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啊,嗯啊,乔治,乔治……”低吟声伴随着娇喘,回荡在挂满织锦帷幕的华丽内室之中。莉亚躺在软若棉垛的鹅绒床垫上,感受着她丈夫对她发起的一波又一波侵袭,和自己身体的一次又一次战栗。
直到把种子喷洒在她体内,攻伐才偃旗息鼓,诺丁汉吻了吻他妻子的额头,翻身从床上站了起来。他径直走到窗边,将一扇扇高窗推开。暴风城并非地处南方,即便盛夏的夜间也算不上炎热,但对于生长在北方的诺丁汉伯爵来说,尤其是一场激烈的运动过后,房间里空气依旧憋闷了些。
现在,夜晚的凉意透过窗口吹进室内,吹散了热浪,也吹散了氤氲在心头仅剩的一丝迷茫。
“我想回家,”莉亚裹着薄薄的亚麻毯,身体整个嵌入柔软的绒垫之中,以手撑颚,昂头望着她的丈夫,坚定的宣布。诺丁汉应声回头,背对着月光,眼眸依旧明亮。见他没出声,莉亚又强调了一次:“我想,回家!”
“这儿现在难道不是我们家?”这里是摄政王宫,摄政王难道不该住在摄政王宫里?
“当然不是!”这怎么能算是他们家呢,这不过是那个倒霉的死鬼、前摄政王约翰耗费一生的心血,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敛财,就是为了修建这座比王宫还要华丽奢靡的摄政王宫,结果,没等竣工住上一天,自己就先歇菜了。尤菲米亚接手以后,把约翰留下的财产都据为己有,不过她自称女王,当然是住在王宫里。这地方虽然三易其主,但要说真真正正住过的,诺丁汉伯爵夫妇绝对是第一批用户,实打实的一手房。可是,“这不是我们家,你知道我在说哪儿。”伯爵夫人干脆挑明了:“我要回诺丁堡。”
诺丁汉不得不又踱了回来,他坐在床边,抬手抚摸她的脸庞,拇指轻揉她的腮边,“等把北边邻居搞出来的问题解决,我们就回家。”
“可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莉亚反驳他。好吧没错,她丈夫也没法预料乌拉诺斯捅了个继承人出来。“但,这样的事情总是没完没了,先是亚瑟、约翰,接着尤菲米亚,现在又搞出了约翰的私生子,会不会过两天还有亚瑟的私生子、甚至理查的直系后代呢?!”她现在终于切身体会到诺丁汉曾经跟她描述过的,赛马跑在第一位的心情,不是胜利后的喜悦和得手后的心满意足,而是提心吊胆,总要不停的防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身后追赶上来的第二第三第四……“乔治,”她把头枕在丈夫肩膀,仰脖望着他,“我累了,我不喜欢打仗不喜欢总是争起来没完。我想回家,我想回到亚力克身边,我只想回诺丁堡。”
“我答应你,”诺丁汉亲亲她的面颊,伸臂将她连薄毯整个抱入怀中,“这是最后一次,等解决掉继承人的麻烦,我们就回诺丁堡。”
“真的?”
“真的。”
丈夫的保证并没有让莉亚心境平复多少,尤其是在面对教宗特使步步紧逼的时候,她的耐性似乎已被磨到了极限。
“殿下,”特使面对这位新鲜出炉的莱顿女公爵直言不讳:“如果您无法证明乌拉诺斯大主教做了假证,无法证明那个孩子确实是私生子的话,您儿子的王位合法性就要受到质疑,届时,教宗的支持恐怕也会有所调整。”
哦得了吧,你们不就是盼着这一天呢吗,比起自己跟诺丁汉,马尔科姆夫妻俩对教会虔诚多了,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人家的大主教只要上嘴皮碰碰下嘴皮,就能够指鹿为马,把私生子硬生生说成是合法婚姻的产物,这个私生子的存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先前没见他们站出来唧唧歪歪,偏偏在这个时候?!“如果我没办法证明呢?”莉亚盯着特使,冷哼一声,“把教宗的支持收回去?把你说过的话收回去?把属于我跟我儿子的王位收回去?!”
