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禛是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的。他只觉得右脚抽搐了一下,顿时从睡熟中醒过来。
噗通噗通剧烈的心跳声,让他有种难受的恶心感,却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捂着胸口莫名觉得心慌,听到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不安地来回走动着。文禛索性翻身起床,大喊了一声,“李德明,进来。”
文禛的话音一落,李德明就抱着一个匣子走了进来,先是行礼请安,接着才道,“皇上,这七天的暗折刚刚整理好。”
“还有什么事?”文禛了解李德明,知道这人办事最为谨慎,明明知道自己浅眠,若不是有事绝对不会在自己寝宫外面徘徊。
李德明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方才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之前和来交折子的人随意谈了几句,他说下午散了廷议之后,宁府和杨府都派了人连夜出城。奴才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毕竟除了太子他们要归来之外朝中暂时无大事,宁大人对小宁大人宠爱有加派个人出去照应不稀奇,但是杨府可是与这事没有丝毫关系。”
“杨让功!?”文禛站在起身来回走动着,脑海里却在理清这其中的关系,“他们两人是什么时候派出的人?”
李德明也觉得这事奇怪,因此当时多问了一句,他道,“底下的人说,都是一出宫门就立刻叫了贴身的下人回府备着,等他们回府之后不出一刻钟就有分别派了一个人赶在关城门前出去。”
就如同李德明所说,宁家派个人去接人实属正常,但是杨家这样做却就有些不对劲了。文禛在脑海里回忆着关于杨让功的情报,这人所属的杨家是江浙一带的落魄士族,也是这些年在自己开始提拔杨让功之后才又逐渐兴旺起来。
从前朝遗留下来的那些大族,多半都是支持复辟的,而且喜欢与朝廷作对。扶植新贵打击旧有的士族,这是文禛与前朝顽固势力作对最有效的办法之一,而杨让功就是其中的代表。
虽然自己给了他地位、权势,可是如果说杨家会倒向前朝势力文禛却丝毫不觉得惊讶,毕竟那些士族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近百年传承的大家族说不定哪两家之间就有亲,就连他们族中的人有时候都捋不清楚关系,哪里是寻常人调查能弄得清楚的。
可是如果杨让功真是给人通风报信,那宁云晋和鸿明却就危险了!
想到刚刚那种心慌的感觉,文禛再也按捺不住了,他立刻道,“李德明,让穆见铭使人去围了杨府,再点火枪营和禁卫军跟朕出宫。”
李德明惊讶地道,“皇上,这时候才二更不到,宫门和城门可都是关着的!”
“把门叫开。”为了能让心中的那股不安平静下来,文禛也顾不上影响直接道。
在这个年代提前开启宫门和城门是一件大事,不但要有皇帝的旨意,还要有能通行的鱼符,程序十分繁琐。但是这次有文禛在,九门提督匆忙赶到,用最快的时间为他们打开了城门。
不到三更,先是有兵围了杨阁老府,又有皇帝亲自出宫,要离开京城,长安街一带住着的人都被惊醒,再也睡不着。且先不说京城里的沸沸扬扬,文禛与宁敬贤一人一骑带着一千护卫军直奔通州。
行路途中一路无语,文禛一手握着缰绳,另一手却不时的摸一摸腰间坠着的同心结。直到碰到一处岔道,他明显的感觉到同心结显示出来的位置并不是记忆里的那处客栈。
见他的马慢了下来,宁敬贤不解地问道,“皇上,怎么了?”
“只怕他们已经出事了。”文禛用马鞭指着与客栈相反的方向,“朕觉得清扬在那个方向。”
宁敬贤哪敢问文禛怎么判断出来儿子的方位,心里却有些着急。毕竟皇上只说小二在那边,却没说太子在哪里,万一他们不在一起,皇上选择先去找太子呢!?
“分出五十人去客栈,其他人都跟朕走这边。”文禛的决断却比他想象中快得多,立刻做出了选择。
沿着那处岔道前行一段时间,很快离开了官道的范围,再没有平缓的道路,众人已经开始失去方向,只能盲目的跟着文禛走,唯一能够判定的是他们正越来越靠近林区。
越走他们越觉得寒冷,这种冷与天气无关,仿佛直接冻到了骨子里。这一行人里面元气最弱的可以算是宁敬贤,他本就功力倒退,年岁又大,马儿极速奔跑的时候那股寒风吹到脸上,让他忍不住浑身发颤。
也有士兵觉得邪乎,一边搓着手臂,一边跟身边的人嘀咕,“嘿,你说这里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啊,按理说咱们裹得厚实又颠了一路,应该出汗才对。”
就连普通士兵都觉得怪,文禛自然早已经察觉到问题所在,将行进的方向与脑海中京城周边的地图重合了一下,他隐约已经可以判断宁云晋他们的所在。
他沉着脸大喝道,“都提起神来,注意戒备。前面可能是水墓场。”
文禛的这一嗓子让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顿时打起精神来,毕竟关于水墓场的传说是人人都听说过的。
所谓的水墓场也就是万人坑的一种,一般都是人为形成的,在这样的土地上片草不生,雾水有毒,瘴气浓厚,可以说是无人区。北京作为京城也只不过三四百多年的时间,而以前作为兵家必争之地,周围到处都可能是古战场,出现万人坑并不足以为奇。
不止是大夏,历朝历代通常都会通过宗庙派人清理这种万人坑,毕竟这种对常人有损的东西不能任由其存在。但是有一些地方却已经是人力难以抵抗的,其中文禛他们前往的就是在京城十分有名的一处。
