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间透下,横卧睡在沙发上的一名灰发青年缓缓睁开了眼。虽然现在的光线并不算强,仅仅是给未开灯的屋内罩上一层橙黄色光影的程度,但对于他来说仍极为刺眼,尽力让本为了黑夜而生的瞳孔适应这该死的光明。
青年边皱着眉,边在心里暗暗发誓回头一定要换个遮光更强的窗帘,过了好几分钟眼睛才能勉强半睁的感觉非常令人不悦。
他一把抓来身旁的诺基亚,看了下现在的时间:星期一,早上八点二十六分。虽然有看星体认时间的能力,但让青年看这大太阳与酷刑无异。由于自己昨天刚刚完成了一个委托,所以今天是的他假期,这也是为什么他能一觉睡到自然醒的原因。
“……嗯?”
青年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事情而皱了皱眉。昨天自己应该是将近十二点睡的,而自己的基本睡眠时间是七个小时,结果现在醒来却已是八点多……
目光下意识看向残破的茶几边,那里正摆着一个敞着口子的酒坛,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他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
嘛,反正放假自己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稍微怠惰下无伤大雅。他这么在心里告诉自己,随后心安理得地起身前去洗漱。
但是,放假。虽说这时间非常难得,但自己很多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度过,晃晃荡荡地一天就浪过去了。
走出卫生间,青年思索着该如何消耗今天时,目光又定格在了那空酒坛子上。
“……”
青年默默地走向衣柜,将身上昨晚穿的一套黑装换下,穿上款式完全相同、唯独颜色是清一色的白色套。白天出门的话,只有这套是看起来最正常而最能遮蔽阳光的。不然自己绝对会在身上盖一层反光纸出去。
“我可不是为了见那孩子……”
他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其实自己都不信的话,戴上了帽子。
……
十一月的早晨,就算是艳阳天也很凉爽。但哪怕一身白衣,对光照异常厌恶的青年依旧十分不舒服。街边没有行道树,因此他只得将自己藏于一旁老旧建筑的阴影下,以产热最小的速度慢慢地走着。
到了昨晚与少女相遇的路灯处,然而锈迹斑斑的路灯前空无一人。心里刚生出疑惑时,青年顿时想起来了什么,不禁暗骂自己真蠢。
今天他放假,可不意味着人家也放了。自己虽然“工作”了,但漓玲这年纪怎么看都还在上学。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忽略了……
白跑一趟让青年有些心烦。回头瞄了一眼过来时的路,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接下来只能是返程了。
然而青年没有转身,他因为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而陷入了沉思与纠结之中。那是他的一个老熟人,恰巧今天也放假,而到那人住的地方要比他现在原路返回更近些。但唯一的问题是,青年是真的不想见那家伙……
不过最终,青年为了生存,而还是很不情愿的继续向前走去。一路上不断地做深呼吸来减轻自己一想到那人就变得烦躁的心情。
“我本来就是打算找那家伙的,不是来找那孩子的……”
虽然内心深处都心知肚明,但他还是不断自我安慰似的在口中喃喃着。
……
三分钟后,青年站在了一栋老旧的的双层木质房屋前。尽管真的很想马上冲进去乘凉,但里面的人可能是他这辈子都应付不来的家伙,因此产生出一股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厌恶。然而来都来了,再转身离开也不现实,所以青年只得最后做了几个深呼吸,随后走上前去,“吱呀——”一声地拉开了门。
“欢迎光临……”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杂货铺,以及店铺深处正懒散地趴在收银台上的一名黑发女性。一句冷冷的欢迎习惯性地脱口而出后,她才将视线从桌上的书中离开,看向来者,顿时愣住了,紧接着——
“小w——”
嘭!
女子瞬间弹了起来从空中跳向青年。然而下一刻,她的脚底突然一滑,接着肚子猛地撞向收银台,面朝下翻到了地上,话喊到一半戛然而止。
青年好像习惯了似的,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慢慢走了过去。
“疼疼疼……”黑发女子边嘟喃着边爬起来,盘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鼻子。
青年走到她旁边,也就地坐下,一言不发地将背靠在了收银台上。
见对方做到了自己旁边,女子霎时像打了鸡血一样,一下子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胳膊,傲人丰满的身体蹭来蹭去。
“你看你看~看起来对我这么冷漠其实心里头还是很关心我的嘛~大姐姐我真的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成熟奢华的身材,美艳的面庞,如水般乌黑发亮的短发,这名足以迷倒绝大多数男轻的尤物却有着与外表截然相反的小孩子似的性格,虽然这毫不影响她的魅力。然而沉默着的青年却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表情没有丝毫波澜。女子完完全全的被无视了。
但她依旧不减热情,笑容很是满足地说:“好稀奇呀,今天是什么风把小无你吹出来了?难道是想见我了?”