“不是没这种可能,因为按照继承顺序,约翰的婚生子确实是在您之前的,”特使坦白说。
“那好吧,”莉亚挑挑眉,啪的一声站了起来,她两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的瞪着面露惊色的特使,“就这么办吧,随你的便,我不奉陪了!”说完推开长椅,朝大殿外扬长而去。
特使的脸由青转红,又由红转黑。“她,她这,她这什么态度?!”他指着背影已消失的门口嘟嘟囔囔,准备大声谴责之际,对上诺丁汉的眼神,霎时又熄了火。
“那个孽种绝对不具备继承资格,”王后向他保证说:“请您再给我几天时间。”她要仔细考虑考虑。
约翰的私生子并不是凭空出现的,他本来就在那儿,而且恐怕不止一个。不过众所周知,前任摄政王可不是个什么长情或者多情的人,不能够为他带来政治利益而又被他看上的女人,不管出身如何,都只能够沦为床伴。她们生下的孩子也八成不会得到他的承认,甚至连普遍对待私生子的做法,每年提供一定的抚养金都未必能够享受。而能够给他带来政治利益又被他看上的女人,至今为止,也就只有一个——乌拉诺斯的现任王后,斯卡提的凯瑟琳公主。
不过可惜,约翰看上了凯瑟琳,她的父亲腓力却不看好他。在乌拉诺斯当时的王储、尤菲米亚曾经的未婚夫病重之际,斯卡提国王果断的将女儿许配给了第二继承人马尔科姆,而事实张明,他当时的决定是极富远见的。但这种做法却刺激到了约翰,令他感到羞辱。
马尔科姆和凯瑟琳的婚礼,约翰不远万里的去参加了,代表他的兄长理查德,对新人送上礼物和祝福。他在那受到乌拉诺斯国王的热情招待,因为王储死了,尤菲米亚的婚事泡汤,两个国家都有意缔结新的婚约以维持稳定跟友好,国王甚至坦白直言,在他所有侄女、外甥女当中,约翰可以随便挑。但令老国王没想到的是,约翰挑中的不是乌拉诺斯女孩,而是新王储妃的女伴,他来这儿也不是为了什么友好跟祝福,而是报复性的羞辱——凭借国王的优待跟特令,约翰拉着凯瑟琳的女伴,在婚礼当天,在属于一对新人的婚床上,滚了次床单。
或许不止一次,在那之前还有在那之后,但约翰的目的只是为了扇对方耳光,目的达到了,他也就拍拍屁股扬长而去了。凯瑟琳的女伴也不是普通的农家女孩,她的父亲甚至还是腓力王跟前的要臣,甭管这姑娘是被诱骗的还是被怂恿的,殿下都没办法随便就把她打发了,也不可能迁怒于人。而更让王储夫妇气闷的还在后面,这姑娘,她竟然还怀孕了。
这时代,流产比生产的死亡几率还大,尤其是这姑娘因为担心害怕掩人耳目,直到彻底瞒不住了才暴露出来,早过了最佳的流产时机。不管凯瑟琳感到如何的羞愤,这个孩子她都只能同意生下来,还得照顾妥当,因为约翰对此毫不避讳,坦诚那就是他的私生子。即便是个私生子,也是奥丁摄政王的儿子,也是奥丁国王的侄子,不能随随便便就在乌拉诺斯死掉了。可约翰对于他唯一公开承认的私生子,却没有半分所谓的父子之情,也从未关心甚至从未派人去看过这个孩子,他之所以逢人就说逢人就提及,无非是为了一次又一次的羞辱凯瑟琳,女伴做出如此放荡如此不羁的事,公主也贞洁不到哪里去,搞得马尔科姆有一阵子都对他妻子疑神疑鬼,总怀疑她跟约翰有一腿。
万没想到,这个不被任何人期盼,默默地、甚至是悄悄地在王储府邸生活的孩子,竟然还会有如此派上用场的一天。
