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盒子一开,大掌柜的表情总算松快了些。
好歹出了个像样的东西!
南珠为贡品,而能有这样大小和品相的,绝对少见!
左进终于来了点兴致,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视线牢牢地锁住呈在红绸中玉润浑圆的珍珠上,接着伸手招了招。
大掌柜上前取了盒子捧过来。
左进将南珠拿在手中,见此珠细腻器重,圆润柔滑,阳光下观之瑰丽多彩,再加尺寸惊人,实属难得!
与之相比,另外两株百年老参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不过他还是难得的露了个笑容出来,对着乔掌柜赞道:“差事办的不错。”
乔掌柜松了口气。
用尽人脉,花了大价钱得来的东西果然入了二爷的眼,总归这回来的不亏了!
将手上的南珠盒子交给大掌柜,二爷左进终于来了精神,他坐直了身体,只微微靠着椅背。
刚刚那颗南珠让他升起了点,‘也许下面还有更好的东西’这样的想法,心中不免有些急了,不等掌柜下指示,就挥手让侍立在外的仆从领下个掌柜上来。
黄石县掌柜羡慕了看了眼乔掌柜,心中祈求老天,他不求这如意能入得二爷的眼,只求后面还能来几个更上不了台面的,让他丢人的不要那么显眼就成了。
可他的祈求显然没入得老天爷的耳。
下面进来的是周攀周掌柜,他一进来,就先给左进唱了个诺,姿态做了十足。
乔掌柜皱眉,他对此人并无什么好感,但对方的确懂得察言观色,也是个能曲意逢迎的,而且铺子还在江南最富庶的江宁府,这回的寿礼少不得要出个大风头了。
果然,周攀唱了诺后往侧边一站,拍了拍手,之后便进来两个娇饰的丫头,二人手上捧了件长长的丝织品,以她们站的间隔来看,怕是快有五尺左右。
这阵势,不说奉上的东西如何,只这派头,就全然吸引了左进的注意。
两个丫头微微一福,其中一个侧身轻抬织物的两角,随着她莲步轻移,一副云锦织就的百寿图就徐徐展现在众人眼前。
若说寻常百寿图,不过是以中央的寿字为准,其周围环绕九十九个寿字而成。
但眼前这副,不说这织物乃是有灿烂如云霞之美名的云锦,更是上面的一百个寿字,每个寿字都各有千秋,字体迥异,无一雷同,囊括了楷书、隶书、篆书、行书、草书等等,不光十足巧思,就是这每个字,细细看来都不乏大家之笔力。
“珍品!珍品呐!”
二爷左进抚掌击节,大声叫好,这声音从大厅传来,其他还未入内的掌柜个个面色铁青,如丧考妣。
这姓周的,刚刚还说自己准备的东西粗陋,怕是二爷看不上眼,只一个劲的套他们的话,先如今看来,倒是他早有准备,指不定刚刚如何在心中笑话他们呢!
可再怎么不甘也是无用,有这云锦百寿图在先,后面上来的东西看起来就都平庸了许多。
左进渐渐的失了兴趣,整个人全部依在了椅子的靠背上,又开始变的意兴阑珊起来。
“松陵镇胡掌柜,该你了。”
伙计走来,通知了仍等在隔壁的胡掌柜。
刚刚其他掌柜一个又一个的进了大厅,又没有一个出来的,剩下的掌柜们心中惴惴,都是盼了早点进去奉礼,不管好坏,总比现在吊在这儿强。
胡掌柜如今胸中滋味难言,混合了胆怯、激动、一会觉得自己的带来的东西下等粗鄙,一会又觉得是世上难见的奇物,整张脸又青又红的,直让通传的活计担心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胡掌柜带来的东西都没法子装在什么精细漂亮的盒子里,也无什么娇美丫头端着,他只一手提了个长方形的大木盒,另一手提了个青花瓷小坛,就这么进了大厅,足像个年节时走亲戚的。
进来的时候还因为太过紧张,被门槛拌的踉跄了下,引的旁边候着的周攀发出了声意味不明的鼻音。
“二爷安好。”
胡掌柜根本没空在乎周攀的作态,也未瞧见来自乔掌柜担忧的眼神,他只走到厅前,将手里两样东西放在地上,然后给上首显然有些困乏的左进做了个礼。
“小的松陵镇掌柜,此次带来三件土产。”
“土产?我没听错吧?老太君贺寿,你送土产?”
