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大奇门?”宁羽白奇道。若说起这几个字,他还真的没有听说过。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见识了这世间许多纷争之后却还不晓得这个,这个九大奇门倒真让他有些好奇,心道这隐居在此的仅教会了自己铸剑的师父,莫非还真有些名堂不成?想到这只见蒋五爷在那里点了点头,紧了紧眉头,摇头晃脑地回忆了起来。
“前些年你虽随我学了铸剑之法,也略晓得了些我那师父的事情,然而若说起我们这一法门来到底是个什么派别来,你却不知道了。我早已打算隐居一世,教你也只是为了不让这铸造仙剑的手艺丢了,再加上那时你也还小,故此也没对你说过。如今你早已名声在外,若还不让你知道,便是我对不起列位祖师了。”宁羽白听完点了点头,蒋五爷看了看他,将烟袋深深抽上了两口,眼神飘往窗外,好似陷入了回忆当中……
“若说天下知名的正邪大小派别,我想你也都知道了,不必多说。然而这世上还有九个不出世的神秘门派,你却不知。”蒋五爷想了想,摇了下头又道:“若说不出世,其实也不完全是,至少他们中有一些还是风光过那么一阵子,不过即使如此,知道他们底细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全天下也找不出那么几个来。这九个门派,便是所谓的九大奇门了。所谓奇门,便是说这九派俱都神秘无比,世人只知其存,而不知其位于何地;便知其位于何地,也不知其位于那地何处;便知其位于何地何处,也不知其属于何样人等,更不知其人修为几何、是正是邪。而这其中,便有我们‘舍剑庐’一派。”
“我们这一派,流传至今已经有千年的历史,然而最初,却和修行中人完全扯不上关系,只是凡间铸造兵器的一个流派罢了。直到五百年前,那一辈的传人正遇异人突现,授以水火炼金之术,并嘱尊铸造之神为祖师,这才成了舍剑庐的雏形。传承这许多年,只是闭门造剑,随赠有缘,从不涉入任何争端半点,直到我的师父那一辈。”
“到我的师父天冶老人执掌舍剑庐之时,为剑神卫淳风造出号称七大神剑之首的太阿剑,声名震动天下,这一下各大派求剑之人络绎不绝,各种争端也纷至沓来,令他不堪其扰。我舍剑庐也终于成了九大奇门之一。然而师父他因为铸造太阿神剑耗尽心力,这一下又劳心费神不得静养,后来终于不得飞升,与世长辞,这一点,唉……”蒋五爷讲到这里叹了口气,再不往下说去。宁羽白听完,也微微点了点头,对蒋五爷道:“师父,徒儿明白了。”
“人可以修精养神,上天入地,豁达成仙,然而自己的本源,总是应该知道一些的。我跟你将这些,是让你明白本门的渊源,也是让你明白我不想出世的原因。想当年我一见到你,便知你可能便是我舍剑庐能超越那把太阿剑唯一的希望。如今看来,你大概也没什么精力再想这一点了……不过这样也好,你已继得我的衣钵,本门也算后继有人,纷争少些也正好事吧。不管怎么说,羽白啊,你还能念着我这师父,总算我没有白教你一场!”蒋五爷慈祥地看着宁羽白,缓缓说道。宁羽白听后,心中翻腾不已。毕竟在当年谁都弃他而去之时,是蒋五爷找到了他,并教导他那么久,这才有了现在的自己,此等恩情叫他如何报答?于是翻身跪倒道:“师父在上,徒儿如今虽然琐事缠身,又有大仇将报,然而有朝一日定当尽我全力铸一神剑,以慰我师!”
“不急,不急。”蒋五爷笑着,一边说着一边去搀起宁羽白来,然而就在他将宁羽白搀起之时,眼光便碰上了那宁羽白背在背后那仙剑,于是扶着宁羽白的双手登时一抖,人便愣在了那里。“师父,你……”宁羽白方一疑惑,只听蒋五爷忽地惊道:“啊?这是,这是,这莫非是七大神锋之一的……秋水不成?”
