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血神的信徒正在落脚的旅馆里安置行李,他预定了一周的房间。这是艾纳尔第一次来到梅卡托这样有修道院据点的城镇,他必须小心谨慎,以免成为众矢之的。
“修道院的主要目标就是对抗他们所说的‘旧神’。”血神饶有兴致地看着艾纳尔给渡鸦舀汤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也就是我和阿克图奈尔这样的存在。虽然没有特定的神明,但他们仍是一种宗教组织。”
艾纳尔持有的货币都是在明索恩之前从一伙劫掠者那拿到的,本就不够充盈的钱袋现在更是所剩无几。当狂信徒也需要资金,血神的领域不包括财富,不过祂建议艾纳尔遇事不决用障眼法,尤其是当旅店老板显然不会魔法的时候。
考虑到还要在梅卡托待上一周,担心老板回过劲来把他举报给当地警局的艾纳尔礼貌地拒绝了。
一人一鸟分享完简单的晚餐,双双倒在房间里那张算不上柔软的单人床上。利诺亚恢复地很好,她现在时不时会像雏鸟学飞那样拍动自己新生的翅膀,这是好事,艾纳尔不清楚修道院能察觉多远之外的法术痕迹,因此在他滞留在梅卡托的期间,最好不要动用血神相关的能力。
没有爱管闲事的神明来梦中叫他去拯救另一个小孩,艾纳尔安定地睡到了天明,晚到连晨雾都已散去,他用完旅馆提供的早餐,把利诺亚留在房间,独自来到了街上。
比起明索恩,梅卡托作为一个居住地要适宜居住的多,多亏了建立在城镇中心的修道院,在市集逛了一圈的艾纳尔没有找到任何与法术、或神明相关的物品,就连血神今天似乎也没有再注视自己这位信徒,安静得让他意外。
直到修道院的钟声敲响十二下之前,一切如常。艾纳尔站在摊贩前,审视着一件精致的手工艺品,他有些饿了,正打算回旅店吃午餐,恰巧听到旁边一位客人很熟稔地询问摊主。
“哎呀,埃德蒙,你怎么还在这里,今天不是要带你儿子去修道院听布道吗?”
摊主刚才一直在刻手里捏着的小木雕,看见艾纳尔留在摊前也只是瞥了一眼,丝毫没有揽客的意思,听到有人喊他,才抬起了头,脸上带着明显的眼圈。
“我有点担心”他犹豫地看了一下艾纳尔,看后者没有反应,才继续说道,“有位监察官看起来对奥利弗很感兴趣可海莉走了之后,我就剩这个孩子了啊。”
“可怜的海莉,愿她安息。”客人露出悲伤的表情,安慰了埃德蒙几句,不依不饶地接着问他,“可是,那个邪教徒不就是监察官们处决的吗?再说了,当个监察官有什么不好的?拿着帝国的工资,说不定他以后能带你去大城市呢,你下半辈子再也不用在这摆摊啦。”
埃德蒙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艾纳尔,他似乎想恳求熟客别再说下去,又开不了这个口。
“但是他们你也知道吧,去年他们带走安德烈之后,那孩子就再也没回来过,他母亲得了失心疯,医生说治不好了——”摊主讲到一半,也许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生硬地转向了艾纳尔,“客人,您要买点什么吗?”
“你们说的这个布道”艾纳尔捏着手中的木雕小人,慢慢说道,“什么时候开始?”
修道院门口围满了人,艾纳尔赶来时,布道已经开始了。有三位监察官站在那里,都穿着标准制服,唯一的区别在于,深蓝色制服的监察官站在台上口若悬河,两名灰色制服的则站在一旁看着听众。他们都腰侧佩剑,戴着监察官的黄铜面具。
底下的听众极其安静,艾纳尔只听得到监察官布道的演讲。
“——修道院不会让旧神的阴影落到各位头上,我们会挥舞武器和火焰,因为我们有义务让修道院照顾的人摆脱无止境的痛苦与折磨,避免任何人误入歧途,永世在无尽黑夜中徘徊。唯有背弃七戒律的人,才会在那众星陨灭的漆黑天空漂泊,在那吞噬天地万物、了无生气的冰冷海洋漂泊。”
“我的朋友们,相信修道院,信仰修道院。我在此告诉全体信徒,家人、邻居和修道院是各位首要效忠的对象,皇帝和女皇有起有落,但后继的监察官会永远看顾各位,让大家免受旧神的恐惧,不受其腐化的沾染。坚守七戒律!”
艾纳尔猜想过他会如何第一次面对监察官,也许会是他被发现身份,双方打得你死我活,但绝不是上来就听了一通修道院的布道。
血神这会儿有反应了,祂在艾纳尔脑中嗤了一声。
‘监察官们。如此虔诚,又如此盲目狂热。’
仅仅是看着他们,艾纳尔的心脏就扭曲作痛,嗡鸣声渐起,他逐渐听不清台上监察官的布道,浑身僵直地立在原地,只感觉一种奇异的愤怒正在占据自己:他们就是血神命令消灭的目标,他们就是他的敌人,一群异教徒
而不敬者只有死路一条。
“——生,先生,您还好吗?”
