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的地方行政单位依次为陵、城、镇、村,整个中州除了翰伊城外各地,都是被陵这地方最大的行政单位划分。
作为天下间最辽阔最肥沃的土地,中州一共有四十七个陵,每一个陵的境域都十分宽广,许多周边小国的地域甚至不及一个陵。
正是因为每个陵都拥有广阔的土地,所以每一个陵都有足以炫耀的风景或者其他特色。
中州中部茂霖陵境内有一片森林,辽阔的森林里拥有整个中州最高山峰——无望峰,站在这山峰上拨开云雾,俯望苍茫大地,看到的就是这片广袤似无边际的森林,因此取名为无际林。
无际林内妖兽横行,其中最为强大的便是拥有七星高手实力的苍耳狼。
苍耳狼拥有锋利似宝剑的牙和爪,体型庞大超越一头普通的狼数倍,是这片森林当之无愧的霸主。
普通的狼擅长群体行动,团队合作击败对手,苍耳狼这样强大的妖兽自然稀缺,不可能有数量来群体行动,高傲的他们也不可能会愿意与其他同类共同携手。
它们是独行,然而有些人向来是群体行动。
一头成年的苍耳狼发出一声贯穿天际的痛嚎,轰然倒下,它身上有许多伤口,都不致命,然而他的喉咙间有一个骇然的血洞,鲜血汩汩流出,流出的还有他蓬勃的生机。
龚从龙神情默然地收回了剑,待到妖狼那双锋芒刺目的双眼尽数变为灰白色,才示意身边的几位下属上前处理。
几位下属拿着手中的利刃开始在这头庞大的狼身上切割,它坚韧的皮肤并不是那么容易破开,所以他们的动作很慢,隐隐间可以看到利刃上极难发现的纹路上流过的光华。
他们是数十人组成队伍,商队模样,还有数辆马车被他们安排人手隐藏在了某个隐秘地带,然而只要是正常人都会看出这根本不是一只商队,因为没有任何一只商队会穿行这样一片根本没有路的森林,而且他们身上除了兵器和一些食物饮水之外,没有其他货物。
而且没有任何一支商队可以击败一头成年的苍耳狼。
苍耳狼的痛嚎之后,森林里再度变得安静,龚从龙环视了周围一眼,阳光筛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他坚毅的脸庞上划下一个光斑,他的牛皮靴子踩过一朵林间的野花,环视之后他看了看众人,说道:“大家都歇歇,两寸竿影的时间后,继续赶路。”
其余人在他这一句话后都彻底放开了悬着的心,靠着大树坐了下来,痛快地喝着囊中的甘泉。
一位下属在龚从龙话语刚刚落下的时候,便走向了森林间敞亮的某处,将一根木棒插入土地,露出的部分大约一尺长,然后他拨开木棒影子处的落叶,用手中的匕首在其影子尖端做了一个记号,这才回到队伍中间开始休憩。
几尺竿影,这曾经是中州南炎地区所用的计时方式,盛行整个中州,然而随着南炎地区被南宫蝠据地为王,不再统称入中州之列,如今对于如何计时,大武朝堂便颁布了新的通令,方法其实并无不同,但是并不是用木棒露出一尺,而是一尺半,是为了划分出自己的风格,也是为了在高度上压过南宫蝠一头,原因不重要,但这露地一尺半竿影计时,已然成为中州的标准计时方式。
此时只露出一尺,足以说明很多事情。
龚从龙并没有跟着下属们懈怠下来,而是挺拔着他微胖的身姿,闭着双眼,没有打盹,用耳朵仔细聆听所有的声音,找出是否有任何异样。
现在的中州人不一定都认识他,但是十年前沉浮乱世的人都认识他,知晓他的威名,曾经无数人屈服于他的破焱剑下,成为一缕亡魂。
他是南宫蝠九位兄弟中的其中一位,南宫八大将之一,如今南炎国的第八分王!