宁羽白一听,心中恍然,同时却也惊讶,暗道自己背上正负着神剑,似蒋五师父这样的专铸仙剑之人确当无比感兴趣才是,然而却又惊于剑还未出鞘,蒋五师父便识得出剑的名字来历,可当真厉害。于是将剑连鞘解下,双手捧上,道:“不错,正是天下称七大神剑之一的秋水剑,劣徒偶然间有幸得之,忘了向师父说,却想不到师父你一见便已知道了。”
蒋五爷面上惊色渐去,转为凝重无比,将手上烟袋轻轻放在桌上,这才将手缓缓地抚过了秋水之鞘,霎时只见原本平静的神剑陡然嗡的一声作响,丝丝白光竟便自鞘中透了出来。宁羽白与剑心意相通,只觉得神剑上一股欣然之意传来,就宛似遇到了知音。蒋五爷闭目在剑鞘上缓缓一划后,将手收了回去,良久之后,这才睁眼,秋水光芒也早已不见。宁羽白将剑再一递,却见蒋五爷一摆手道:“不必了。良剑之神魄,奋发时可灿烂百里,内收时也不囿于区区一匣之内,似你师父我这样的,一触即可,不需再看,便已知此剑如何了。”接着坐回位子,疑惑道:“此剑当年已不见了剑魄,不是早就被秋水剑派束之高阁了?却怎么又会在你的手上呢?而且剑意已大不同于秋水之寒意,着实奇怪。”
宁羽白闻言缓缓坐回桌边,将秋水握在手中,感知着那一道道忽而清泠忽而炽热的波动,回想了起来。那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又一一在心中体味过,自是又有一番领悟。
“此剑虽好,却非我所属,”宁羽白道,“它本是秋水剑派镇派之宝,徒儿也只是不得已借用而已。待些时日我若得闲,必将亲上灵秀峰请罪,归还此剑。”
“哦?”蒋五爷面色一整,“人人盼之而不及的秋水神剑,徒儿你竟一点也不留恋?你若没了这剑,却有去用什么?”他将烟袋一摆道。
宁羽白哈哈一笑:“若只因为剑好,徒儿便将他人之物强占己有,岂不愧对亡父和紫微恩师的谆谆教导!何况大丈夫立世,又焉能只靠一剑?若如端木挽红那样为剑所役,岂不可怜。再说,我身为舍剑庐的唯一传人,还会怕无剑可用吗?”
“哈哈哈哈!”蒋五爷听完不禁大笑道:“好!我便等着你这第一把剑,到底能够铸成个什么样子。”说完连连点头,看起来十分欣慰。宁羽白见此,心中也是高兴,于是将秋水背回,这才给蒋五爷述说起来。自己如何为沈开玉所陷、如何拜琴神为师、又如何亲眼所见碧落派杀死章雄楼、如何入得秋水剑派……虽然一番话说得极其大略,却也耗时良久,等到他说完自己这番经历,也早已是日沉久久,明月如钩之时了。蒋五爷就那么一直听着一言不发,连油灯也不曾点起过。听完之后,他默然许久,脸上再不见了以往的顽皮之色。
“羽白啊……”他想了想道,“天下无无因之果,这世上已经平静了这许多年,如今忽然异变迭起,恐怕也并非偶然。你若只是随我在这山中隐居倒也罢了,只不过现在身陷其中,自退不能,日后……恐怕还要多加百倍注意才是。”
“徒儿受教。”宁羽白道。
蒋五爷稍一思索,又道:“你说这次回来乃是寻碧落派晦气的,以你现在的修为,想必不成问题。碧落道人那几个徒弟或是修为不精的废物,或是有力无谋的傻子,都不值一提。只有紫微,堪称大才,可惜却不在了。倒是紫霆这人城府极深,又心存奸邪,修为也不算弱,须得小心他的诡计才行。”
“师父日不离这拢烟峰左右,竟也知此点?”听完蒋五爷的话宁羽白不禁惊奇,“紫霆平日道貌岸然,师父却如何知他心存奸邪的?”
