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老多的粮食啊,怕是得有两千斤吧,结果被韩家那媳妇一闹,所有人都分不到了。
多少家已经断了粮了,这刚升起的希望破灭了,人群死一般的寂静,甚至还能听到隐隐的低泣声。
苏爸爸当然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更不想惹众怒。
拿了粮食出来,还冒了风险,自然想要帮助更多的人,却也不想他们成为了白眼狼,真养出那种好吃懒做的性子,更是造孽。
“当然了,今儿帮忙的,我们肯定会有所表示。”今天帮着搬运粮食的人不少,他这么一说,众人多少安心了。
毕竟众人都知道,苏家还真不是那等抠门的人家。没看上次苏家老爷子没了,那小福丫还挨家挨户的给送了不少粮食呢。
只一个韩大柱的媳妇呆呆的看着他。
“你说啥?粮食不分了?”她似乎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突然嚎哭一声,“老天爷啊,不给我们活路啊,让我一头撞死吧。”却是转身趴在那野猪身上,死死的不撒手。
苏以安嘴角抽了抽。
今儿,也算是见识了。
“你闹什么闹?现在都啥时候了,你不回家伺候你男人,还在这丢人现眼的。”韩家一个长辈被晚辈扶着走过来,气的浑身直哆嗦,“老韩家怎么就出了你们这一窝的败类,你们家二狗前几天刚丢人,你现在又出来闹腾,再闹腾,我做主替你家长辈休了你!”
哭声戛然而止。
韩大柱媳妇不敢闹腾了。
这年头宗族大过天,韩家虽然不像是苏家是这靠山屯的大户人家,却也不是她一个外嫁的媳妇敢真闹腾的,当即擦了一把眼泪。
“五爷爷,那可不是我闹腾,这不是男人的腿断了吗,家里小崽子还饿的哇哇叫,我也是没办法啊。”大柱媳妇掀起衣襟擦了一把眼泪,那并不厚的袄子下面是黑乎乎的肌肤,看的一众人赶紧撇开视线。
那韩家的五爷爷气的不行,“你赶紧给我滚回去。”再丢人,他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放了。
“那就看着我们一家饿死咋地?”韩大柱媳妇这会儿倒是不闹腾了,却也是捂着脸呜呜的哭,要不是实在没法子,谁愿意这么丢人啊,都是一个屯子住着,她也是慌了神,没有办法了。
“只要我们老韩家还有一个男人,还能真的饿死你们咋地?”五爷爷身边一个中年男人开了口,“你赶紧的,先回家去吧。”没看这边闹的老苏家那老三都不敢分粮食了,继续闹腾下去,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终究,还是有明白人的。
“里正啊,这事儿你别跟她一个妇道人家一样计较,男人断了腿,她又是大着肚子,孩子还小,也是糊涂了。”
之前说话的中年男人是那五爷爷的儿子,是韩家如今的主事人,道了歉,又跟苏爸爸道:“老三啊,你也是,她其实也没啥坏心眼。”
苏爸爸却不接话,只面无表情的站在那。
苏以安记得这个男人,叫做韩有田的,算是靠山屯韩家的族长吧,别看才四十岁,却是个拎得清的,上次那韩二狗闹腾,就是这人拍板的。
韩有田也是尴尬,这逃荒的一路上虽然偶尔有些小摩擦,但是大家伙都是互相帮助,一路上也算是平静。唯二闹事儿的,都是他们韩家人。
他瞥了一眼泾渭分明的苏家人和刘家人,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就没吭声。
上次韩二狗闹事儿,那可是刘家人被打破了头,苏家人和刘家人如今明显是站一块的。
“里正,您看这事儿?”他把目光投向唯一不站队的里正,也算是明智之举。
可是卢炳德这么多年能以一个外姓人的身份在靠山屯站稳脚跟,靠的就是一个公正清明,当即道:“这件事儿就先放下吧,眼下说的是其他的事儿。”
韩有田的目光下意识的落在那三头野猪和不远处那成小山一样的粮食上面,目光闪烁。
眼下还有什么比这粮食更重要的事儿?
苏以安也来了兴趣,下意识的往那边探头。
不想她这一探头,倒是让卢炳德注意到她,就道:“福丫还小,先回家去吧。”这是不让听啊。
苏以安嘴角唆了唆,想说什么,最终没敢吭声。
一个“大富大贵”的小福丫,要懂得审时度势不是!
从自家爹怀里下地,她牵着顾景黎的手看似往人群外面走,实际上是躲到了自家爹身后,反正她人小,也没有人注意她。
果然,就听里正卢炳德道:“现而今的情况大家伙不用我说也看到了吧,咱们这帮人还能好好的走到这里,那是托了人家老苏家的光,托了小福丫的福气,这外面乱成啥样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咱们出来这也快两个月了,屯子里可是一个人都没落下,好好的都在这里。”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苏以安显然是没听明白。
倒是顾景黎,若有所思的,目光下意识的落在路两边的深沟里。
“里正你到底啥意思,就说吧。”有一个年轻人,显然也没听明白,就问了一句。
“死的人越来越多了,你们也看到了,这一路上那尸体可老鼻子了。”卢炳德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后来领路的在前面,男人们护在两边,那尸体的惨状女人和孩子就没看到,可你们这些老爷们都是看到的。”
人群里,瞬间安静了。
苏以安下意识的翘脚,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道:“作孽啊,那些尸骨都被啃的不像样了,起初我们还以为是野狗啥吃的,结果今天景黎他爹探路,看到有人在,在”
老人突然泣不成声,“这世道,让人没法活啊。”
苏以安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
她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村里人越来越拘束孩子不让到处走,哪怕是她要去山上,也是走的村里人差不多都走过的地方。
她以前只在影视作品里面看到过逃荒,那也是美化过的,很多惨状那都是春秋笔法一带而过。
现而今亲身经历了,她想到偶尔惊鸿一瞥看到的那些面目全非的尸体,突然胃里一阵翻腾。
呕
晕过去之前,苏以安隐隐听到了一个嫌弃的声音。
“胆子这么小还敢偷听”
靠!
顾景黎你这辈子就注定单身吧!