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组很快就搭建起来了,还是以实验室原有人员为班底,采油现场日常管理需要的采油工,从井场所在的采油厂里面找。采油工最愿意干这种科研项目了,活不是很累,奖金一般来说都比厂里给的高。井站的设计、建设,外包给了设计院,井站建设本来就是油田设计院的活。杨彪安排贺冬梅负责与设计院的对接工作,她老公在设计院,沟通、协调起来更方便。卫大猛被杨彪任命为副经理,他有现场工作经验,另外,整个井站建设需要大量的采购工作,工作间、仪表间、各种设备、管线、锅炉、冷却装置、储油罐等等等等,都是杨彪带着卫大猛到处去跑,比较、谈价、采购、安装调试,整个实验室十来号人里,卫大猛干这个最合适,能张罗,敢说话,一天忙三火四的,刘姐给他起个外号叫“大内总管”。卫大猛蛤蟆镜也不戴了,严肃了不少,说自己“不是装相,而是不能给项目组丢脸,这可是和老外打交道的项目”。项目组新买辆桑塔纳2000,杨彪没用院里车队的司机,从外面找了个司机,“从外面雇的人听话,象咱们这样北京、长春的到处跑,没黑夜白天的,院里的司机一个个象大爷似的,哪能你说啥时候走就啥时候走?”据说这个司机是打水平井那个区块的什么大队长家的亲戚。还从院里车队专门调用了一台“五十铃”客货,司机当然是车队的,这台车跑现场用。现在虽然刚开始打井,但杨彪要求实验室的人多往现场跑跑,早点熟悉现场和周边情况:“和井场周围的老百姓搞好关系,要不老百姓这边挖个坑那条路拦个杆的,不让你过,你麻烦不麻烦?总不能这点儿小事都找‘油地办’出面吧?”
“油地办”是油田和地方政府联合成立的办事机构,专门协调地方和油田之间的各种事务,其实主要还是当油田生产遇到地方部门、老百姓阻挠的时候,出面调解冲突和矛盾的。一般采油队乃至采油厂这样级别遇到问题,都是自己想办法解决;除非遇到全局范围内需要大规模协调的问题,才由“油地办”出面,基本一边是勘探局的局长级别、另一边是市长层面的对话了。
给肖国梁安排的工作,是负责井站计算机和仪表的安装调试。hwsagd项目完全按照加拿大阿尔伯特的工艺标准来实施,与常规采油站不同的是,hwsagd井场增加了计算机控制室,控制室内配置五台计算机,组成计算机操控系统。现场所有仪器、仪表显示的参数通过数据线传导到操控系统中的数据采集模块,实现现场数据自动采集、存储。另一个模块是异常情况预警。操控系统设置一套基础参数,如果现场某个工作参数过高、过低超过预警值,预警模块将自动启动报警系统,发出光电闪烁和鸣叫声,提醒值班人员处理。这套计算机控制系统比较复杂,项目组交给了天津大学一个研究计算机自动化的专业小组来做,肖国梁自己首先要学会使用,将来还要培训采油工学会操作。肖国梁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任务,加拿大阿尔伯达和总公司签订的备忘录中特别说明,当水平井完成钻井、现场进入到井站建设和试采油环节的时候,加方派遣一名专家进行现场指导,直至试采油结束、现场工作进入到常规开采阶段为止。这个时间段比较长,勘探局不可能从情报处派专职翻译一直跟着,正好肖国梁的英语过硬,陪同加方专家的工作,就落到了肖国梁身上。肖国梁一下子也忙碌起来,计算机操控系统他要掌握,hwsagd方面的英文资料,他也需要更为熟悉,以便加方专家到达后,他能胜任现场翻译与沟通的工作。
虽然现场正在打井,实验室的人到现场也就是看看热闹,什么也干不了,但后方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在紧张地开展。赵总要求实验室在办公室的一面墙上,贴出工作进度表,谁负责啥,什么时间完成,目前工作的进度等等,每天都要在表上标注,他有时还过来查看、询问,院工艺科的人也常常过来盯工作进度。工艺所的所领导,也常常到实验室办公室来,问问有什么困难,无论是人员还是其他方面,所里都可以协调解决。
肖国梁这一忙,被大家伙戏称为“三经理”,意思是除了扬彪、卫大猛之外,他在项目组成了第三号人物。肖国梁也不在意,整天进入办公室不是看有关计算机自动化控制的资料,就是学习加方通过总公司传过来的hwsagd英文材料,他目前的工作,还是偏重于理论这方面、“脖子以上”的居多。杨彪每次匆匆忙忙地到办公室走一圈,看到肖国梁还在办公桌前坐着,就生气地嚷嚷:“小肖,我跟你说多少回了?去现场!现场!马上咱就接手了,屁股还在凳子上坐着!到时候现场管线哪根和哪根连着你都不知道,怎么带着采油工干活?”