蒋五爷哈哈一笑:“那碧落七子的师父碧落道人当年知我身份,也要叫我一声前辈,这点东西都看不出来,我这前辈岂不白做了?何况我记得曾经有一次,紫霆曾因私藏邪派法器而被碧落道人罚到离别崖来面壁三月之久,我便知道此人心怀不善。说起来碧落那老牛鼻子本也是颇为喜爱这名弟子的,要不然也不会连其他弟子都隐瞒着不说此事,要知私藏邪派法器在碧落派乃是重条,何况还是像摄魂符这种恶毒之物,让人知道了,便非将他逐出门去不可了……”这番话还没说完,宁羽白只觉心中一动,口中不禁重复了几个字出来:“摄魂符?”
蒋五爷道:“不错,正是此物,若我没记错,那东西只有用七七四十九人活杀后的心头一点热血写就,才能练成邪宝,功能侵人心魂,招纳八方邪气,是为不祥之物。在碧落派,私藏便已是重罪了。”宁羽白听得,愈加觉得这三字熟悉,猛地他一惊,想起来当年自己还在玉灵洞养伤的时候不是好像听陆玉宁师叔说过?想到这他呼的一下站了起来,对蒋五爷道:“师父您这一说我却想起了一件事来!如果此事属实,那紫霆便是罪无可赦!这事我要马上去望剑峰向陆师叔相询才好!日后定然再来看望吾师。”
蒋五爷也站起身来,略思片刻道:“若是如此你便前去,我这里一切都好,你也不必担心,便做你的事去吧。”
宁羽白点了点头,对着蒋五爷重施一礼,然后转身,向着门口走了过去。然而就在他伸手推开那门的时候,忽然回头道:“师父方才所说九大奇门,却还不知除了我们舍剑庐,尚有其他哪八门?”
蒋五爷嘿嘿一笑道:“你若问别人,还真不一定全都知道。那八门乃是:东海浮渚岛折梅宫、隐仙山破天峰太微湖、飘渺一线天的重阳仙府、昆仑山大自在寺的刚轮宗、西海水晶山的放天宫、琢云岭日落崖、九冥渊的贪龙城,还有地角山的鬼仙门。据我所知,这八门之人可均非等闲之辈,日后徒儿若是遇上,千万小心。”
宁羽白听完一一记在心中,朝蒋五爷再一拱手,推门而去。
昏黑的小屋内,只存蒋五爷那烟袋上一点火星,却也就要熄去了。他揉了揉肚子,将那烟袋拿起又吸一口,那点光亮才又闪了起来。
“唉……”他叹了口气,自语道:“有徒若此,复又何求?只不过看来乱势将起,这个地方,只怕也不能再呆了吧?”
四壁无声,烟袋的火光忽明忽灭,整间屋子分外的静谧。蒋五爷站了一会,终于缓缓转回了身,一步一步踱到了里屋去,吱的一声将门关好,再也不见动静……
门外,一道如水波光在院中一闪不见,却是谁也没有看见。
九凝山虽广,望剑峰却是好认。明月映照之下与他峰相比,望剑峰要孤高得多,宁羽白又住过许久,自然一眼认出。于是他隐着剑光来在近山之处,便落在了下方谷地之中,纵起土遁之术入地往上行了去。那望剑峰虽高,却挡不住他昊天令之威,宁羽白在土中其速若电,不过片刻之间便已来到了后山的玉灵洞口之处。
那玉灵洞处于半天崖上,浓云深绕,洞口若隐若现,自远望去无论如何也看不透其中深浅,乃是碧落派碧落七子中晴雪剑陆玉宁修行之所。当年陆玉宁从紫修手中救了宁羽白出来,就是在此为他疗伤医治,那情那景宁羽白仍记忆犹新。此时在洞口石阶上显出身形来,他抬头一瞧,看清了“玉灵洞”三个字就在头顶,于是暗自点了点头,大踏步向里面走去。那洞外云雾缭绕,洞内却是干燥凉爽。宁羽白走入漆黑的洞内,倏地眼中淡淡青影一晃而过,洞中深处的情形均已映在心中,心头一喜,他起身向里飞掠了过去。
转过三四处弯洞中豁然开朗,一间石厅方方正正现在了眼前。四周又各有石室,宁羽白一入厅来,但见左面一间石室之门呼啦洞开,内中有一女子云鬓高耸,素衣飘飘,当先走了出来。“陆师叔!”他稳稳落于地上,叫出了来人的身份,正是晴雪剑陆玉宁。陆玉宁出门站定见得前方那青衫磊落的年轻人,也禁不住一声叹道:“孩子,你终于回来了……”一下子心中慨然,竟不由得有些哽住,宁羽白忙探身向前,单膝着地向她请安。
陆玉宁比几年前却没一分改变,这时忙上前将他搀起,拉在身前上看看,下看看,面上满是慈祥之色,一边看一边点头。正在此时,那石室之内又有几人走出,当前却是秀儿领着一名小童,其后只听一个声音道:“师妹,莫不是四师弟的弟子回来了?”