周攀毫不掩饰他的蔑视,即使大掌柜和东家都在,他还是嗤了声,说出这般话来。
大掌柜皱了皱眉。
这周攀不过刚刚献了个百寿图,得了二爷青眼便如此轻狂,实在不是个稳重的。
可这人狂妄虽狂妄,但说的也不无道理。
这松林镇掌柜到底怎么回事,莫不是吃错药了?竟敢把什么土产送到二爷面前来,也不怕惹恼了人直接被拖出去打上几板子。
左进这时候已经有点昏昏欲睡了,看了那么些贺寿的礼物,除了那颗南珠和云锦百寿图之外,其他都是拿不出手的东西。现在看这下首的矮胖掌柜,一张胖脸,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就是嘴角的胡子都有些浸湿,顿时心里生出点厌烦来。
“快说了拉到。”
“是、是。”
胡掌柜一惊,手忙脚乱的取了左手边的木盒来,打开后,里面是一捆微微透明的面条状的东西,另一份是橙红色手指长的物事。
“这盒子里,一物名为粉丝,一物名为薯干,都为番薯所做,易储耐放。其中粉丝可做主食可做菜,用前泡软即可,另外这薯干……”
“你这是给老太君送祝寿礼,还是给灶间厨子送货呢?还做菜做饭的,可别污了二爷的耳了。”
未等胡掌柜说完,周攀又是一顿讥讽。
“无礼!二爷面前岂容你胡乱掰扯。”
大掌柜一声怒喝,止了周攀的话,可心里还是赞同他刚刚说的那句。
在二爷面前提庖厨之事,不就是污人耳朵么!
可左进听了胡掌柜一通介绍,却是起了点子兴趣。
这大半天的,看了一众俗物,这会子倒来了个真俗的,也不知这掌柜是哪儿来的怪种,竟真敢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了介绍这些。
他眼神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刚刚屡屡出言的周攀,惊的对方是心惊肉跳,匆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
“你说这薯干如何?”
“啊、这薯干……”
胡掌柜被刚刚的变故吓的有些懵,这回突然二爷问起来,只回答了个结结巴巴。
“这薯干也是番薯做了,据说工艺复杂。”
他捧起盒子,定了定神,又说,“您可拿一枚观之,其色泽橙红,隐隐透亮,闻之清甜,入口弹糯,咱松陵镇的百姓都喜欢这个。”
二爷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稀罕你这给平头百姓吃的玩意么。
周攀这回不敢出声了,但还是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心中暗暗腹诽。
可左进却出乎意料的给了大掌柜一个眼神,大掌柜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胡掌柜面前,取了盒子里装薯干的小袋子来,捧到他的眼前。
左进戴了燮石戒指的右手伸出,从里面捏了段小的。先是迎着阳光看了看,接着又凑近鼻子闻了闻,最后竟正当了众人的面,将薯干塞进了嘴巴。
这一举动,让不仅所有掌柜,就连胡掌柜本人都是张大了嘴一副呆傻痴愣的样子。
怎、怎么回事?二爷就这么吃了?嗯?
而面对着左进闭了眼越嚼越享受的表情,大掌柜心中疯狂咆哮。
二爷啊二爷!您怎么什么都敢往嘴里塞了?都是忘了上次瞎吃东西闹肚子的事了吗!
还有,您到底啥时候才能不像闺中的小娘子一般爱吃零嘴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