在杨彪的计划里,卫大猛和肖国梁每人带一个班,两个人将来在现场轮流值班。扬彪定下了项目组人员的补助标准:跑现场的,每人每月补助200元,在家里的,则是100。跑现场不记次数,有工作需求就要去。肖国梁现在每月工资是442元,这100、200的,不是笔小钱。大家都想往现场跑多挣点儿,扬彪不高兴了:“现在现场还在打井,除了大猛需要查看将来井场设备如何安放、小肖研究仪表室工作间位置什么的,别人到现场也干不了啥,少跑!抓紧时间熟悉整个工艺的细节和各种数据指标的要求,别等到井场建完了,东西都交到咱手里,还不会使用,现翻资料。”刘姐比较清闲,杨彪没给她安排啥活,她就找杨彪说:“经理,大伙都这么忙,就我一个人闲着,你说我现场不能跑,内勤的工作总能干点儿吧?你也得给我排点儿活呀。”刘姐现在不叫杨彪“主任”,改称“经理”。杨彪想了想,正好手里一堆设备采购清单、审批单、发票什么的自己没时间归拢,就和刘姐说:“刘姐,你把这些单子归拢归拢,需要所里审批的找所长,需要院里批的找赵总。”刘姐拿着一摞单子,翻看几下:“那这些发票,除了设备的,里边还有住宿、车票、饭条子啥的咋整?”杨彪想了想,问刘姐:“你懂点儿会计不?”刘姐摇摇头:“会计不懂,但以前在采油厂机关,到财务科帮过忙。”忽然明白了杨彪的意思,连忙说:“经理,你这些就交给我吧!到所里、院里找领导审批,这个容易;至于咱们项目组进来的经费、花出去的钱,记个流水账就行了,把进出记清楚就行了,也不需要象院里会计那样懂那么多,你这活就交给我,保证给你干明白!咱项目组也不用请个会计了,还得给人家开工资。”杨彪点点头:“行,但你的活还不止这些,从现在开始,咱们项目组人员的补助、将来还可能有奖金什么的,这些账都得你来记。购置设备涉及到固定资产,这些资产归院里所有,院里记账,但咱们自己必须也有本台账。你要管,连这些都得管起来。除了手工帐,计算机里也要做表,上级领导来检查,打开计算机一目了然,也可以随时给领导打印一份报表。所以你必须把word和exel用明白了。”刘姐满口答应:“主任你就放心吧,我跟着小肖学的已经差不多了,都会用,打字做表都没问题!”这样,刘姐就变成了“刘会计”!
