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情?”老爹像所有那一辈的父亲一样,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感表达,也习惯了在家里,在自己的孩子面前维系威严,我能感受到他的高兴,但他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凉城有一家新建的制药公司,工厂就在凉城,向外大量进购原材料,我揽了其中一位原材料,也就是说,只要我这边能够拿得出来,多少原材料都不愁销售,他们都会吃下。”
老爹嗯了一声,村里人所谓的生意经,就是找到一个上一级,不管经营什么,有限的资本他们只能从事最简单的生意,原材料的买卖,再进一步,也就是一些粗制的茶叶。能有一个稳定的上一级买家,是生意的基本前提。
“要甚材料?村里有?”
“没有!”
“没有?差钱?”老爹皱着眉头,这里面有我自己也没说完的原因,还有一部分老爹只能将购买原材料与我回老家的事情联系到这里,他手里的活计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家里还能拿出来个八万块钱,明天让你妈转给你,你看看使不使得上,不够的话,我再想想办法。”
“你们年轻人在外头,见的比我们多,书也读得比我们多,好多事我跟你妈帮不上忙,给你拿不了主意,你要小心别被人骗了。”
“骗不到我,但你别以为我骗你就行。”我笑着说道。
“我是这么打算的,一家大制药厂,他们需要的原材料量是很大的,那种原材料无法直接获取,需要提纯,我琢磨过了,种植龙脑樟,按照普遍的一个水准来算的话,一年单纯的鲜叶摘取贩卖,一亩地大约收入10万左右,但要是我们自己直接加工的话,应该能达到30—40万左右。”
“我跟厂家那边商量过了,他们会在镇上建立一个提取厂,到时候,我们村里的鲜叶可以直接去那进行提纯,只需要支付一定的手续费用就成,这样算下来,我们就可以稳赚第二种选择的这笔钱,厂址都已经选好了,很快就可以投入建设。”
老爹并没有被巨额的数字所影响,而是第一时间进行了怀疑。
“人家有那么好?”
“他们是制药厂,要的只是提取出来的材料,我们给一大堆树叶,人家也拿着没办法啊。”
就在这时候,老妈端着菜走了进来。
“就在这吃吧,聊什么呢?”
老爹撇过头,看屏幕上的动物世界,说实话,这个距离,电视上的内容我看去就是一片模糊,因为距离有点远不说,屏幕还小,更重要的是,我还有点近视眼。
“让你儿子跟你说。”
我只能把刚刚的话再跟老妈转述了一遍。
“就是说,你这趟回来,就是要说服你爹跟我,去种这个什么龙脑樟是吗?”
我点点头,“不只是你们,机会难得,种植的专家组现在就在凉城,等我这边动员好了,他们就可以过来给你们进行培训了,我要的不只是我们一家人搞种植,搞这个,而是全村的人,但是嘛,我也晓得不太可能,短时间内,没有人相信你。”
“口说无凭,那就只能我们先来,先种上,先搞起来,先把钱赚了,等他们都看到了这产生的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那会就不用我们说什么了,他们自然跟着过来了。”
“伤不伤地哦。”老爹在那边,眉头拧着。
“种倒是阔以种的,大不了后边卖不出去,不好卖,我们就翻了接着种庄稼就是,耽误不了多少,就怕伤了地。”
“爹,这种东西,一时半会是产生不了效益的,至少也要两三年,第一年的时候可以试着搞一点,但肯定不能乱来,要不然树苗都被弄死完了,真正开始产生效益要在第二三年,时间有点长,这点你要知道。”
“嗯,你想拉着大家一起搞?”
“对,到时候看看,把大伯叔叔他们全部喊过来,聊一聊,有兴趣的,想种的,那就搞一搞,没兴趣,不想搞,我们也没办法,不强求,机会是给了的,能不能把握住,全看他们,另外第一年的苗费用,我掏,第一年没有把握住,以后想种得自己买。”
“能告诉爹,那个制药厂的老板是哪个吗?”
