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燕从城墙上下来时,天色已经属于是黄昏之末了。
金陵城周围的驻军之内,到处点起了火把。
火把无法照亮的地方凭自然光线已经看不清事物。
而让项燕意外的是,城下竟然没有看到崔咏道的身影。
他竟然没有等在这里,等着项燕从城墙上观察完情况下来后,再请示工作。
找左右的人一问后才知道。
崔咏道说是天色已晚,去吃饭了。
而之所以没等项燕,是因为之前项燕言语之间表达了不希望崔刺史设宴招待的意思。
所以就麻烦钦差大人,在军队里面的大锅饭将就一下吧。
晚上想必以钦差的本事也能找到住处。
崔咏道就不安排了。
如果找不到的话也可以在军队帐篷里的大通铺将就一下。
项燕登时被气乐了,让人立刻带路去找崔咏道。
在城外搭建的帐篷群中,七拐八绕,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才在一个相对比较大的帐篷里找到崔咏道。
这帐篷从外面看还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但一走进去,好家伙,那里面装饰得那叫一个金碧辉煌!
地上铺着地毯,周围挂着名贵的各种材料的装饰,屋内摆着各种豪华的各色家具。
端的一个民脂民膏。
而此刻最靠里的屏风下,足以坐十几人的大圆桌上,摆满了各种珍贵美食。
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崔刺史和金陵的几位主要官员现在就在桌边用餐。
项燕登时不由冷笑道:
“金陵城内民生惨淡,而崔刺史的帐篷里却是各种享受无一不缺啊!”
崔咏道被撞破这个场景,脸色却是丝毫不变。
似乎在他认为,他现在所享受的配置并无任何不妥。
他也不假客套地请项燕就座了,而是公事公办的冷漠问道:
“钦差大人有何事啊?就那么紧急吗?连这用饭的一点时间都等不及啊?”
项燕继续冷笑道:
“你是用饭了,我问你,金陵城里的人吃了吗?”
“不过我想以崔刺史的高高在上,这种屁民的死活也不可能会被你这样的大人物放在心上。”
“不过我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这些在崔大人眼里微不足道的事,正好就是在下职责之内的事。”
“既然崔大人不关心,那我也就只能公事公办地直接行使职权了吧。”
“崔刺史,我以钦差之名,命令金陵官府立刻以官银去余杭买粮!”
“再向整个江南道发布公告,三天之内,不管哪里的粮食贩子,只要能把粮运到金陵来,我们全部以双倍的价格收购!”
“七天之内,还是不管从哪里来的粮食贩子,只要能把粮食运到金陵来,我们全部以高于市价五成的价格收购!”
崔咏道被打扰了吃饭心情也有点不爽。
项燕说完后他就开始摆谱:
“这个……钦差大人的吩咐,有点难办啊……”
“难办?”
项燕脸色不善地上前。
打算把他的桌子掀了。
可几日在船上的风餐露宿,再加上今天还没吃晚饭,肚子有点饿了。
顿时觉得桌子上这些食物好香啊,掀了也太浪费了。
于是便吩咐刘衍和杨老管家:
“把桌子上的东西全打包了,我们带走吃吧。”
然后才转头对崔咏道说:
“难办,那就别办了,你这刺史也不要当了吧,赶紧给朝廷上书让他们安排能换你的人来!”
刘衍和杨老管家听项燕的吩咐,拿起一边的食盒便开始打包。
崔咏道就感觉脸上特别挂不住。
于是又出其他刁难:
“金陵官府的账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我们买不起粮食。”
“没钱?”
项燕顿时瞪道:
“没钱?你跟我说没钱!”
“金陵作为江南的主要城市之一,还是首府,你跟我说没钱?”
“你不会要跟我说都留在城里了来不及搬出来吧?你这家里吃饭的桌子都有空带出来了,你也不像是会把银子落下的人吧?”
“还是说钱被你们藏富于官了?是不是要我抄掉几个人的家就能有钱拿出来买粮了?”
“啊?你说啊!”
崔咏道被项燕几句吼得沉默了。
项燕也不想再和他多做纠缠。
留下一句“要是三天之内我看不见粮食,你有什么话就对尚方宝剑说去吧!”
然后便带着打包了满桌的刘衍和杨老管家离去。
……
张文是封城后的金陵内一个普通的客栈跑堂。
幸亏客栈这种地方平时的粮食储量大,才让他和各位同僚们在封城之后一直没饿到肚子。
但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厨子却唉声叹气的。
众人一问才知道。
客栈里的食物已经不多了。
而城里的流行病,官府还没出面干预,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染病。
照这么发展下去,可预见的一个月内肯定依然没法出城。
但他们的粮食已经撑不住三天了!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间冷却了下来。
“你们说……”
在众人的愁云惨淡之中,这时一个总爱出门搞串联的伙计说道,
“城东金老大说的,官府已经放弃我们了,打算让我们在城里自生自灭是不是真的?”
这话一出,再加上饭桌上的气氛压抑,所有人心中都已经信了一大半。
“也不能吧……”
也有人心存侥幸,
“城里这么多人呢,总不可能全放弃了吧?”
“那可是官府啊,真能就这么不管我们的死活了?”
众人又是沉默下来,他们也不愿意相信所谓的父母官们,会真放着整整一个城的人不管。
但无论是官府撤出城,还是这么多天不见官府干预流行病,以及从来不见有粮食从外面运进来。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所有人的心中,让他们总是会时不时地考虑那最坏的一种可能。
“好了,赶紧吃你们的饭……”
掌柜的出言打算打断这种自己吓自己的谈话氛围,但还没说完,就被外面的喧闹嘈杂声打断。
众人纷纷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那个爱搞串联的伙计站起来出了门,打算去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出去没多久,那伙计就急匆匆地回来了,满脸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