一天傍晚下班前,肖国梁接到个传呼,他一看号码,是刘力办公室的电话,就拨了过去,正是刘力在接,肖国梁问:“咋不往我办公室打,非得呼我?”刘力懒洋洋的声音:“打啥呀,你三经理一天忙得顾头不顾腚的,我怕你不在办公室,所以呼你。”“你现在说话咋和大国一个腔调呢!说吧,啥事?”刘力继续阴阳怪气地:“听出来没有,一接电话就是“说吧,啥事”,全是领导的口气。”“你到底有没有事?不说我撂电话了,我还忙着呢。”刘力在电话里挖苦肖国梁:“咋的,啥事没有就想和你扯扯淡都不行了?非得有事给你打电话?”肖国梁没办法:“行行行,我就陪你唠十块钱的!”“行了,我这会又不想唠了!晚上,找你出去喝点儿,下班你不能再忙了吧?”
下了班,俩人在局机关大楼北边胡同里的一个东北家常菜馆碰了面。肖国梁下班前给老婆打电话请了假,是王静科里护士接的,说王大夫正忙着给患者看病呢,他就让护士帮着转告一声。他很少出来和别人喝酒,除非杨彪因为工作和协作方喝酒吃饭,需要室里有人陪着,他不得不去。他酒量不行,杨彪必须同时带上卫大猛,这样才能保证“拼得过”对方。
下班后他先去幼儿园接了儿子,父子两人到家呆了一会儿,王静才急急火火地进了屋。当大夫的永远忙,如果不是肖国梁去幼儿园接,儿子肖堂亮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幼儿园。
王静一边在门口换鞋一边说:“快下班时,来个老头拔牙,也不能不给拔,一忙活就过点了。我半道上买份面条,我和亮亮晚上吃面条。”肖国梁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本来还想给你俩做点儿吃的,也没时间。”“你快走吧,别让你们班长等你。”
肖国梁进了饭店的门,看到刘力正坐在一个小包间里拿着菜谱点菜呢,女服务员在一旁站着。刘力上身穿着淡蓝色的蛟衫,下身深色裤子,腰带上左边别着摩托罗拉大汉显,右边别着摩托罗拉翻盖手机,坐在那里很有气派,服务员很恭敬地小声推荐着菜品。看到肖国梁进屋了,刘力连忙喊他:“你来点吧,想吃点儿啥。”肖国梁说道:“就咱俩人,坐包间里干啥?坐外边散台宽绰地多好。”“在包间里没人打扰。”刘力把菜谱丢给肖国梁,“你点吧。”服务员说:“我们店虽然是东北家常菜,但海鲜什么的都能做,做得也不错。”刘力一摆手:“大鱼大肉的都吃腻了,来点儿清淡的吧。”肖国梁翻了翻菜谱,点了京酱肉丝、红烧鲤鱼、特色小炒,再拼上一盘“大丰收”,“啤的白的?”刘力“嗤
”地一笑:“咱俩掰一瓶白的?你也不喝白的还问!”冲服务员一摆手,“先来一打龙兴啤酒,菜好了就上!”
等服务员出去把门带上,肖国梁小声说道:“服务员看你这一身行头,以为啥大老板来了呢,一看咱俩就点这四个毛菜,你看服务员的脸,马上就耷拉下来了。”刘力笑笑:“服务员眼皮子浅,看不出真假人,不知道你这真人不露相,不知道你是三主任!”俩人哈哈大笑,刘力笑着说:“服务员哪知道,我兜里比脸还干净呢!”连忙又加了一句:“说笑话呢,这顿我请啊。”肖国梁也没和他争,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吃饭时,谁方便谁算账。
喝上酒,两人就天南海北地唠开了,最后还是归到工作和家庭上。刘力皱着眉头说:“你就说我,真是一张报纸一杯茶,下班做饭再带娃。”肖国梁一笑“你也整上顺口溜了”,刘力把酒杯往桌上一蹾:“单位整天屁事没有,要是有,就是找你什么打球了,那边分啥东西了,所办那帮人,有个屁事都喊我,我他妈来钻采院也不是来打球的!大国,好歹也是小队副了,每次打电话,都能听出来干得挺舒心。你呢,直接参与大项目,这个项目干完,且不说能不能挣到钱提不提啥官或者能发表几篇论文,我这些都不在乎!起码,你的工作能力和采油工艺水平,得提高多大一块!”肖国梁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安慰他:“你别着急,你们所的人不都那么干吗?没赶上大项目,搞些基础研究,也不错,没啥压力。”“是没压力呀,你知道别人都咋说我们所吗?搞研究就是一把剪刀加浆糊,那意思就是找到别人论文,东剪西抄的再用浆糊一贴,就成了自己的东西了。让人瞧不起!”