艾纳尔回过神,脑内的声音尽数散去,他皱眉看向来人,径直对上了黄铜面具下的一双蓝眼睛。
“我”他刚开口时,嗓子显得特别干哑,不过好在后续恢复了正常,“我没事,监察官先生。”
“那就好。布道已经结束了,您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
艾纳尔没有读人心的能力,也无法透过面具看到监察官脸上的表情,更无从得知这究竟是单纯的好意,还是这位蓝眼睛的监察官已经盯上了自己。血神信徒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他现在必须当心,监察官们出了名的会因细枝末节就怀疑任何一人与邪神的联系。
“您看起来不太好,要进来休息会儿吗?”监察官问道,他是穿灰色制服中的一位,听起来很年轻。
艾纳尔不能再沉默了,这样下去就是普通人都能感觉出他的不对劲,但是谁又知道监察官会不会是在把他往拷问室引呢?话又说回来,他没看见监察官的同伴,如果他已经被怀疑,能控制住他的人不应该越多越好?
血神信徒决定赌一把。
“是这样的,监察官先生。”艾纳尔努力做出最真诚的目光,“我非常敬佩修道院,你们真是人类的楷模。您能多给我讲讲你们的事吗?”
在艾纳尔紧急编造的故事里,他本人是另一个遥远的镇上的居民,不幸糟了劫掠,父母和一个姐姐都死在了强盗的斧头下,只有他正好外出躲过了一难,想想原来的地方也不值得留下了,带着全家的家当,历时整整一月,就在昨天刚抵达了梅卡托。
这故事编到后面,就连艾纳尔自己都不由得心虚起来,开始考虑后续往哪里逃跑,没想到监察官似乎信了,他安慰起艾纳尔,并祈祷那不存在的父母姐姐安息于宇宙之中。
“我叫伊洛安,伊洛安·特伦布莱,初级监察官。”他一边为艾纳尔倒茶,一边顺手将面具摘下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监察官先生有着一头黑发,面具下的脸庞和声音一致的年轻,看到艾纳尔盯着他的脸,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五分钟前他把艾纳尔请到了修道院内的会客厅,壁炉内的柴火燃烧得噼啪作响。
“安格斯森先生,您想知道修道院的哪些事情呢?”
与血神告知的不同,这位监察官也太过轻信于人了。艾纳尔想,随口问道:“能简单讲讲你们创立的历史吗?”
“众所周知,伴随着猩红之战的结束,伊弗瑞斯帝国于1187年成立。1260年时,第一任至高监察官创立了修道院,1265年,修道院开始肃清一切旧神的神庙与追随者,1270年完成了信仰的一统,到了1271年,被正式选为国教。”伊洛安回忆,“今年是1792年,算下来,到现在已经有521年了。”
“就没有旧神,想要卷土重来吗?”
“那是当然的,就算在今天,阴暗的角落里也就旧神的残余蠢蠢欲动。”监察官说,“宇宙中满是危险的力量,这也就是为什么唯有修道院的长鸣警钟,才可救众生于极寒之深渊。”
在谈到修道院时,伊洛安显得格外严肃,不过之后他又重新温和地笑道:“还有吗?”
“我对你们的七戒律很好奇,可以告诉我他们各自代表什么吗?”艾纳尔问。
“你不知道七戒律?”监察官惊讶地反问。
“不是。”艾纳尔连忙补充,“我想知道恩,他们各自有什么深意吗?”
“唔。”伊洛安皱了下眉,“我不知道你们那边是如何解释的这也难免,修道院还没有遍布帝国的整个角落。”
他宽容地对艾纳尔点了下头:“七戒律是每一位公民举止、社会规范的准则。分别是游离之眼,撒谎之舌,猖獗之口,躁动之手,徘徊之足,放纵之躯,以及叛道之心。其中,游离之眼指的是——”
“伊洛安兄弟,你在这里做什么?”
另一位灰色制服的监察官走进了房间,他双手抱胸,黄铜面具下传来不满的声音:“这个人是谁?”
艾纳尔这才意识到他听得太认真,以至于没注意到走廊传来的皮靴脚步声,新来的监察官应该就是布道时和伊洛安站在一起的那位。
短暂的惊讶过后,伊洛安很快回答:“奥斯汀兄弟,这是之前聆听布道的一位朋友,他希望知道更多修道院的教义。”
奥斯汀缓慢地点了点头,他的面具仍对着艾纳尔的方向。
“教导民众没有错,但下次最好别把陌生人带进我们的修道院。”他向伊洛安招了下手,“你该把他送出去了,我来找你,是因为海耶斯兄弟正叫我们过去。”
【作者题外话】:修道院以及监察官的部分设定来自《耻辱》系列游戏,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