这处万人坑是前朝开国的时候形成的,原本这里属于古运河的一段,但是只要运河涨洪水就要冲垮堤岸,邪门的是无论怎么加固堤坝都没用。而且这里的河道由于有急弯,水流湍急,形成了大小漩涡,船只行进到这里十分容易失控,本就是有名的沉船墓场。
传说当年前朝的军队与当时的官兵在这里狭路相逢,然后数万人发生了激烈的大战,在这沿岸死了上万人,两边的军队当时已经拼红了眼,都将对方的尸体扔到河里泄愤,一度堵塞了河道,并且将河水染成了血色。
自那以后这方圆十里就变成了阴森的死地,不但周围寸草不生,河里也总是充满了漩涡根本无法行船,同时再也不生长水草鱼类,普通人走到这片范围就会头晕眼花,待久了甚至会陷入昏迷,若是得不到救援,甚至会头疼到七窍流血而死,即使离开了这块地方也会听到凄厉地鬼啸声永生不得安宁。
前朝的当权者就一直试图清理这片地方,可是河里的漩涡让祭祀们没办法到底这片区域的中心地带,而仅仅只是清儡边的浓郁戾气根本就没有用,久而久之这周围便渐渐废弃,成为了人人躲着走的存在。
文禛万万没有想到宁云晋他们会选择去那样一个地方,但是同样的,若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谁也不会愿意去那个地方,这让他简直是心急如焚。
沿途他们已经看到零零星星有侍卫瘫倒在周围,文禛示意穆见铭安排人去查看,却无一不是已经毙命,大多都是一掌或者一剑干脆利落地要了他们的性命。
那样干脆利落的掌法和刀法,穆见铭很快就判断出来可能的人选,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皇上,可能是毕师和歉一大师在追太子他们,要不咱们还是先回京吧!”
毕沧浪善掌法,吴谦一善剑法,这是天下人公认的。文禛也知道除了那两个人合力,有那四名奉供在应该没人能逼得宁云晋他们这么仓皇。虽然知道穆见铭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可是一想到被追杀的不但是自己最出色的两个儿子,还有自己此生最爱的人,文禛就没办法一走了之。
他瞥了一眼落在自己一个马身的三个奉供,加上那边的四个,这七个人不但是大夏如今的最高战力,也是朝廷能够笼络到的所有高手了。只要那四人还没出事,借助着水墓场的戾气总能与那两个大宗师斗上一斗的。
于是他一咬牙,直接抖了抖缰绳,“不行,不能退。继续前进。”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朦胧发亮,好歹已经看得清楚人影,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还没靠近水墓场的位置,就已经听到毕沧浪在高声说话。
“让你们挣扎了这么久,以为救兵来了就能得救吗!?痴心妄想!”
文禛隐约看见一个穿着华贵大衣的人影躺在河边一丈的地方,在他的周围则另有四人或躺或仰在雪地里,不知生死。那四人无疑就是青阳子等人,而那大衣他也十分眼熟,袖口领口衮了一圈白边,正是他当年赐给宁云晋的。
他压抑住心中的痛楚,将视线转到毕沧浪和吴谦一身上。吴谦一背着手不言不语地望着他们这边,而说完话的毕沧浪则已经飞身跃起直接朝着河岸上的两人扑去。
那两人一个身着杏黄太子服,另一人却穿着灰鼠皮裘,他们的手相互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只差一步就要掉入那凶猛的河水中,对于毕沧浪的攻击实在是已经避无可避。
越是靠近这里,即使是训练有素的战马也惶惶不安,不自觉地慢下了脚步。文禛双腿一夹逼着马儿前行,抬手则将手中的袖箭发射出去,一箭已出,他又用最快的速度上箭再发,和他有同样动作的则是宁敬贤与穆见铭。
他们手上的袖箭可以同时发出三箭,文禛的第一丛袖箭被毕沧浪轻易躲开,紧接着其他箭矢却被吴谦一阻拦直接打落在地。
但这样骚扰总算是让毕沧浪的动作迟了半分,已经足够文禛冲到近处。他直接纵身朝着毕沧浪扑了过去,毕竟已经有过一次对阵的经历,直接面对毕沧浪他并没有慌张,与之对了一掌以后,文禛便借力倒退到鸿明身前。
毕沧浪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冲了过来,文禛不想和他硬拼,顺手向后一抓,抓住鸿明的胳膊就想要将人带回自己那方阵营。
这一拉却没拉动多少,文禛立刻反应过来,儿子居然这时候居然还没放开另外那个人。自己这个儿子可不是会舍己救人的,他正觉得有异,准备回头看上一眼,毕沧浪却没有给他那个机会,一股掌风已经打了过来。
文禛带着那两人往边上挪了两步,他原以为毕沧浪会趁势继续对着自己出招,没想到毕沧浪挥出的右掌却拐了个弯直接打在鸿明旁边那人的胸口。
大宗师全力的一掌何止千斤,那人直接飞了起来,鸿明反射性的出手想要拉住他,却只抓住那身皮裘,接着自己整个身子也被带的连连后退,眼看就要落进河里。
文禛一把搂住他,往旁边再挪了两步,刚刚落地他的视线便与那人的视线对上。
那双眼睛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平淡得仿佛没有一丝波澜,然而在那平淡之后却带着嘲讽、了悟与心若死灰般的平静。
“不!”
文禛放开鸿明跳了起来,想要将宁云晋抓住,可是却已经慢了一步,只听噗通一声,宁云晋已经落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鸿明将手中的皮裘摔到地上,跳脚道,“这可如何是好,清扬他一身是伤呢!”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最后自己都快写哭了~~~~~擦泪,然后准备发便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