大主教的话就能够被世人所接受吗?当然不,只是一个有用的借口罢了。马尔科姆侵略之心虽然受挫,但他因此对诺丁汉的仇视却与日俱增。就算他现在暂时没有发兵的实力,哪怕只是给对方添添堵置置气,也是好的,总有一天,他还要跟那个男人在沙场上决一死战。
一个所谓的合法继承人对于奥丁人民来说也算不上什么,比起那个远在异国他乡的孩子,人们恐怕更愿意接受莉亚跟她的丈夫,这两个现如今奥丁王国的实际领导者。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实打实的奥丁人,比身上流着一半斯卡提血统并且在乌拉诺斯长大的继承人亲近多了。况且,鉴于诺丁汉伯爵一贯的强硬作风,别说一个继承人,就是再来十个,怕也要跟尤菲米亚那样被打得原形毕露、屁滚尿流的逃走。人们都向往站在强者的背后,奥丁臣民也不例外。那个横空出世的继承人,除了被教会拿来当磨牙的借口,什么实际影响都不会有,起码,现如今是这样。
这些莉亚都清楚,但是清楚归清楚,心里憋闷又是另一回事。每次只要以为胜利在望可以画上完美句点时,总要被人在背后一榔头夯醒,这滋味儿不好受。莉亚承认,她不是什么合格的政客,她只是个被赶鸭子上架现如今只想回到儿子身边的母亲而已。与其留在会议厅跟那群神职人员扯皮,她宁可站在这儿,站在王宫遗址上,站在即将成为宫庭花园的地基上。
菲奥娜是在这儿被烧死的,而她将在这里修建一座花园,纪念她的母亲。
“人找到了吗?”莉亚问。
爱德华摇摇头,“王宫失火那晚,很多仆从跟贵族们一起在宴会厅里烧死了。也许,您要找的这个人能够在大火中幸免于难,但我想,尤菲米亚恐怕不会允许他活过那晚。”所以,菲奥娜的死至今还算是个迷。
莉亚抚摸着路旁矗立的石块,那是塔楼毁于大火后遗留的残骸,在重建之前,它们将被全部清理走,就像很多遗留下来的问题一样,再没有存在过的痕迹。那个仆从,他说了什么诱使菲奥娜跟他离开的,而菲奥娜又是为了什么就那么轻易地离开,恐怕再也无法搞清楚了。“把这儿清理干净吧。”就像剥洋葱皮一样,忍着流泪一层层把它剥开,剥到最中心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失去了吃得兴趣。管它是什么,她都不想再知道了,她只想回家。
“只想回家?!”王后坐在凉亭里,望着她的侄女,她把莉亚召唤来这儿,提醒她跟教会说话需要注意的技巧,却听到这样的回答。“当初在斯卡提,你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
“对不起,”莉亚低下头,“我没有忘记我们的仇人,我亲人的仇人,奥丁的仇人。但是伊莱恩,我累了,我真的很累,这争斗看起来永无休止,而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只向往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我只想做个普通的母亲,只想回家见我的儿子。”让王位跟报仇都先见鬼去行不行?!
“你是普通人?”伊莱恩气急反笑,“别傻了孩子,你的出身就代表着不普通,你从出生那刻起就从来没有普通过,你身上留着杜布瓦家族的血液,还留着与奥丁历代先王相同的血液,你怎么可能做一个普通人?!”