肖国梁没再说什么,越多说刘力肯定就越不高兴,现在董卫国和他,都可以说进入了工作状态,而刘力成了“闲人”。在大学时,刘力又当班长又是系学生会干部,是系里的风云人物,老师和同学们都说他将来肯定能在工作中干大事的,所以现在刘力发发牢骚他也能理解。
俩人又喝了几杯酒,刘力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工作闲着,就够我闹心的了,你知道我是闲不住的人,家里,也让我心烦。”肖国梁一惊:“家里咋的了?潘艳艳啥事不都听你的?”刘力点点头:“她倒没说的,家里活她干的多,好让我多干工作,但也不催我非得干出啥来。主要是我老丈人和丈母娘,几乎天天到我家。”“潘总也去?”“去啊。他今年二线了,局里啥事也不管,天天到我家逗孩子玩。我老丈母娘一进屋,先看看冰箱,然后出去到市场一买一大堆,把冰箱塞满。”肖国梁眼睛瞪着刘力:“班长,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老丈母娘给你买东西带孩子你还不高兴?我给孩子买根香蕉都只能他一个人吃,大人跟着吃都吃不起!”
刘力往身上一比划:“看我这一身上下,汉显,手机,看着够气派吧,都是她妈把钱给艳艳、让艳艳给我买的,羡慕吧?丈母娘还说,国产奶粉质量没保证,要喝外国奶粉。外国奶粉一袋一百多,我一个月工资只能够儿子喝奶粉的。”肖国梁明白,刘力好面子,虽然老丈人让他衣食无忧穿着体面,但他不想让人这么帮衬,不愿意花老丈人家的钱。“班长,我觉得你老丈人一家做的不错了,那么大的领导,给自己闺女家花钱,也没说看低你,够意思了!人家原来就是那生活水平,也不能看着自己闺女家”说到这肖国梁连忙刹住,刘力瞅着他:“你是说潘艳艳跟着我受穷是不是?”肖国梁摆手:“不是那意思。咱们都是一个水平线的,不是啥穷不穷的;人家原来是高的,有能力维持那个高度,也不能为了你的面子故意降低生活标准吧?”刘力叹气道:“说心里话,我老丈人一家人,没啥说的,我也不是说他们的毛病,我是说我自己!我希望靠我自己的能力挣到钱让老婆儿子过好日子!咱们毕业五六年了,你说我都干点儿啥!再这么过两年,我估计自己干啥工作的心都没有了。上周,夏雨时给我来封信,人家在深圳,也慢慢熬出头了。”肖国梁问:“听说他头两年住地下室,挺遭罪的。”刘力点点头:“开始时肯定遭罪啊,但人家挺过来了,现在好像是华南地区paq电脑的总代理,早就不住地下室了。”“那他干的肯定不错了,挣着钱没?”刘力想了想:“我估计肯定挣到钱了。咱也没法问人家一年能挣多少钱,他在信中举例说‘比如你想攒十万块钱’,听听这口气,十万元!咱们一年工资加一起才不到6千,年终奖还得看所里的效益,也没多少,跟人家一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说到这刘力忍不住笑了,“到年底说是发福利,地方人一听说油田发福利都觉得发多少东西呢!一个室分一大坨冻猪肉、一大捆冻带鱼,所办的人就愿意找我拿刀砍冻肉,好像我他妈的是屠夫出身似的。”肖国梁笑道:“班长能张罗事,你们所的人就愿意找你。就像我们室卫大猛似的。”刘力喝得脸有点儿红了:“照这么下去,过几年我不也成卫大猛了?同样的时间,人家夏雨时变成啥、我变成啥?”