“是李叔的朋友,也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那个让我做玉米种生意的老板。”
“哦,阔以!”老爹眉头的皱纹拉开了许多,显然对老张的信任度很高,这个信任也是一步步搭建的,先是李叔,然后再是他的朋友,然后是玉米种的生意。
既然想到了,他就不再犹豫,拿起电话,就打了过去。
“喂,老六啊,明日早早,下来家里一转,有事跟你们说。”
“嗯,明日再说,电话头说不清楚。”
“嗯嗯,早点来。”
“喂,老五……”
老爹在外头打着电话,老妈眉开眼笑,看着我,“儿子,你知道你爹现在有多开心吗?别让他失望。”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老妈,放心吧,不会让他失望,也不会让村里人看我们笑话,我们家的动员做了以后,可以让六叔在村里推广推广,有人搞挺好,没人搞那就算了。”
“你六叔是村支书,这种事情怕是不合适。”
“正是因为他是支书,他宣传这个事情才更好,到时候村里真有钱赚了,他说不得还能混得舒服一些。”
老妈说我爹今天很开心,我能感受得到,那是真的,我不知道其他地方是怎么样的,但在我们村里,你自己赚再多的钱,也就是茶余饭后的几句闲谈而已,真正要想得到别人的尊重,是不太可能的,村子讲求的是一个小的信用群体。
在这,信用和威望远比金钱来得更具冲击性。
就像已故的老师傅薛应楼,大半个村子里现在的顶梁柱,基本上都是他的学生,下葬那天,就算是自己本身没有多少亲人,但来了多少帮忙的人,哪怕薛宝依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那些都不重要,村里的老人们帮她安排了所有事情,处理了所有的事情。
但这种事情,说实在的,也就到这了,大师姐和现在的我差不多,甚至还不及我。
我是男的,还有大头和秦山他们跟着,二地也是。
老妈最近还忙着打算将门口的空地扩大一些,打上石板,就是为了将来我结婚的时候能够宽敞些,按她说的,咱家不比别人家,到时候来帮忙的、来还礼的,人肯定相当多,礼金不说多少,但人和心意肯定多的。
这些都是二老在村里几十年的经营得来的。
“妈在家听你的车好像过去了一趟才回来的,谁跟你一起回来的?”
我愣了一下,“你怎么听出来的?”
“我听不出来你的车,但村子里这个时候这个点还来往跑的车不多,你回来了,那就只有你的,肯定刚刚过去的就是你的,老实跟妈交代,谁啊?村子里的姑娘?哪一片的?”
老妈的眼睛里闪烁着凶凶的八卦之火。
隐隐的还有种期待和我家猪儿终于开始拱白菜了的欣慰感。
“是大师姐,她现在不也在凉城嘛,回来的目的也跟我一样,让身边的人种一种龙脑樟,哦对了,老妈,我打个电话,我有几个在村里的朋友,明天早上也喊他们过来听一听,要是有想法,也可以大家一起搞。”
老妈脸上的喜悦肉眼可见的散去,摆了摆手,一脸嫌弃。
“去吧去吧。”
秦山、大头、二地还有其他几个玩得比较好的朋友,都可以问一问。我这才想到,原来我一直苦苦追寻想着给那几个弟兄某条路子,其实现在不就是一条现成的路子?有什么工作能比得上这一年至少二十多万的收入?
这可比什么矿泉水厂之类的赚多了。
一通电话结束,脑海里过了一遍,的确没有遗漏的,这才回到房间,老妈两人还在看着电视,不过现在是我妈掌握遥控器,换了一部古装剧再看,没怎么注意内容。
桌上的饭菜还没有凉。
拿起碗筷就这么吃了起来。
“打好了?”
“嗯,打完了。”
“我的建议是你一开始不要把消息扩大太多,不是我们自私,而是你要为以后留条退路,不要什么人都喊他们过来搞。”
老爹的话让我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现在想的是一样,但你要知道,你想的始终是你想的,我们没自己去做过,没走过,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信得过的人就算了,大家赔了就赔了,一起赔说得过去,但那些不太熟的人呢?你又是自己私人搞的,万一真出了问题,你怎么办?”
“你会被人骂道在村里抬不起头的,他们不会考虑说你也赔了还是怎么说,他们只会说,当初就是信了你的话,听了你说的,这才搞的。”
老妈接过话茬,“这也是我不让你喊你六叔宣传的原因,这不是什么国家项目,说到底,是你自己找出来的,我们赚了钱,别人跟了过来,他们无话可说,你自己宣传,自己动员他们,那出了问题,肯定第一个找的就是你。”
“你得给自己留好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