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6:goldendice(黄金之骰)
“睡着了?”我暗暗吃惊,也凑到胖子跟前细观,这家伙正气息均匀地打着微鼾,也许是嫌我们喷出的臊热口气难闻,翻了个身,放了几通大屁,腥臭无比,果然是在深眠熟睡。其实一个人不适到极点,反而会什么都感觉不到。他既能打鼾还能放屁,说明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虽说如此,我仍不放心地多看了他几眼,生怕这顿狂风骤雨般的殴斗会让范斯严重内出血。但上上下下仔细透了多遍,发觉他身上几处受到重击的部位,如后背、脖根、肚脐以及两肋都完好如初,连个淤斑都没有,这才长吁一口气。看来,被那怪皮攀附其身,范斯刀枪不入,这种手段虽极为阴毒,却阴差阳错保护胖子不被我们斗杀,实在是飞来横福。
“让胖子好好睡一觉吧,只是我们得守着他,以提防那东西再度窜回。马洛的事,现在只能暂且搁下。”alex撑了撑筋骨,靠在钢筋水泥柱上,扫了我一眼,问:“怎么,还没恢复过来?”
“似乎是再也转不回来了,这会儿我不比范胖好受,天旋地转又满眼冒金星,只是时间久了,反而有些麻木了。”
“只要能出去,随便找家小诊所,做个简易的眼球矫正就没事了。林锐,现在几只手电全完了,我跟不上节拍,在黑暗里跟个瞎子似的。之后这一路,何去何从,目前还没有答案,你尽量不要涉险一切让我来干,没了你这只仅存的矿灯,我们全都得折在这里。”他点起一支短雪茄,闭上眼抽了起来,时隔不久,忽然像想起了什么,问:“你之前说躲着的女孩,还有怪云白光什么的,究竟怎么回事?”
我将躲进破屋所见的一幕,大致向他描述了一遍。
“奇了怪了,按你说过来的,假设真有这么个人窜下楼,也是打我和范斯的屋门前跑过,若还丢出能发出刺目白光的东西,我怎可能会不知道?当时我正趴在门前,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廊道那头。可是,什么都没有,你不会是在瞎编吧?”他听完思索片刻,反问我道:“还是那个东亚女人?
“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那是白人女性。其实她我曾经见过,光看背影与你很像,就连随身背包颜色也一样。”
“记起来了,昨晚你好像提过,不过我很好奇,能和老子相似的女人大概会是什么长相?跟我说说,这人什么穿着打扮?”他一谈起女人,顿时眉飞色舞,往我身旁靠了靠,笑道:“你说她时,我正在想其他杂事,并没细听,现在权当消磨时间,你再讲一遍。”
“身高在5英尺9英寸(1米75),穿米黄色短夹克,宝石蓝牛仔裤,年纪比我们都小,大概刚成年,十七、八岁上下,和你一样中长金发,双肩柔软并有力……”我对这女的印象深刻,一边抽烟一边描绘起来。
他起初还在一旁打诨插科,当听我提到和他一样中长发,双肩软软这些特征后,不由愣了愣,伸出手在自己肩胛处比划,忽然问道:“大概长度是这样?还有那女的是不是穿着高筒步兵靴?腕子上带着和我一样的电子表?”
“穿什么鞋我倒没注意,但腕子上确实带了个表,是那种游泳不进水的蓝色电子表。诶?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我愣了愣,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笑出声来:“这小妞该不会是你表妹吧?”
“不,林锐,我可能见过这个人!”
“什么?你见过?那她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她是谁,还记得我跟你提过马德兰可能是个化名这事吗?提醒我说那全是小说里人物名字的女人,就是你描述中的穿着打扮啊!”他扭了扭脖子,朝二楼几个门洞望了几眼,迷惑地说:“除了没穿短夹克而是穿了件牛仔装外,其他都对得上。她和我一样带法国口音,可能是个当地交换生,不会这么巧吧?这女的究竟在这干嘛?难道一路跟踪我?但这解释不通啊。”
“你是几号遇上她的?”