肖国梁说道:“咱也没吃他那么大苦,少挣点儿就少挣点儿吧。”
刘力一拧脖子:“这是什么话?你就想过那样的生活---一个月拿几百块钱闲着混日子?!上大学时哪个同学不想毕业后干一番事业!事业!懂吗?不完全是钱的事!但你能挣到大钱,肯定是干成了一番大事!两者完全不矛盾,而且现在这个时代,基本是互相对应的,是一个检验的标准!”说到这里,刘力拍了拍肖国梁的肩膀,“知道今天为什么找你喝酒吗?一是说说话散散心,第二个,我都想好了,也和艳艳商量完了,准备出去闯闯,不在所里瞎混了。”
肖国梁吃了一惊:“出去闯?你想辞职不在院里干了?出去闯啥?”
刘力讪笑了一下:“先不辞职,不能啥也没干成就把后路断了。先和院里请些日子病假,对了,让王静找个大夫帮我开个病假条,二十天以上的。”肖国梁点头,虽然违反规定,但这个忙不帮说不过去。刘力接着说:“我认识几个朋友,人家都是跑满洲里的,苏联不是解体了嘛,老毛子那边工业结构不合理,轻工业一塌糊涂,咱这边正好相反,轻工业、第三产业发展迅速,从国内倒腾点儿啥出去到老毛子那都挣钱;再从那边倒腾回来点儿国内没有的,两头挣。头几年有个叫牟其中的,用罐头从老毛子那换了一架飞机回来,一下子挣了1个亿!1个亿啊,就算咱们每年挣1万,五千年中华文明史让你从头活到尾,也才能挣5千万!”肖国梁笑了:“班长,你是不是喝多了,还有这么算账的?”
刘力摆摆手:“没喝多,我这么算,是让你感受一下,一个亿是什么概念!”肖国梁提醒他:“那你这是相当于国际倒爷吧?是不是干得有些晚了。”刘力摆手:“也不算晚,做买卖不论早晚,老这么想,啥也干不成!”
两人喝完了酒,走出小饭店,肖国梁想先送刘力回家,刘力不同意:“好容易和你出来,还没呆够呢。再说了,我马上就去满洲里了,咱俩再见面不知道啥时候呢。找个歌厅唱会儿歌吧,今天彻底放松一下。”
“听说歌厅现在挺乱的,有小姐,还总打架。”肖国梁想不去。
刘力真有些喝多了,非去不可:“你不是营北市本地人吗?还在龙兴区念了三年高中,就找不到比较消停的地方唱一会儿歌?”
肖国梁想了想,忽然想起高中同学王兴起在派出所当片警,找他吧。
都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王兴起接到电话还是来了。一见面肖国梁就给两人做了介绍,刘力仪表堂堂穿戴不俗,王兴起表现得非常客气,两个人都说“常听国梁提到你”以显示和肖国梁的亲近,其实肖国梁从没有在他二人面前提起过对方。“想找个消停的地方唱歌?”王兴起接过刘力递过来的烟点着抽上,笑着看看二人说:“消停的地方不好找啊。”看看二人没反应,接着说:“没事,我带你俩去个地方,我在呢,没啥事。”
三个人打车,出租车七拐八拐的,刘力和肖国梁两个人都喝了点儿酒,根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等王兴起说“到了”三人下了出租车一看,满眼灯火辉煌。一条不太宽的马路,路边歌厅一家挨着一家,家家门口霓虹闪烁,象一个个变化多端的万花筒,把整条街映照得光怪陆离。这时候正是歌厅上人的时候,只要有出租车经过,路边的服务生都追着车喊“哥姐”往自己家让。三人眼前的歌厅名叫“百帝园”,早有服务生一叠声地喊着“哥哥哥”地拉开车门,嘴里说着“我家音响老好了,包间85折还免两个小时包房费”。进了歌厅大门,值班经理迎上来,看到王兴起眼前一亮,声音马上提高八度:“哥您今天有闲工夫过来了!”王兴起用手一指刘力和肖国梁:“两个哥们,想唱会儿歌,给找个消停点儿的包房,中包就行。”“好咧,王哥的朋友来了,小弟保证服务好,保证让几位哥满意!”