宁羽白循声看去,只见秀儿背后走出一名葛衣道人,背后背剑,手持拂尘,轻声问道。陆玉宁一听忙转身道:“不错,就是羽白回来了!”一边又对宁羽白道:“羽白快来,我领你见见你另一位师伯。”话刚说完,只见宁羽白微笑着点了点头,对着那葛衣道人抱拳一礼道:“弟子宁羽白,见过三师伯。”
原来此人正是碧落七子中的第三人,浮云剑紫微和晴雪剑陆玉宁的师兄,暴雨剑紫虚。宁羽白入洞之时便已经尽知洞内情形,早观着与陆玉宁一起聊天的道人眼熟,认得正是谢青阳的师父,紫虚道人。若说这紫虚道人,宁羽白虽说印象不深,却也记得。他对紫虚道人倒无什么恶感,只因他虽然从不曾如陆师叔那样帮过自己,却是也不曾如紫修紫霆那样迫害自己,虽在紫修等人胁迫下生平也没有过恶迹,算得上如今碧落派里极少的善人了。也正因为如此,他也更受那几人排挤,这次碧落在云宫麾下驻扎苍眠山,连沈开玉也一起跟了走,他却不曾去得,在派中的地位便可见一斑了。只不过令宁羽白有些疑惑的是,他怎么会在陆玉宁的玉灵洞里?而谢青阳竟也不在此处。
紫虚手拈长须,一甩拂尘念了声道号,这才微微点了点头道:“我当年也不曾救你,却还同他们一起追杀过你,你却不记仇,我这做师叔的可要愧煞了。”一边得陆玉宁闻言,叹口气道:“师兄你若真的这样做,如今恐怕要比我还惨,羽白你不要怪他。”
宁羽白摇了摇头,恭敬道:“两位师伯切勿如此说话,是非轻重,羽白自理会得。三师伯正直仁爱,与那几人又怎可同日而语。只是不知……三师伯怎么会在这里?”
“正直仁爱……”紫虚听完重重地摇了摇头,道:“这许多年来我唯唯诺诺,战战兢兢,别人看来我都是胆小如鼠,和这几个字又有哪里能靠得上?不过如今我也忍得够了……当年我不曾为四师弟做过什么,这一点一直令我寝食难安。如今我碧落派生死存亡之秋,我若再不做些什么,可真没面目面对碧落派的列祖列宗了。”
“你三师伯早已决定不再同紫修那干人等为伍,便趁他们都去了苍眠山之机,常来我这里商量未来之情势。你回来得正是时候,这宏兴碧落的大任,只怕还要落在你的肩上呢。”陆玉宁道。
宁羽白道:“师叔请放心,若是你们已有中兴之计,侄儿怎敢不戮力相帮!还请……”正说着,他心底之处一个人影便映了出来,于是转而道:“咦?青阳兄怎的才回来?”紫虚与陆玉宁闻言一愣,这时只听秀儿道:“我们回来得早些,正巧碰到三师伯在这,谢师兄不知紫修等人动静,方才回去打探去了,莫非他回来了?”
宁羽白点了点头,回首相待,小过片刻,陆玉宁与紫虚也终于发觉有人来到,心中惊讶不已。
洞口处人影一闪,谢青阳终于出现。“啊,羽白你到了!”他一眼看到宁羽白喜道。宁羽白点了点头,却见他赶忙又对紫虚道:“禀师父,紫修等人是随了云天仙子沈青眉回了东海云界仙宫,不过他们已派了人回来传话,据说是明天便会回来。”
“哦?”紫虚与陆玉宁对望一眼,疑惑道:“怎的回来如此之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