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小酿乃是云瑶酒楼一大招牌,味美甘甜,浓而不烈,饮酒之人会情不自禁陷入其中,是出了名的后劲儿大,成年人喝了尚且醉意连连,何况潇潇这样未长大的孩子。
出了竹轩阁,潇潇在二楼过道里走的是东倒西歪,逢门便推,逢屋便进。
在潇潇第五次准备推开别人的屋门被言君予制止后,言君予终于不耐烦了,他一把架起潇潇的两只小细胳膊,半抬半拖地下了一楼。
一楼大堂皆是小桌,不似雅间那般安静,热闹非常。
言君予刚把潇潇放在地上,潇潇便冲着前面一桌的酒壶去了。
此时,言君予的耐性已经被潇潇磨得干干净净了,他一把薅过潇潇的后衣领子,大步出了酒楼。
潇潇被拽的几次差点摔倒,她挥着手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踉跄着就被言君予一把扔上了马车。
言君予坐定,将一大块糕点塞进潇潇嘴里,潇潇不情愿地嚼了嚼,咽进肚里,等言君予再把糕点递上来,潇潇却怎么也不肯吃了,只嘟囔着:“酒……”
言君予有点无奈,想着是不是给她灌太多了?毕竟小孩子应该碰不得酒。他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柔下声来:“你喝了酒,不吃会难受。”语气异常温柔,好像怕吓着眼前的人似的。
潇潇愣了一下,慢慢张开了嘴巴,手背到了身后,一副你不喂我我就不吃的样子。
言君予挑了挑眉,心道谁给她的勇气这么大胆子?一股火气上来,差点将手中的糕点一股脑扔出去。可看到面前的人正一脸委屈地盯着他看,小嘴仍保持着微张的状态,言君予竟然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气急败坏地将糕点杵进潇潇嘴里,对着外面的浔夜没好气道:“回府!”
浔夜心里委屈,可浔夜不敢说。
马车里,潇潇咽完嘴里的一小口就又把嘴张开,言君予耐着性子一口一口喂,直到手里的三块糕点都被潇潇吃下去。
言君予拿出手帕擦了擦手,一抬头发现潇潇还张着嘴巴,就一手抬着潇潇的下巴,一手按着她的天灵盖,两只手一压,合上了她的嘴巴:“你是饿死鬼托生吗?”说完突然意识到府中佣人吃饭皆是在他之后,那这丫头肯定早上还没吃饭就被管家叫过来了,空腹又喝了那么多……
不知为何,言君予突然有些心疼,他道了句“停车”,吩咐浔夜:“去附近寻些小吃来,最好有肉。”
“是。”
言君予看着醉得摇头晃脑的潇潇,想着她此时应该会有问必答,便状似无意地问道:“刚刚席间那几人,你可有曾见过的?”
潇潇摇了摇头。
“你再好好想想,那位胖胖的付大人,你可曾见过?”
潇潇的小脸看起来一下子认真了,她眼珠子向上翻了翻,嘴巴嘟起来,很乖巧地又摇了摇头。
言君予有些意外:“你叫什么?”
“潇潇。”
“你以前叫什么?”
“顾安亦。”
姓顾?言君予皱了皱眉,看着潇潇又不像说谎的样子,接着问道:“你娘叫什么?”
“顾倾月。”
听到这个名字,言君予的眸子一下子沉了下去,想不到,她竟然是顾倾月的孩子。
顾倾月曾是醉音阁的头牌,精通音律,古琴琵琶尤为拿手,容貌也是倾国倾城。
她不似其他姑娘每日接客,一个月只会出面一次在醉音阁的二楼听音轩献曲,时间不固定,且卖艺不卖身,性子极其孤傲。据说曾有人为了见她一面连续一个月光顾醉音阁,终于在最后一天见到了真人,迷得神魂颠倒。更有甚者花万两黄金想见倾月姑娘一面,都未能如愿。
两年前,顾倾月在听音轩献曲时突然被害,惨死当场,一时间激起了轩然大波,凶手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取了顾倾月的性命,两箭齐发,一箭刺喉,一箭穿心,凶手却至今下落不明。
言君予想不通的是,世人从未传过有关顾倾月已为人母的任何消息,那顾倾月又是如何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怀胎十月将孩子生下来,又养到这么大?
言君予再看向潇潇的时候,发现两行泪正齐齐地从她眼里淌下来,心突然没来由的一阵疼,想着她定是想起来了这些事情,也许这就是她不愿意讲自己名字的原因吧,明明还是个孩子,却一下失去了依靠,这种无助的感觉,他又怎会不懂?
言君予也不知该如何哄,只能笨手笨脚地一次次擦着潇潇流下的泪,直到潇潇哭的累了,安静下来,胸口一起一伏,鼻子一抽一抽的。
言君予翻了翻袖口,找出一颗糖,递给潇潇。他只记得,小时候不听话,母亲每次责打他,哭的凶极了的时候,哥哥似乎都是这样哄他的,小孩子向来喜欢这些。后来他就一直喜欢随身带一些糖,尽管再也没吃过。
果然,潇潇在尝到糖果甜甜的味道后,立刻不哭了,津津有味地咂摸着。
“你多大了?”言君予的心有些乱。
“下个月的初二,就……就十五了。”潇潇说着,把两只手都举到言君予面前,张得开开的给言君予看,见他根本不理会自己,有些赌气地将两只爪子一齐拍到言君予脸上。
言君予一下子回过神来,眉毛一挑,发现面前那人满脸傻气,许是吃糖吃美了,竟然有勇气把爪子拍到自己脸上。
“公子,买回来了……”浔夜撩开车帘子,刚好看到这一幕,惊得呆住。他没看错吧,万年不近女色的王爷,竟然……竟然被摸脸?
“看够了吗?”言君予抓着潇潇的两只手腕放下来,言语中尽是威胁。
浔夜最怕言君予这种语气,放下吃食呈瞎子状缩着头出去,一脸无辜。
“回来。”言君予将潇潇推回原位,叫住浔夜,“你去查一下顾倾月进醉音阁的时间,还有,将她那案子的卷宗从张大人那儿提过来。”
浔夜见言君予的神情十分严肃,想到事情的重要性,赶紧调整心神,不敢儿戏,尽管不知道爷为何突然翻出了两年前的旧案,仍一口应下来。
浔夜带回来的食物飘香,潇潇早就觊觎上了,她离开座位,手不安分地伸向那堆吃的。
言君予将潇潇推回去,与她并排坐到了一起:“别急,都是你的。”
他轻按了一下座位下面的木格,只见车子底板自动向两侧分开,言君予抬起里面的木板,竟是一张折叠桌,他将吃的尽数放在桌子上,看了看身旁一直乱动的潇潇,有点责怪道:“坐好,会摔。”
潇潇真的就乖乖不动了。
回府的路上,言君予吩咐浔夜慢一点,来时尚且空腹,都晕车晕成那个样子,这回去又吃又喝的指不定会怎么样。
行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在王府门前停住,此时的潇潇已经吃掉了一整只烧鸡还有五个包子,言君予看着潇潇狼吞虎咽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下车了。”
潇潇不理会,专心致志啃着肉包子。
言君予人生中头一次体会到了被无视的感觉,而且竟然还没有任何办法。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失败了?
最终,言君予将车上的吃的决绝地一股脑带走,潇潇一转眼发现桌上空得只剩下包子渣渣,赶紧着急地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