“但我可以尝试,或者,只是偷偷懒,几年,几个月总可以吧?”伯爵夫人试着讨价还价。
“几个月?几个月的时间,足够你的敌人重整旗鼓,把你啃得连渣都不剩了。这不是危言耸听,你该很清楚,一旦坐上这个位置,放松警惕会带来什么样后果。”理查德之所以能够纵横恣意,是因为有他母亲的庇护,而现在,莉亚或许也有诺丁汉,但是,“你不能完全依赖你的丈夫,婚姻的结合是为了利益,等你自身没有了价值,你们的婚姻也该到头了。”
莉亚当然也知道她的婚姻起源于一场交易,但……
“你放心,我会为你增加筹码的。”虽然亚历山大得到了王位,准确说来,莉亚死了甚至比她活着对诺丁汉的好处还大,不过,“我会把奥斯布达留给你。”
“哎?”莉亚惊讶的眨眨眼。
“你以为,你伯父,亨利王当初为什么娶我,难道是为了爱情?哈,别开玩笑了,他看中的不是我,而是奥斯布达那广阔的领地。我死后,那块土地跟爵位将传给他的子孙,理查德,杰弗里,亚瑟也行,这将成为,奥丁对斯卡提蚕食的第一步。你以为奥丁跟斯卡提的明争暗斗是从理查德跟腓力开始的?不,从亨利在他母亲手上接过奥丁的王位起,两个同姓的国王,或者说两个国家之间的较劲,就已经拉开了帷幕。而现在,在重返奥丁之前,我已经向我的封臣们宣布,指定你为我的继承人,我的儿子、孙子虽然死了,死绝了,死光了,可奥丁王室还有人,还有活着的人。就算我死,奥斯布达也不会落到腓力手里,它将彻彻底底成为奥丁的领地,成为腓力心头永远的一根刺。想到我能用这种方式向我的仇人报复,我连做梦都会笑醒。”伊莱恩拉着莉亚的手,为她拂去额前的一缕碎发,然后笑了笑。“你在出生的时候就得到了一张船票,让你够资格参与这场游戏。你可以把它扔了,任由自己在海里淹死,也可以凭票上船。但是记住,一旦你上了船,在生命终结之前,都没有机会再靠岸。”
莉亚深吸一口气,在参与王位争夺之前她也曾想过,这对于她来说是不得不做的选择,或者说没得选择,因为不论尤菲米亚还是约翰,都不会让她自由自在的活着。但她没有想到,王位的争夺只是一个起点,一个开始,一旦她登上了这条船,就再也没有下船的可能,要么逆流而上,要么被巨浪拍翻在海水里,迎接她的,只有黑暗跟死亡。现在,还要加上她的儿子。
“那我又能怎么办呢?教会跟我们不是一心一意,两个邻居始终虎视眈眈,尤菲米亚,只要一天不死,她都不会消停。”今天是约翰的儿子,明天谁又知道会搞出个什么东西来。
“你难道不觉得,她的存在对你来说,是利大于弊?”
莉亚对此不解。
“她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更能够反衬出你一次又一次的成功。只要她还活着,你的敌人们就不会处心积虑的培养第二只傀儡,而她对奥丁的影响力又微乎其微,有她作对比,人们只会更加支持和拥护你。”更何况基斯保恩公爵夫人没有王室血统这件事,全奥丁都在慢慢流传和接受,时间久了,即使她有,都会变成没有。而时间,还会让莉亚的位子坐得更稳,稳到无需惧怕不管是教会也好还是邻居也罢,继尤菲米亚之后打出的任何一张牌。
“至于那个孩子,”王后撇撇嘴,“有件事我刚刚想明白,报复,就要报复得彻底一点。仇人,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应该让他们逃脱才对。”
“仇人?”莉亚纳闷了,针对那个孩子来说,“谁是仇人?”
王后给了她一个足以震惊整个王国的答案:“约翰。”那个烧成焦黑烧成灰烧得谁都认不出谁,跟她的孙子亚瑟和所有毙命的贵族们一起葬入教堂墓地的摄政王。一个野种,他凭什么?!
“约翰,他不是我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竟然有点同情尤菲米亚了,她又被乔治亲妈我,一刀秒了,哎~~~之前埋得所有伏笔,到明天差不多就全水落石出了——如果我一章码得完的话……
好吧,向着征服全亚美进发,哦耶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