“七号或八号吧,我在密西西比坐大巴,沿途这女的跳上了车,就坐我身边。我见是个幼齿小妞而且身材凹凸有致,便找她说话逗乐,但这恶女挺有脾气,将大帽子往脸上一盖睡大觉,不搭不理的。哦,她还骂了我一句臭流氓,并拿脚踹了几下。总之,态度极烂。”
“我可能是儿童节后那几天的晚上,在蝙蝠侠大楼附近遇见,追着下了地铁,这女的丢三落四还把小包拉在代币机上。其实当时我该打开看看,兴许有驾照学生证什么的。”我回想片刻,说:“对,跑出门时还吐了句烂俗的粗口,那看来是同一个人。两者对得上,那么,也就是说,你撞见她正脸了?”
“她全程盖着大帽子睡觉,我并未见过。”
“这样啊。”我托着脑袋,打算闭目养神一阵。
“她究竟是谁先不要管,前后出现两个,全都是女人,她们究竟跑来吕库古阴宅干嘛?旅游观光吗?”说到此,alex一骨碌站起,大声叫道:“而且,也就在刚才,我忽然想起件怪事来。”
“说来听听,我不妨替你分析分析。”我依旧闭着眼,听着淅沥沥的雨声,昏昏欲睡。
“在我们之前,到过这座废宅的人可谓是无计其数,经年累月的,少说每年也有几百拨,不然也不会把底下镇子骚扰成这样。如果这里特别危险,都像我们这么倒血霉,那早就被封锁或干脆拆除了。可也没见说有背包客死在这里的报道,换句话说,这里本该平平静静,却因为我们来到,一下子变得如此凶险,这在条理上根本说不过去啊!”
“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说暗文字中提到的红月八日?小吕库古只说是夏季,所以你联想就是这个月,六月十号是新的红月轮回?”我冷冷一笑,反问道。
“这点曾想到过,但自我过滤了,背包客上孤山可不像排队爬雪山分时节,它们什么时候都会来。这种机缘巧合完全是随机的。”
“那你什么意思?怀疑是两小妞在这里做手脚放出那些东西害我们?可别忘了,她们自己也陷在这里离不开!”
“不,相反我还有更阴谋的想法,也许她们也是被骗来这里待死的。咱们在忙眼镜这档子破事时就应该捎带手弄出她们俩一起逃离才对。这么年轻就被当作牲口杀死实在太惨了,林锐,拿出你的担当,我们男人本就该保护好女孩的。”
“你少扯蛋了,可他妈笑死我了!”我虽闭着眼,可脑海里满是alex夸张又严肃的表情,一想到此我实在忍不下去,道:“她骂你踹你腿就是恶女烂女,你想泡她们就成了好女孩,我可以帮你边看边找,但你能否就此放过我二姐?”
“那你往后也别拿马德兰说事,我是认真的,我特别见不得女人受苦受难。其实我想说的是,这里之所以成了恶鬼横行之所,可能是保质期过了!”
“保质期?”
他翻身站起手指翻砂工地,说:“我指的是这块底厅,细想之下也是问题多多。刚才一直在死斗搏战,但冷静下来,就觉得很不寻常。”
“哪不寻常?”我不由睁开双眼,再度审视这块屡次爆发激战的大厅,问。
“最主要的问题,究竟是谁在这里折腾,撬掉原有地砖,将家具打桩整成工地的?你看见那些横管,槽钢以及异形螺母了吗?它们都是现代产品,不是小吕库古那种时代产物。再说当时他正乐呵呵等着分遗产,哪有闲工夫会自备一支工程队带来这里?”他扶着我肩头,打着那只可怜光斑的镜灯,照在捆扎管子的包装带上,道:“你不妨去看一下,跟着来说我的猜测。”
螺纹钢槽钢啥的,别说是三、四十年代,世纪初就有了。我将信将疑走到管子前,俯下身子细看,只见包装带上印着出厂日期,一九八八年四月。这些建筑材料,果真如alex所说,都是十年以内的产品!
