捧着黄纸银锡的人影面面相觑。
包括他在内,周围数个人影都不由的颤了一下,整齐更有些本能的向后面退了一大步。他们身后随之响起一阵躁动,乱七八糟的锁链声乒乓作响。那一排方才整齐排列的长队,仅因为我这唐突的一撞,如多罗米骨牌一样齐齐倒地,瞬间‘满地尽是黄金甲’!
滑稽的一幕出现了,这一跌撞,竟让橱窗外的青色雾气被搅散,一个个身披青黑色囚衣,手脚上还拴着沉重的青铜锁链。
一滩混乱之中,扶眼珠子的扶眼珠,插断肢的插断肢甚至还有因为摔倒连肠子都翻出来的家伙正一手抱紧怀中的冥币,另一只手在满地混黄色的浊液中将一圈又一圈的肠子撸进自己空荡荡的肚子中。
众鬼只是默然垂首收拾着自己,时不时发出一阵阵凄凉的喊声,全然没有半点因为遭遇可悲的喧哗。更甚的是,他们每一个人都死死的抱住自己怀中的黄纸。
这就是人欲落入鬼界的模样么?
我愣神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眼眶不由有些湿润,方才他们那一个后退是在畏惧我吗?可为什么要畏惧我?
手中紧揣着的账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了我的手心,稳稳地落在了橱窗口边,橱窗外人再不看我,木讷的上前了几步,把怀中揣的皱巴巴的银锡黄纸倾囊倒在橱窗的槽口中。
眼前的景物一动,倒是让我抓回了自己游离的神魂。我乍一眼看向眼前这鬼,倒不似鬼电影里那样凶恶的样子。
就拿眼前这只和他身旁的那只相比吧?
较身旁那个,这只头发虽然蓬乱却还算松散,没有污垢与渍泥。面色青白不邋遢,除了翻白的眼珠慎人之外,倒不异于常人。身上的囚衣看上去也是新崭崭的模样,大概是个新鬼吧……
我噗嗤一笑,竟突然觉得这样对比找茬甚是有趣。可老天压根就看不顺眼我高兴,还没容我再细细继续打量他,账目已然登记完毕。
只见这鬼身上的衣料人皮迅速龟裂,哗啦一声迸出一地的血肉碎块,溅在积灰密实的橱窗上。
‘这……这!这到底是什么呀!’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橱窗外的迷雾又再次弥漫开来,没等我从咋舌中恢复过来,下一只鬼又渡到橱窗前,将怀中的一沓金券扔了进来。
嗯?等等,除了黄纸银锡,居然还有金券?这来头可不小呀……啧啧啧!
我看着金光闪闪的金券,竟喜新厌旧的把先前的恐惧抛之脑后,又开始打量起这只丢金券的鬼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金券在风中翻滚着,视线之中,一抹淡金色的光晕映入眼帘。
30%、40%、50%……100%……
这数字是怎么来的呀?有什么作用么?
看着飞速递增的数字,我的目光习惯性的移向桌面上呼啦啦翻页的账本。
银行总说账实相符,且应用实物碰账面。既有数字,当然给对比账目上的变化啦?
可还没给我机会看到记账的那一页,‘啪’的一声,账本便重重的被合了起来。又一本账本接替了它方才的位置……
‘这也太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