排名不分实力,只分年纪。
他在点武部的评星还停留在十年前的八星,因为十年里南炎国的闭关锁国,他再也没有展露过实力,十年后的今天,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龚从龙出现在中州?这一消息一旦走漏,他将面对的必然是一场残酷到极点的厮杀。
神武帝对于南宫军的仇恨从未淡过,只是近些年他面对的问题太多,如今更被北方的神功遗迹吸引,再加上对于南宫军如今实力的不了解,不然早已南征。
南宫军人踏入大武境遇?被发现后下场注定凄惨。
至于究竟是怎样的事情,能让他这样尊贵的人亲自带人冒险入中州,原因不言而喻,自然是接那只可怕到足以让无数战栗的蝙蝠出关。
南宫蝠回南炎,注定是一场刀尖上的舞蹈。
龚从龙依然义无反顾。
仔细的洞听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的眉头间淡淡的严肃渐渐消逝,整个身体也放松下来,他依靠着一颗树,喝着水。
一位下属走近他身前,给他递了一块饼。
龚从龙微微一笑,从他手里接了过来。
“分王,大概还有多久?”这位下属嚼着口中的干粮,看着龚从龙问道。
龚从龙看了一眼自己身旁这位他最信任的下属,不注重身份之别他别没有摆出高大姿态或者傲然口气,而是长叹口气,平静说道:“不太清楚,大哥当年闭关之地一直是秘密,即便我们这几位兄弟也不甚了解。”
这位下属对着龚从龙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然而王最信任的还是分王您。”
王,是南宫军人对于南宫蝠的称呼,也只有他,才配称为这支雄师的王。
这下属并没说错,龚从龙是所有人里面,唯一知道南宫蝠究竟在哪里的人,只因为数月之前南宫蝠不知以何种方式联系到了他,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南宫蝠在哪里,都没有消息。
所以说他是南宫蝠最信任的人也并不为过。
这样的话,往日龚从龙并会感觉有太多不适,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下属话音刚落,龚从龙的眉头骤然锁下,一道强大的威压骤然释放而出,随行的一些实力稍弱的下属感到了呼吸困难,实力稍强的也感知到那压在自己心头的强大力量,与龚从龙相距最近的那位下属,最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威压的强大,猛然跪倒在地上。
龚从龙声音冷冰冰地说道:“不要妄图挑衅我们弟兄间的关系。”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元气在他丹田内运转不休,一条红火色的火炼凭空出现,呼啸在他身畔,然后炸散在空气里,似一团火焰爆散弥漫,但是所有的东西都没有燃烧,树棕叶绿,一切还是那么正常。
只是随着那火焰的爆散,那恐怖的威压越来越强大,很多下属都发现自己都无法站起身来。
龚从龙身侧的那位则是捂着自己的喉咙,痛苦地蜷缩在地上,面色铁青,手中干粮捏碎一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龚从龙的身上。
视线有迷茫,有困惑,听到了他和那位他最信任下属之间对话的人更是不理解,为什么这位分王的反应会如此之大,那句话里本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更没有他所说的挑拨之意。
龚从龙微微扬起头,心头颇感悲凉。
他知道自己反应过了头,只是这句话刺到了他心里深处,最看重的兄弟情。
越是看重,失望之时,才越不愿意承认。
所有的威压逐渐散去。
他没有道歉,他没有道歉的理由,无论身份还是这件事本身。
那位下属站起身来,脸上的痛楚表现没有消失,他不顾身上衣服的脏乱狼狈,对着龚从龙歉然一礼,道:“分王恕罪。”
漫地的青草纷扰扰,恰如龚从龙现在的心情,他摆了摆手,漠然道:“这样的话,下次不要再说。”
“是。”这位下属躬身退下,退到队伍角落的一棵树旁,努力调整呼吸,消除心中的不适。
场间一时极其安静,即便虫鸣鸟叫都没有。
一位下属走到这位下属身旁,将自己手中的干粮分了一些给他。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下来。
那位下属对着他点点头,然后离开。
他嚼着他人送来的干粮,缓缓闭上了眼睛打坐调息
场面很安静,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暴露在阳光下稍显落魄的龚从龙身上。
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这位龚从龙最信任的下属,表面在闭目调息,但是却在背后悄悄地用匕首,在树上划出了一个十字。
就像他一路做的那样。
这里有无数棵树,想要找到那棵树上有一个这样的印记十分困难。
但是他知道,那些人,总是找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