“我还见过更早的,八六年出厂的钢筋,所以从刚才起就挺纳闷这事,究竟何人所为?按照这破宅子一系列历史,可以推断出的可能会是两拨人。第一批或许是侥幸逃走的小吕库古后人,再度回到这里开坛做法;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传闻中的‘邪教份子’,这群人做眼前这件事的用意,或许也一致。那也表示说,被凶王古蛮移植了大脑的老吕库古,极有可能仍活着,正蛰伏在阴宅某处,始终窥视着我们哪!”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人在九零年宅子出事前,就躲在这里干这事,被警方发现后爆发激战不得已窜走,所以工序没做到位,草草了事,导致了这里并未清除干净?而现在封印到期了?”我听完他的分析,连连点头,背脊鸡皮疙瘩栗起。想起小吕库古留在墙头的绝命书,哀叹起来。他作为经验丰富的职业冒险家、一战英雄、和历经百战的斗士,都被逼入绝境丧失信心。我们这等菜鸟想要逃离阴宅,生还的可能性委实微乎其微。
我和alex想到此,不由顺着混凝土柱子滑落在地,良久沉默不语,同时他又开始连绵不绝地咒骂起马德兰来。但这无济于事,现实是大家已落入绝境,遍体鳞伤,更有一个同伴失去踪影,没有比这种局面更糟的了。
“去找老马啊!”正在此时,胖子忽然一骨碌坐起身来,他激动地抓着我俩肩头,叫道:“你俩怎么还呆坐着?再不去找,老马就真的折了!”
“范胖,你感觉怎样?”我见他醒来,肮脏脸颊甚至有了些血色,不由心中欣喜。
“过去多久了?”他没心思回答我的废话,摸索着抓住alex,问:“我是瞎了还是咋的,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两个半小时。之所以待在原地,是我们商量下来不能独自离开,甚至两个人也暂时不能分开,只怕再遭那鬼东西趁机阴袭。你看不见很正常,因为所有小灯全都挂了。”alex握住他的手,惊问:“你是怎么恢复过来的?这么重的伤,躺医院吊点滴也得几天才能醒。”
“老范我不醒能成吗?你俩就会一直坐下去,老马又要怎么办?打小我就从不上医院,什么大病小病只管床上一躺,半天就能好起来。“他不住地眨眼闭眼,想要快速适应黑暗,叹起气来:”我不该那么大意,遭了黑手。“
“究竟怎么回事?”
通过描述,范斯遇袭也发生在过道遭遇低语者起那一刻。当时他人虽然在半圆形廊道内走动,但也听见了这种说话声。正待向我们靠拢时,忽然惊闻底下大厅内也有人在说话。说话的是两个男人,语调很成稳,年纪约莫跟他同龄。他本想查看说话声在哪,无奈手电都在我俩身上。既如此他索性找个角落蹲下,细细辩听他们在说什么。
这不听不要紧,一听就更迷茫了。说话的俩人,一个哭哭啼啼,另一个在不住安慰,似乎很暧昧。所说的内容也是云山雾罩的,总之他们十分担心这屋子再闯入陌生人,但又无法避免,真的发生就得继续苦熬八小时。哭的那个说他很绝望,只怕永远回不去了。还有一个说此刻他们自己也会拼尽全力,都到这一步了,谁也不敢轻怠。
“那他们彼此间是怎么称呼对方的?”alex提过一支雪茄,探问道。
“这他们没说,似乎是特意回避,担心被谁听见似的。总之这两个男的很怪。”
“好嘛,一锅大杂烩,陷入这破屋的人越来越多,如果再配个迪厅镜面旋转灯,可以公开往外卖票了。”我摇摇头,打算将满脑袋的混沌挥去,问:“那你听了半天,就没刺探出其他有价值的情报?”