她以挑逗的眼神仰视着青年,而对面那墨黑的眼眸不带任何情感地回看过去。
“自作多情。”
“呀讨厌~这么冷淡~可我就是喜欢你这点~”
青年立刻将胳膊从她扭动着的怀中抽出,冰山般的脸难得的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并不断挪动着远离。
“真巧,我恶心的刚好也是你这点。”青年揉了揉不自觉皱在一起的眉头,心力交瘁地说道,“想出来挑战下阳光,结果失败了,就到你这里来躲一躲。”
女子微笑着挑了下眉,继续注视着青年的双眸,看起来对他刚编的谎有所怀疑。青年对她这样的表情感到很不自在,下意识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哎呦哎呦,害羞了害羞了~”
“闭嘴啊庸医……”
听到“庸医”这个称呼,女子不禁又掩嘴一笑,柔声说道:“那你要不要,再让庸医姐姐我,看一下身体呢?”
“滚。”
“呀~别那么无情嘛~来……”
“你敢过来试试看!”
被青年称为“庸医”的女子名为奚绮颐。与青年不同,两人的身份有着天壤之别:青年是一介“普通职工”,而看起来随性又轻浮的奚绮颐,在组织里却是“董事长”一样的等级,又有着“还魂医”这样的名号。然而在青年前如同小孩般的奚绮颐,没一刻好脸色给她看还叫其为“庸医”的青年,这如果传开来很难想象会掀起多大的浪潮。
“好啦好啦,不闹了。”
“让姐姐我猜猜……小无你是不是出来找人的?”
噗。
“然后发现想找的人不在又不知道去向?”
噗。
“最后懒得回家就干脆到了我这儿?”
噗。
精确无比的推测犹如一根根利箭刺进青年的心脏,令他不禁面露苦涩。见自己的想法得到证实,奚绮颐一下子就嗲声嗲气叫喊了起来:“好!过!分!小无找到了新朋友就不要我了啊!只把姐姐我当做一个随意使用的工具了啊!小无要被来路不明的家伙抢走了啊啊啊!”
青年已经彻底懒得搭理了。而绮颐一个人唱独角戏般哭喊了一会儿后,十分突然地沉默了下来。
霎时,周围的气温仿佛一下子降低了几度。她抬起头,以如同另一个人般冰冷的眼神犀利地盯着青年。而青年见此,也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早已对这情景做好了心理准备。
“性别。”远超于青年的冷漠,寒冷到不带任何波动的声音宛如没有情感的死神。这巨大的转变并未令青年吓到,他依然随意淡定的答道:
“女。”
“年龄。”
“目测十六周岁。”
“时间。”
“星期天二十三点三十一分。”
“普通人?”
“普通人。”
“情况。”
“出巷子第五根路灯下偶遇。她为照顾家里生计独自出来卖酒,我买了一坛。”
“为什么相信她?”
“直觉。”
绮颐的表情瞬间覆盖上了愤怒,而青年耸了耸肩,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反正迟早要被知道,况且唯独这人自己绝对不可能瞒得过去。
“你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吗?”绮颐皱着眉头,显然在克制着自己的怒火。
“不被发现就行了。”
“可是我知道了。”
“那我就放心了。”青年歪过头,对着怒容满面的奚绮颐淡淡一笑。
“你!”像是导火索一样,奚绮颐顿时柳眉倒竖。不过下一刻,她脸上涌上的两抹红潮熄灭了那严厉冷酷的模样。
“太狡猾了啦……”
“抱歉。”
“下不为例。”
“明白。”
青年再次回赠给她一个笑容。说是最后一次,但这已经不知道是第个“最后一次”了。自己的这位“姐姐”,可以说是最懂他、最疼他,也是他唯一能真正信赖的,宛如亲人般的存在。
“啊啊啊!可是小无在外面有女人了我还是不开心啊!”奚绮颐抱着头哭喊道,俨然已经回到了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展现的一面。
“我跟人家不熟,况且人家好是要好好念书的。”
“其实连对方一根头发的情报都不知道而没找到就自我安慰对方是学生对吧?”
又是一根利箭。奚绮颐恐怖的观察和推断技术让她也不时担任审问官。虽然青年在她面前更加无所遁形罢了。
他收起苦涩的表情:“放心啦,我的第六感向来很准。”
奚绮颐斜着瞟了他一眼,“噗嗤”一声地笑了出来。
“真该说你蠢呢,还是该说你心大呢?”她微微一笑,“好像对杀手来说都挺致命的喔?”
“呵呵。”
“好啦。嗯……最晚三天后,我要么给你打电话,要么到你家去,会给你想要的东西的哦~”
“那可真是太谢谢了如果能把后一个‘要么’给去掉那就更感激不过了。”
“哈哈哈,这我不敢保证哦~”
青年再次无视掉往自己身上蹭的奚绮颐看向门口。门缝间投下的阳光已经变得熹微,莫约四点多,光照强度是他可以接受的了。
“走了。”
“诶?好冷淡~别让姐姐我一个人孤守空房嘛~”
他不禁感到一阵恶寒,随意挥了挥手后就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门外。
奚绮颐默默注视着青年消失在视线中后,口中默默地喃道:“要把握好距离啊……小无……”
谁也没听到,奚绮颐此时口中的,深深的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