进了包房,刘力和肖国梁急着去厕所“放水”,从厕所出来时,服务生正忙着往桌上摆小吃,花生、毛豆、瓜子、烤鱼片、鱿鱼丝、葡萄干、薯片、开心果等等,两张桌子都快摆满了,这时还有两个服务生抬着一个船型的大果盘进来,果盘上面摆满了各种水果。两个服务生把果盘高高举过头顶,大声喊道:“祝三位大哥身体健康,多多发财,今晚过得愉快!”吆喝完把果盘摆放在桌子中央。
肖国梁见刘力和王兴起都不吱声,心想这俩小子都装相要面子,这一个大果盘至少也得七、八百!连忙拦着服务员:“我们不要果盘。”又指着桌上的小吃,“这也太多了,咱们根本吃不了。”看了看王兴起:“咱别花冤枉钱。”
没等王兴起说话,一个服务生笑着说:“我们经理说了,王哥的朋友来了,今晚上的费用都记我们经理账上,不用几位大哥掏钱。”肖国梁看着王兴起,王兴起象没听到一样,招呼着让刘力拿麦克风:“你先带头吼两嗓子,学生会干部又班长的,肯定唱歌好听!快点歌。”刘力也兴奋了:“那我不客气了,来一首《涛声依旧》吧。”王兴起向刘力一竖大拇指:“厉害,敢唱这首,好听啊!我来《爱江山更爱美人》。”刘力鼓掌:“新歌!也好听!”王兴起回头问肖国梁:“国梁,你唱啥?”肖国梁直摆手:“我唱不好,今天听你俩唱。”王兴起说道:“这还有啥唱好唱不好的,不就是玩吗。”肖国梁对刘力说:“班长,你忘了,大学三年级元旦的时候,咱们班你发起的,一个男生宿舍请一个女生宿舍过元旦,我们屋请咱们班6023女宿舍,聚完餐后有人提议说一人唱一首歌。我不会唱啊,还是大国硬带着我唱的《少年壮志不言愁》。等女生们玩完走了,我们宿舍的人说大国和我合唱的时候,我的的声音比蚊子哼哼声都小!这把我给臊的,发誓以后再也不唱歌了。”刘力推他:“你快去点歌吧。就大国那个五音不全走调的嗓子都敢到处嚎,你还怕啥?这屋就我和你同学,你还有啥臊的?”王兴起也一个劲招手催他,肖国梁没办法,就说道:“我现在正看电视剧《包青天》呢,学了一首《新鸳鸯蝴蝶梦》,试试这首吧。”刘力用手点着肖国梁,对王兴起说:“看到没,你这个高中同学你了解多少?深藏不露!总说自己不唱歌,这家伙,刚出来的电视剧的歌都会唱!”王兴起连忙用点歌器搜:“这歌还真有!黄安现在最红了!我刚学会一首他的《样样红》,等国梁唱完,我来一首《样样红》!”