“当然有啊,小老弟,我还未往下说呢。总之,说话的两个男的,似乎并不担心碎颅者、煤炭脸儿或是凶王古蛮脑袋这些,他们陷入的是其他麻烦,而且真正要做的,是逮到真凶,如果不能活捉,就搞刺杀。”范斯点起自杀前最后一棵weed,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眼睛忽然瞪得老大,说:“他们的目标是刺杀一个老婆子!你说奇不奇怪?这老婆子又是打哪冒出来的?你们别打岔,我继续往下说。”
蹲在角落的范斯于是越听越古怪,心中掂量一番,觉得对方文质彬彬,可能也是同样的落难人,如果对上话就能给自己指点迷津,就打算开口大叫。哪知人还没追出去,就感到双眼一抹黑,跟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过,最后留在他头脑中的印象,是一处从未到过的阴湿烂泥地,它在一片极为空旷的洞穴里,在这块臭泥沼泽正中央,杵着一座古怪无比的建筑,它似乎是由洞顶和洞底原本连着的巨大溶洞岩雕琢而成,是个方方正正的石灯龛外形,一面开口,内里塞着一口黑森森的棺材。整个石窟内阴湿不堪,黑水潺潺流淌不息!
“那你怎么知道马洛躺在里面的?”虽然吃惊不小,但这么离奇的怪事是我们想破脑袋也料不到的,通过范斯描述,铁棺始终是合着的,不知他究竟怎么判断出结论来。
“我的直觉啊,不然为什么头脑里会无端出现这个古怪地方?冥冥中,或许就是老马在通过某种方式呼救!”
“我艹,老范,你只凭直觉?万一你的信息是错的呢?这可会害死所有人的。”alex一撇嘴,讪笑起来。
“反正通过这个映像,正说明马洛如今不在楼上也不在阴宅里,而在地下。你不想帮忙就少废话,我原本也没指望过你,可怜的老马啊,我们是从小光屁股玩大的,”范斯猛地气呼呼站起身,直痛得龇牙咧嘴,他不让法国小青年扶,摸索着往楼梯走去,说要回小屋找上蜡烛什么的,自己一个人去找。
“范胖,先冷静下来,剩下的一路,就由我这只黄金之骰,维系祈来的好运,为大家照亮征途吧。”我追上拽住他,惨笑起来。
范斯一声不吭扯过马洛留下的背包,探出小短手掏出个小药包来,简单处理完伤口,开始收拾起遍布四周的标枪和链锤,甚至,他还不忘最早那把撅了的羊角榔头。
整个过程之中,他始终一言不发,只顾专注收拾行囊。我知道他这会儿正生着闷气,内心焦虑无比,时间拖得越久,马洛生还的可能性就越低。alex几次三番想上前帮手,都被他用手格开,等理得差不多后,他自己一人驮起几十磅重沉甸甸的背包,开始吃力地爬楼。
我们三人里,他伤势最重,除却各种扭打挫伤,还割腕淌了半桶的血,最后被野火烧去一身毛发。此刻的胖子,已和刚进公馆时判若两人。望着这条虚弱不堪随时可能倒毙楼板的身躯,我加快脚步紧随其后,指了指背包对他太重会耽误活动灵便,不如拿把消防斧子在前开道更妥当的。更何况,之后的一路,须得靠我充当照亮征途的矿灯,他如此做也等于在保护仅有的资源。范斯见是我,态度不怎么排斥,任由我分担,勉勉强强上得二楼。
alex则距离三、五米外跟在身后,或许正为自己那毫无意义的讪笑感到冒昧,毕竟兰开斯特兄弟与我们相识才不过一天,虽历尽苦难,但人家哥俩交情,却是一辈子过来的。换做是我们这对难兄难弟,如果缺了一个,剩下那人不也是如此?但说开又说,毕竟胖子所说的,什么石灯龛棺材、黑水潺潺流淌这些,都挺不靠谱。就算真有这么个地方,具体在哪?根本无从寻找,而我们就连最起码的,要怎么离开这里也找不到北,谈何向地下水牢进发?在为人处世上,我名义上是法国小青年的“大哥”,所以也更显圆滑些,知道揣摩人心,哪些话能说哪些不能。
虽夸下海口,但我心头隐隐哀叹,瘦子马洛,此一去凶多吉少,即便拼尽全力夺回,多半也已驾鹤西去。但这样的话,我不仅不能说,反而还得不停给胖子打气,说些连自己都感到腻味的废话,例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老马必然会没事等等。我越这样范斯越伤感,他说我的口吻就让他感觉马洛在身边,完全不必学他说话,他挺得住。
此刻的处境,我们只得放缓效率,三人处在一起在不能肆意分开,万一遭上那鬼影,起码彼此间也能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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