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山中,除了宁羽白半个人影也没有,这一声遥遥喝出,隐隐回声荡去,却不见回应。宁羽白仍只静静站着,双目不变依旧凝视着某处。过了一会,数十丈外的树林中,一棵大树后变化忽起,只见树旁逐渐有淡淡烟雾拢起、由四周聚拢而来,雾色淡淡宛如轻纱煞是美妙,只是在这乍暖还寒的天气里却透出着那么一丝诡异。俄而烟雾渐浓,聚作人形,光芒一闪烟雾散去,一名妙龄女郎缓步轻娜走了出来。
黛眉似嗔还未嗔,凤目无情若有情,襟带轻飘如风拂柳,环佩叮当声作销魂;那十甲莹白如玉,罗裙翩若紫蝶,举手投足无不姣然美好,无形中便令人生出向往之心。初春天气里她却是轻纱薄袖,牡丹纹小衫内只淡紫抹胸一围,衬出无限美好的肩颈来。只见她一边行着一边偏头打量宁羽白,眼中波光流动,唇边浅笑微微,待出了林来站定,已不知将他上上下下看了多少遍。只看得宁羽白浑身都不自在,眉头微皱,背在身后拿琴的那手也不由得紧了一紧。却只听她口中自语道:“嗯才刚到就被你看破,倒似是有些本事呢。”
“不知这位姑娘是谁?潜行在此意欲为何?”宁羽白凝声道。
女子扑哧一笑,霎时仿佛万朵花开,娇媚无比,随后便歪着头道:“咦?这地方莫非是你家花园,旁人都来不得么?我只不过是想回来修理个混球,远远的却看见有个傻瓜在那里憨憨的拜大树,好奇之下看了两眼而已,莫非你竟是纸做的,连看也不许人看?”
宁羽白顿给她几句抢白说得没词,女子虽有些强词夺理,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于是不禁略一沉吟,可还未等他有话说,却又听那女子道:“喂,那呆子,你可曾看见一个像球似的的道士在这里出现过?”
“球?道士?”他有些没弄明白。
女子望着宁羽白眨了眨眼,叹了口气道:“看你也不像是见过的样子。算了吧,既然被你发现了我就在这等着好了,我就不信这混球胆敢不来。”说完扭头往四处看了看,似乎颇为满意那铁骨梧桐的树顶,纤足一点飞身而上,转眼间已端坐于一枝细丫之上,长裙曼妙飘舞,藕臂如玉,搭在了旁枝之上,身子如荡秋千一样轻轻摇动着,宛如没有看到宁羽白的存在一样。
宁羽白在下望着这古怪的女子,蓦地心头一动,同时蹙眉道:“这位姑娘”
“哦?还有什么事?”女子头也不回道,“你继续你的好了,不必管我。”
宁羽白丝毫不在乎其冷淡的口气,沉声道:“姑娘风姿在下似乎有些眼熟,莫非
“怎么?”女子一定,修长的脖子轻轻一扭,朝着宁羽白轻瞥了一眼。
四目相对,宁羽白半分不让,紧紧盯住了女子如水双目,仿佛一下子要将她看穿似的。而女子则是娇媚依旧,笑容不改。渐渐地,在宁羽白的心湖里,一丝不同于他所见过所有人的异样灵气轻轻在那女子之处舒卷着清晰起来,令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微微一笑,宁羽白一撩衣摆也坐了下去,将琴在膝上一横道:“苏姑娘不是刚刚才得剑而去,引得云宫与三大世家两方追逐不止,此时怎么又回到了这里来?”稍停了下又点了点头道:“能在这两方眼皮底下来去自如,止天宗奇学果然不凡。”
树上女子轻颦双眉,却又一笑,只毫无吃惊之色,身形一飘轻落了下来不带起细枝一丝颤动,对着宁羽白又看了一会,才道:“原来你也不呆啊。”说完又是一笑,然后仰首道:“旁门左道之术,哪敢登大雅之堂,我止天宗可不敢自承奇术二字,你却说笑了。”如此一说,原来她真的便是刚才夺剑而去的苏酒儿。
宁羽白摇了摇头道:“苏姑娘不必过谦,若真如你所说,夺天经又怎能成为世传五大真经之一?那岂不是说天下修道之法统统都是旁门左道了?”
苏酒儿明眸一亮,看了看他,转而他顾道:“你这人也不问神剑下落,倒有些意思。只是你是识得我了,我却还不识得你呢?”