这时值班经理进来了,一进屋就满脸堆笑连连拱手:“对不起对不起,各位哥,招待不周招待不周。”看看桌上摆放的小吃和水果,“缺啥,想吃啥,几位哥尽管吩咐。”肖国梁表示感谢:“我们都是吃完晚饭过来的,根本吃不下啥,这些都浪费了。”经理嘴里说着“太客气了”,又扭头喊服务员“太没眼力见了,咋不上啤酒呢,拎两打青岛来。”刘力和肖国梁表示都根本喝不动了,经理笑道:“不喝酒咋唱歌啊?”说着凑到王兴起面前,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问:“哥,找人不?”虽然声音不大,肖国梁听得清清楚楚,连忙摆手:“不找,不找,就我们哥仨唱唱歌,唠唠嗑。”经理看看王兴起,王兴起也示意不找陪唱的,经理才转身告辞了:“那几位大哥就慢慢唱,一定要唱尽兴,我待会儿再过来敬几位大哥一杯酒。”王兴起摆摆手:“你忙去吧,不用过来了。”
三人唱了一会儿歌,就听到门外走廊里乱哄哄的,有女孩子的哭声、还有男人怒骂声,摔门声。其中一两声非常大,应该是酒瓶子摔碎了。
肖国梁直着身子往门外看,问王兴起:“外面打起来了?”王兴起漫不经心地说:“一天打几遍,不打架就不是歌厅了。”看到两人都望着自己,就接着道:“有的来唱歌的,有俩钱的,或者喝多的酒蒙子,找陪唱小姐,有时候动手动脚、占小姐便宜。有的小姐能忍就忍了,有的小姑娘忍不住或者受不了额外要求,当然不敢顶撞客人,也就是找个借口不陪了,有的客人借着酒劲就打了骂了的。”肖国梁问:“开歌厅的也不能让他们这么连打带砸的吧?”王兴起道:“做买卖都讲究和气生财,只要损失不大,一般能过去都过去,有的客人酒醒了还能赔点儿钱。”
外面逐渐没有声音了。经外面怎么一闹,刘力和肖国梁也没兴趣继续唱歌了,三人和服务生打个招呼,就出了包房,走到歌厅大门的时候,值班经理急匆匆地跑过来,脸上都是汗:“几位大哥,咋这么急就走了呢?刚才又遇到一伙干仗的,我才处理完,都没来得及过去招待几位大哥。”几个人表示太晚了,要回去睡觉,就出了大门。
坐上出租车开出好几公里,刘力忽然说“我手机不见了,应该是落在歌厅沙发上。”出租车连忙掉头,又回到“百帝园”。三人一进歌厅大门,值班经理立刻跑过来,这次的神态与上一次进来时完全不同,眼睛闪烁着看着王兴起,说话吞吞吐吐,脸色有些发白:“王哥,你这是”
王兴起倒挺随意:“啊,我哥们手机好像落包房里了。”
值班经理连忙大声喊服务生:“快点去包房给大哥把手机找来!”
手机很快拿过来了。三人再上出租车的时候,肖国梁就问:“我看值班经理好像挺紧张?”王兴起神秘一笑:“咱杀个回马枪,把他吓死了!”肖国梁似乎明白了:“他那里是不是有啥勾当啊怕咱们知道?怪不得对咱们这么客气,唱歌喝酒的一分钱不收。就这么招待,有事你们还收拾人家?”王兴起望着车窗外黑漆漆的夜,沉声答道:“要是干了啥出格的事,该咋收拾就咋收拾。”
出租车的收音机里正播放着童安格的《把根留住》:
“多少脸孔茫然随波逐流
他们在追寻什么
为了生活人们四处奔波
却在命运中交错
”
歌声在静悄悄的午夜里显得格外清澈。肖国梁用胳膊肘碰了碰刘力:“刚才你咋没唱这首歌?”发现刘力已经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出租车先送王兴起。看到刘力走路直打晃,肖国梁将他送到大门口,刘力少见地和他握了握手:“我这一出去,咱兄弟见面就少了。”这时候天上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肖国梁也有些懊恼:“可不是咋的,大国在白银带一年也见不到一面,这回你又出去了。”刘力咧嘴一笑:“我忽然想做一首诗了,你不总好作诗吗?听听我这首啊:桃花落尽春雨急,河鱼忽聚忽分离。人生朋友亦如此,不同会后还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