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啥?只卖了六文一斤!”
钱老太也没比村里其他人知道的早些。
她听了儿子的话,当即是站都站不稳了,作势就要晕过去。
李氏忙上前扶了,还惹了她一声骂。
“怎的就卖了这个价钱?你们没去铺子里跑吗?”
“如何没跑,就是听您的话,我们一进城就去铺子了。”庄三想到这个就来气,话里也没了尊重,反透着些埋怨,“这头个铺子还是上次收了我们货的!结果对方说卖的不好,要我们退钱,要不是我和二哥跑了快,怕不是要被人捉了去了!”
“啥?怎当这样!”
钱老太一个普通村妇,一辈子也没去过镇上几次,哪晓得这些个店铺是怎么做生意的,听了这话不免也心虚了几分。
“后来我们又去其他店子问,没得人愿收。”庄三皱了个眉,心下不爽。
“咦?我记得五福记愿收,只是价格低些,三弟你没肯呐。”
庄二倒不是有意拆庄三的抬,只是他一直说话不过脑子,只想到什么说什么,这回还不知自己一下得罪了三弟。
“七文如何卖得!”庄三本就不想提这个,可二哥偏要提,这又让他不免想到自己卑微模样下他侄女那抹玩味的眼神。登时额头血管都要爆起来了。
“七文连柴火钱都不够,还赚个屁!”他顾不得被人听到,只吼了出来。
七文确实少了。钱老太也觉得三儿没说错。
庄二不晓得三弟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发火,可还是解释道:“后面没店子愿收,我们只能摆了摊子零散了卖。”
“可八文一斤根本没人来问,七文一斤的时候勉强卖了几斤,到后来街上人少了,我们怕您担心了,就想着尽快卖掉,于是降到六文一斤。”
“啥?!六文一斤?”
钱老太只觉眼前一黑,李氏看情况不对,立马上去掐了老太太人中。万幸她身体硬朗,没晕了去,不然请了大夫又是一笔开销。
待钱老太缓过神来,嘴里还叨咕个不停,“败家子啊、败家子啊……”
庄三本就受了气,如今见老娘还在骂自己,也懒的再伺候,甩了脸子扭头就走。
庄二无法,只能低三下四的围了钱老太转着,哄着,别让老人家再气出什么好歹来。
……
送走拿货的货郎,秦蔓枝见滤浆也差不多了,便把薯渣都收拢在一起,灶里烧了大火,等上汽了就入了蒸笼蒸。
她倒不知道为啥还要蒸这薯渣,为啥不像上次一样直接晒干了储存。只是女儿这么说了,她照做就是。不管生的熟的,都能入了口,总不得浪费就是。
而另一边,庄可卿同沈凌早就拉了骡车出去,往隔壁村的泥瓦匠家走了。
是买坛子去的。
家里盛水的瓦罐不少,可适合酿酒的坛子却是没有,唯两个可以凑合用的,还都装了咸菜和卤水,实不好再往外腾了。
索性以后都要用这个,不如多买些来,真用不了那么多,放在外面阴凉地方也不会坏了去,总有用的上的时候。
“阿凌,我是不是还没同你说要做什么了?”
庄可卿最近忙的厉害,到这时候了才想起自己是一点个想法都没同沈凌透露过,也不知他会不会生气。
“无妨。”沈凌拉了大黑,面上并不介意,“你只需按你的想法来做便行,我信你。”
他转头看了眼低头思索的少女,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失败了也没关系,可以再试。”
庄可卿刚刚倒不是在担心这事能不能成,只是在估摸着需要的坛子数量,可她没想到从沈凌口里还能听到这话。
少女微侧了头,嘴角漾起一抹欢快的笑意来:“我知阿凌是心疼我、宽我的心呢。”
“有你真好。”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少年牵了缰绳的手瞬间紧了紧,虽然他面上还是一如从前的云淡风轻,可从发白的指尖到渐渐染上粉色的耳尖却暴露了他心中激荡的真实。
午后不久,两人就到了地方。
泥瓦匠姓林,住在大杏村,离鲁石匠家不远,手艺是远近几个村顶好的,哪家建房铺瓦或是烧个房里物件的,都爱找他。
到了瓦匠家,只见院门敞着,里面分了好几块区域,分别排了晒着的整齐砖瓦,还有些个模具和泥团放在一边,想来是人刚刚还在做活,暂时有什么事离开了一阵。
院子里没人,庄可卿不好随便进去,只在外面等着。
不多时,后院出来个年轻男人,二十出头样子,手上有些脏污。他一眼瞧见外头停着的骡车和边上的两个少年男女,心知大概是来买东西的,就主动问道:“要买啥?”
“宽口坛子有不?”庄可卿微微颔首,笑着问道。
“有啊,大的小的三个尺寸,你要几个了?”青年弯腰从放工具的地方扯了条湿毛巾擦手。
“能不能带我先看看东西?”
“跟我来。”擦手巾往小凳上一扔,青年指了指沈凌牵着的大黑,“骡车拉进来,就栓柱子上吧。”
说完,他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先拐进了后院。
庄可卿同沈凌点个头就跟了过去,留了少年一人栓车。
瓦匠后院很大,左边一个大窑,半圆形,里面似乎正烧着,还没靠近就是一股子热浪冲到人的跟前。
青年带了庄可卿来到另一边的简易棚子,里面大大小小的摞了好些坛子、瓦罐、碗碟之类的,看上去都是土里土气的,没什么花样。
村里大多都是用的这种,虽不如贵人们用的精致,可胜在便宜结实。
庄可卿走进,选了五个中等大小的坛子,又点了几个小点的瓦罐,说这几个她都要了。
大坛子酿酒,小坛子做腐乳。
随后便是取货收钱。
青年帮了沈凌一起把坛子往车上装,之后找来麻绳沿了坛口一道道的固定在骡车上,做事相当仔细。
“那便多谢您了,如果后面还需坛子,我便来同您定货。”
庄可卿说的笃定,倒让青年愣了一愣,等这两个少年男女拉了骡车走远了,才嘀咕道:“你还当定多少坛子?家里是有多少咸菜要腌了?”
当然,这事很快给他抛在脑后,直到不久之后,来的大批坛子订单才让他想起今日的事。
一路护了坛子回村,到家时天竟还亮着。
薯渣早就蒸好了,秦蔓枝用潮湿的细麻布盖着晾凉,唯恐表面干掉。
庄可卿也顾不得吃饭了,同沈凌洗了坛子,又烧了热水冲过,等坛子稍干些,就回屋取了好不容易得来的酒曲,捏碎了待用。
薯渣一层酒曲一层,一坛并不敢装的太满,等全部装好,也是四坛将好。
坛子全部放进仓库,忙完所有,又给大黑开了顿小灶,感谢它今日辛苦,之后几个人才把之前一直热着的饭食端到屋里。
天已经黑了,饭桌中央点了蜡烛,一家人在暖黄的光晕中其乐融融地享受着简单的晚食。
“可儿,你刚刚是不是在做酒?”
秦蔓枝在庄可卿拿出酒曲时就认出了。
“是啊,娘。你知道?”庄可卿没想到娘竟还知道做酒。
“这酒都是粮食做的,若是我们做了,官府会不会来管?”
原来她并不是对女儿能不能做出酒来有疑问,而是怕女儿真的做出酒来,这官府会不会来查了。
这倒是从来没想过啊!
庄可卿有点傻了。
不是吧,这酒是百分十九十能做出的,可要是做出不能卖,那她的这些个努力不就是白费了的?
胸口咚咚直跳,庄可卿难得的生出些不安和焦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