宁羽白一笑,“无名小卒,紫罗圣女并无识得的必要。在下只是有些好奇你怎会又转回来罢了,既然无事,在下这就告辞,你继续你的,不必管我。”说完撩衣起身,抱琴望了望方向,就欲离去。
倏地人影一晃,苏酒儿已经站在了身前。她莞尔一笑,眼里波光流动,将头一偏凝视着宁羽白道:“看不出你堂堂男子汉,竟也是这般小气。因为一句话,就连名字也不让人家知道么?”秀发坠去,那修长颈子弯出完美弧线,连着抹胸上方一片嫩白都展现在了宁羽白眼前,顿令他感有些吃不消,略一沉吟忙退后了一步去。其实他之所以不想告知姓名,是不想与止天宗攀上什么瓜葛。止天宗毕竟为天下邪道之首,他经历的麻烦已经不少,若无必要,他可不想再沾上点什么了。而说出那句同样的“不必管我”也只不过是随意打趣而已,没想到却引起了个小小的误会。
“姑娘误会了,在下并非”他低眉道。
“哦?误会么?那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啊。”苏酒儿好似在忍着笑,又上前一步。
宁羽白又退后一步,苦笑道:“我告诉你便是了,在下姓宁名羽白,想必苏姑娘也不曾听过,这便告辞吧。”
苏酒儿闻言,并未如宁羽白想象中一样让开路去,而是更坚定地站在了面前。“你就是那个琴神传人宁羽白?”她眼中火花一闪,竟流露出一股兴奋之色。
“不错苏姑娘有何见教?”宁羽白隐约有些不安。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苏酒儿盯着宁羽白,咯咯笑道,“师傅曾说本宗销魂玉律清音虽独步天下,却未必能比得过琴神的灵霄七弦曲,我可一直不服来着呢,今日遇到了你,岂不是天意么?”这几句话说完,宁羽白却是心中叫苦,暗道这怕麻烦还偏惹来麻烦,早知道随便编个名字不就好了?心中正打算要不要土遁溜走,忽地又有所感,心中渐有影像清晰起来,细察时却是个胖胖的年轻道士,正远远地赶着向这边奔来,那速度当真是奇快无比。片刻间已经来至五十丈外,却蓦地停下,寻了个树后躲了起来,探头探脑地看着。宁羽白一见此人相貌顿觉有些眼熟,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当下咦的一声轻呼出来。
“咦什么?想骗我转头你好逃走么?”苏酒儿笑道。
“苏姑娘,只怕确实是有人来了。”宁羽白道,一边作势远远望去,“而且还是你要等的那个人呢。”
苏酒儿秀眉一颦,半侧过首去,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蓦地回身过去,向那处凝神一望,继而回头略带惊讶地瞥了宁羽白一眼,这才又向那边娇笑道:“原来是三尺道长,你我不是约好了么,既然来了,又藏什么呢?还不出来,莫非还要我去拉你么不成?”
“不用!不用!”一个声音远远传出,那树后一只手也跟着伸了出来挥舞着,继而又是一颗头,然后便是身子,一个胖胖的小道士闪了出来。他一脸的憨笑,一边搓着手,一边好像在试探有没有陷阱似的,一步一步划着,慢慢地“挪”了过来。苏酒儿见此眼中便是厉芒一闪,脸上却还是笑着,道:“怎么,你怕我吃了你么?走得竟这么慢?”
“哪里!哪里!”胖道士脸上笑容一僵,迅速地改挪为跑,嗖嗖两下便到了面前。那速度简直快得惊人。来至近前,他讨好地呵呵笑道:“想不到苏仙子竟然早已到了!咦?这位是谁?咦?神剑又在何处?”
苏酒儿将那双媚眼一眯,伸手便去捉胖道士的手。胖道士却是如惧蛇蝎,嗖地将手抽回退后,一边忙道:“仙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可别这么亲热才好。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后面两声法号念出,当真是有些宝相庄严的意思,只可惜却是从个道士口中念出,别提有多别扭了。宁羽白听完一愣,苏酒儿却已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一手手背挡住了小嘴,笑得是香肩乱抖,当真可说是花枝乱颤,胖道士咽了口唾沫,几乎都要看呆了。
苏酒儿笑过,媚眼里却又有电光闪烁,呵呵一笑道:“你以为逗我笑了就没事了么?”
“事?什么事?”胖道士愣道。
苏酒儿冷笑一声,“你早知那便是伏魔剑对吧?明知其必然与我功法相悖却还骗我来此,累我费心又布下暗局,好不容易抢到了那剑却是伏魔剑,原来竟是为别人作嫁衣裳。非但如此,人人还都以为剑仍在我手里,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想要怎么死才好!”说到最后虽仍是一脸的笑容,可那眼中射出的寒光几乎令吹过的清风都更凉了三分。
宁羽白恍然大悟,听起来苏酒儿夺剑竟是得了这胖道士的消息,而她自己却不知那剑乃是伏魔剑,正与自己止天宗功法相悖离。如此一来她虽能一瞬夺剑而去,然而长久后必然与剑分离!听她的话也不知那剑现在给谁得了去,现在却回来找这道士出气的。正想间,却见那胖道士一个轱辘滚到了自己身后,一边还喊道:“大侠救命!”他心中猛地省起,这道士,不就是当初在阳真峰上指出了萧天南的那个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